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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满天星的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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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运动的习惯,一般都是去篮球场上球场,最近迷恋上了在晨间跑步。
我的星期天几乎都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中结束的,今天大概也还一样。
午后两点,我提着两袋垃圾、怀抱厚厚的一叠废旧杂志下楼。
温柔的阳光明媚刺眼,我掀起帽兜戴在头上。
小区楼下的向阳处排有一圈淡绿色的垃圾筐,物业把这打扫得十分干净,鲜少能在这儿见到飞来飞去的蚊虫。可能是因为提在手里的一大袋垃圾还没来得及分类的缘故,昨天碰见的那个女孩不得不在这多停留了几分钟,而当她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刚好来到。
在此之前,我已见过她多次。当然,所谓的“见”并非是见面的意思。很多时候她都和另外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走在一起,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好似每时每刻都很欢乐,笑的时候从来不会顾及到旁人的目光。总之,你们可以认为从一开始我和她的关系就并非完全陌生,估么着也是因为存在这样的情况,昨天我才懒得搭理她。
额……好吧,无论是谁捡起了我丢掉的玫瑰花我都是不会搭理的。
她认出我了,然后我们同时停下脚步。
女孩的双眼一瞬瞪大,我仍旧一脸漠然。
她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本能的畏怯。我想她或许是误会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拿了那捧玫瑰,以为我会找她麻烦?我怎会有那样的心情呢。
我微微躬身点头致礼,然后迈步从她的身边走过。放下所有东西转身之时,她仍旧站在原地。彼时我没在她的眼神中看到畏怯,这次换做了好奇打量的目光。
穿的束脚长裤、脚踏拖鞋、戴着帽兜,自知今天的打扮颓丧至极,我刻意加快了脚步逃离这个令我稍稍感到尴尬的地方。
小区楼下的梧桐隧道里,梧叶若浪花一般轻拍着。
我突然觉得跃入眼中的光线很美,如果没遇见她,大概会在这儿多停留几分钟。
老旧的站台边,陆离斑驳的叶影在石墙上摇曳不断,街对面的路灯已经来来回回地变了许多次颜色。暖风从指尖涌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喧嚣声瞬息入耳,朵朵流云在湛蓝的天空下中飘过,我苍白的一张脸开始变得温热发烫。
十月将近的时候,空气里似乎还有夏天的味道停留。
我的意志一定很弱。
虽然已经想好要去海边,可还是会停留在原地犹豫到底要不要乘上这趟观光电车。
帮我做出决定的是她。
那个女孩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也太巧了。
因为觉得尴尬,我本能地想要逃离,于是踏上了到站的车。
没睡午觉,恰好又是一年中最最慵懒的季节,乘上车后我摘下耳机缩着身子小憩。乘客们都很安静,序海的道路也还算平坦,我竟然真的差点在某时某刻睡着。
市区里也有临海的地方,但周末去游玩的人一定很多,而我居住的小区本就地处偏远,所以一般都独自去近郊的海岸边晃荡。乘的是观光专线,速度稍慢。
到站下车,我静静地站在马路上等电车驶过。这次和以往有些不同,我不再是一个人。
那个女孩也在这儿下车了。
我已然清楚她是在跟踪我(哪儿来的什么巧合),却并未拆穿,只是简单地以为没必要做这样的事——一个奇怪的高中女孩而已嘛!
“哇……第一次到近郊的海边来呢!”她开心地笑着说道。
我沉默着跨过低矮的铁轨,心说:“你过往的十多年都是在做什么呀!”
比邻沙滩的这片荻海中原本有条小道,如今已模糊得难以辨识。身后的女孩在原地站了一会,犹豫着,很快就选择了跟上。都不算认识的关系,为何对我怀有信任?这一直都是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行径的诡异,一直蹑手蹑脚地走在我的身后,不敢离得有多近。
哎……真是替她感到担忧啊!好在我不是什么坏人。
终于,望见了海岸线。
无际的大海和天空一样碧蓝,远处一只小船高扬着白帆行驶在海上,成群的海鸟围着它嘶鸣盘旋。无边荒草在激荡,大海正随秋日的步伐一起变老。我静静站着,回忆在脑海里翻箱倒柜,因此未曾注意到山丘上那抹圣洁的白。
她却留意到了。
“嗯?”她去到低矮的山丘上摘下最后的那几朵还未凋谢的霞草,“都已经是十月中旬,海边怎么还会有开着的满天星?”
我惊呼着抬头看向女孩手中的花束,呼吸一瞬沉重。
“有……有时候……就会这样。”
“诶?”听到我的声音后,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或许她的心里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暗自把我当成了哑巴也说不定。
“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我紧盯着她手中握着的花束低声问道。
“白……”女孩怯生生地开口。她很及时地注意到了自己语气上的问题,于是故意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并且还站直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那么弱势。她完全没必要这样,我没有半点想要欺负她的心思。在这段生命里,我好像从未做过那种会让人厌恶的事,只是活得像个差劲的人而已。
“白色的吗?”
“嗯。”
“纯洁、思念之类的吧,好像在哪儿有看到过。”
我茫然着眼神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双眸中涌现的失望和浓稠的悲哀一起沉淀,最终低声说道:“真希望可以听到别的答案。”
“就是这些啊!”她小声嘀咕。
我不再说话,脱掉鞋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全身的疲乏被脚底的清凉洗涤,浑噩的脑袋亦逐渐清明。我在岸边捡起许多贝壳放在衣兜里,然后一个个地把它们往海里扔去,如果运气好,贝壳会在水面上跳跃几下才沉入海底。跟在我身后的她看得有趣,便也弯下腰去捡贝壳。好几分钟后少女才找到一枚令自己满意的,旋即学着我的样子将它扔向海面。浪潮刚好平静,她的贝壳在水面上飘飞了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
有点羡慕她的好运气,于是偏头多看了她几眼。
她开心极了,高兴得蹦蹦跳跳。
“跟着一个陌生人是很危险的事。”我说。
她轻轻咬住下唇,又嘟了嘟嘴,然后毫无所谓地开口说道:“可哥哥不像是坏人。”
“你叫我哥哥?”
“嗯哼!”她晃动着脑袋,“不该这样称呼吗?你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总不能叫你大叔吧!”她故意做出了一副十分搞笑的恶心模样。
我轻耸下肩膀,又问道:“为什么要跟着我?”
“嗯……想要道歉,我可不想被别人当做怪丫头。”
“道什么歉?”我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那个……”她浅埋着头避免触到我的眼神,“昨天不是把你的玫瑰拿走了吗?我会赔给你的。”
“哦,那个啊!没关系,都已经扔掉了。”
“啊?”女孩仰起头来,眼睛缓缓瞪大,“哥哥和女朋友分手了吗?”
“没有分手这样的说法,我一个人。”
“那为什么要买那么多……”
“夏夜,我的名字是夏夜。极夏的夏,夜空的夜。”
“诶?”她愣在原地,或许是在头疼要不要告诉我她的名字。
我没等她,绕过被荒草覆盖的沙丘,试图短暂地摆脱这个女孩。
低飞盘旋的海鸥在空中嬉戏,帆白的流云从天空飘过,游轮的汽笛长鸣……
我站直身体凝望大海的深处,想象着遥远的尽头和无望的人生,以及那些无法在时之余烬中湮灭的光影。
我想象莹白五月里的微风掀起她额间不听话的发丝……
我想象自己骑着单车在海岸线上追逐她模糊的身影……
我想象和她一起在沙滩上捡拾贝壳……
我想象和她在海边的白塔上述说彼此的秘密……
我想象自己躺在无际的原野上,依靠的世界突然变得湛蓝,在风起之时褪色,最终无色透明。缓缓站起的我背对着星空遥遥望向那个水晶般璀璨孤单的渺小世界,而她就在那里,这一次,我向她靠近。
她敲响琴键,为消失的月光轻声吟唱,然后不经意地回头看来,最终微微笑着唤出我的名字……
多美,我又听见了她温柔明媚的声音。
只是……
为何此刻的我有了即将在空气中溺亡的错觉。
“这个地方有名字吗?”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脑海里的记忆像灰烬一般飘散无踪。
“雪滩。”我的嗓音颤抖。
“雪……滩?”
我俯下身去捧起一团沙高高洒落,说道:“沙粒白得像雪一样,所以我这样叫它。”
“原来名字是哥哥取的啊!”不知为何,女孩说完嘻嘻笑出声来,好不开心的样子。“真是个好地方,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的?”
“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经常到处闲逛。”
她用古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从我身前走过的同时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呼吸和说话的方式怎么怪怪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肩上一样。”
“有那样吗?”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嗯哼!”她低头寻觅着什么,回答得漫不经心。
我呆呆地凝望着女孩的背影,缓步跟上。
“念高三了吧?”我随口问道。
她回转过头,点点头道:“明年就得国考了呢。”接着又问:“哥哥还有在念书吗?”
我游离着目光偏头看向一旁,最终望向海岸线尽头城市的轮廓线,说:“你就当我还是个学生吧。”
“啊……”她大惊小怪地叫唤了一声,可爱得很,“这样就算是否定的答案了吧。”
就不能是肯定的吗?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我开口问话,想要以此来拒绝她的探寻。
“找到……最美的贝壳。”笃定的语气。
“怎样才算最美?”我带着一丝疑惑开口,并且企盼将要听到的是某种有趣的答案。
“我认为最美的就是最美的啊!”她的声音里多了些任性。
……好吧。
我又问道:“你回家太晚会有麻烦吗?”
“嗯?”
“抱歉,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什……么?”女孩的双眼不自觉地瞪大。
“这是单向循环的老线路,下一班车还有一个半小时才来。”
“那不是得等到……六点半,回到城区岂不是天都黑了。”
“嗯,”我点头,“应该差不多是八点左右的样子。”
我漫不经心的态度令她抓狂,“啊……疯了、疯了、疯了……”她用力捶打脑袋,“真是个傻丫头,难怪兰溪总是骂我笨。”
兰溪就是夕莹的死党(时常和她待在一块的那个女孩)。
我只能无可奈何地移步走开。
接下来她继续在地上寻找贝壳,可临近黄昏也还未发现中意的。
残阳照耀在海上,浪尖泛漾起余烬的颜色;澄明的天空飘满絮状的淡云,苍穹像是被磨砂过一样;白色的游船接连不断地驶向海港,嘶鸣的海鸥扑腾着翅膀从云端急急坠落;海风袭来,摇曳的荒草间有冻结的力量正酝酿。
“是不是每逢晴好的天气这片海滩都这么美的?”
“嗯……”我有意无意地拖长了音调,犹豫着。
“怎么?”
“夏夜才是最美的时候。”
她听到我如此自然地说出“夏夜”这两个和我名字一模一样的字,深感怪异。出于礼貌,她艰难地克制住想笑的冲动,然后问道:“是怎么样的?”
我低头想了想,说:“海面荡漾着微光,星河在海底流动,夜里的天空似乎比白昼还要明朗。”
女孩微微睁大双眼盯住眼前的我,像是很惊讶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
“你看天边的那抹白光。”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说话的时候就像那抹光一样。”
“电车应该快到了。”我说。
“哦。”她睁大眼睛呆呆地应了一声。
简易侯车亭的面积约么五平米不到,亭子里只摆着一条长椅,椅子旁是架自动售货机。她好像是想要买热饮来喝,但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也没寻到那样的东西,最后去到长椅上坐下哼着轻快的曲调不安分地晃荡起修长的双腿。
等车可谓是件无聊透顶的事,很快她就又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偏偏我是极度敏感的那种人,几乎一瞬间就觉察到了她打量的目光。我起身朝她靠近,而她下意识地往后躲去。
“冷吗?”我说,下一秒脱掉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她缩着脖子做出一副很腼腆的样子对我道了谢。
我清楚地明白这个女孩是不会安静待着的那种人,可她居然大着胆子翻起了我的衣兜。想要阻止的念头将将才升起,可下一秒却又很难对此有所在乎,最终我轻喘着气埋下头去。她拿着我的Mp3和耳机线瞧了瞧,接着从另一边的衣兜里找到那枚我没舍得扔出去的贝壳。那是很漂亮的一枚贝壳,硬币般大小,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我承认不把它扔掉是因为她,但也不曾有过要把它送出去的想法。她装着漫不经心地样子轻吐口气看了我一眼后,将那枚贝壳握在了自己手心。
“哥哥周末怎么不去找朋友们玩?”她这个偷贝壳的贼还敢面不改色的和我说话,反而令我莫名惊慌。
我摇头。
“什么意思?”她问。
“不喜欢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我说。
“为什么啊?”
我犹豫许久才开口,却答非所问。
“现在念高中的女孩子好像都很会打扮,你怎么总是穿着校服?”
她埋下头去小声嘀咕道:“那些人应该是在恋爱吧。”
“嗯?”
“没……没什么……”她支支吾吾地开口,“校服也挺好看的啊!”她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固执任性。
转瞬她又想到别的,于是抬起头来盯住我问道:“哥哥经常看见我?”
“我们难道不是住在同一个小区吗?”
“可我从未见过你啊!”
我没回答。
她不再问话。
电车到站后,我们一起乘上。
荻海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海浪的声音亦随之远去。
三节空荡荡的车厢里总共也只几个人。我和她独占一节车厢,面对面坐着,无言的沉默令孤独忧伤的气息如芥草般疯长,却被轰隆的碾压声拼命遏制。她胡乱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试图从网页上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过网路信号很差,屏幕上总是显露着加载页面。不耐烦的她收好手机把玩起那枚贝壳,然后目光不可避免地再度落在我的身上。
又是在打量,我想她大概也会像旁人一样觉得我可怜。
也不知是起了什么古怪心思,她摸出手机把镜头对准我。
“看这儿?”她欢声笑着开口。
我抬起头来,伴随着咔嚓一声,她拍下了我的照片。
“用一幅素描来赔那些玫瑰可以吗?”她说完咬住嘴唇盯住我,似乎对这样的事很是期待。
我呆呆愣立。
时钟的滴答、自来水的哗啦流动,亦或错身而过时恍惚瞥见的某个身影……甚至就连掠过脸颊的空气也时常令我的心如此刻一般颤栗不止。
“啊……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女孩的语气听着泄气得很,“我画画很厉害的,占大便宜都不知道?”
“不用赔的,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轻声说道。
“必须得赔,那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丢掉。”她滑动手机屏幕,保存了我的照片。
她早已饿得不行,此刻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顿时面露丧气。
“……待会我请你吃东西吧。”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我也有点饿了,感觉扔下她独自离开是有点过分的行为。
“真的吗?”女孩的脸上显露出惊喜。
“……嗯。”
七点四十,我们在终点站下车,之后步行十多分钟来到在序海十分有名的风车巷。我不是很想和她来这样的地方,毕竟情侣才喜欢晚上来此闲晃,而我和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可不是有多合适的“搭配”。
是一处小广场,周遭连着许多巷陌。这里店铺成群、摊贩无数,经营的都是小食一类的东西。艺大和音大就在附近,两所学校的年轻人最喜在这聚集,因此风车巷虽不是本市最繁华的所在,可寻遍整座海城也难在晚间找到更热闹的地方。
她的身材纤细得很,自然轻轻松松地便可穿行在人群中,可跟在她身后的我却需连声与旁人致歉,当真是尴尬得不行。这对习惯游离在人群边缘的我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此刻,真的很后悔说出了要请她吃东西这样的话。
我们来到广场的尽头。明亮的街灯点亮少女的身影,似若书页翻飞的声音奏响在她的耳畔。女孩抬手挡住炫目的光芒,眯着眼睛看向头顶,发现成排的纸风车在风中转动,一直到巷陌的尽头。
“哇……风车巷,是风车巷呢!”少女的惊呼引得周遭游人纷纷侧目看来,她并不自知。
我缓步走到她的身后,问道:“以前没到这儿来玩过吗?”稍显苦闷的语气。
“没有,”她努嘴摇头,“以为没什么意思,可是……”
“可是什么?”
她开心地笑着说道:“突然觉得风车很美、灯很美、光线也很美……总之什么都美。”
我好似有敏锐地感知什么令我恐惧的东西,因此不发一言。
女孩用余光瞥向周遭,瞧见到处都是情侣,这才稍稍觉得有些局促。
“还是哥哥……带路吧。”
我走在前面。
“我是不是也会被认成大学生。”少女突然问道。
“有可能,待会儿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找你搭讪呢。”说这话的时候,我完全是一副把她当成累赘的语气,不过她好像并未觉察到。
“诶?会……会那样吗?”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我两步。
我带她走进我常去的一家小食铺子的吧台边坐下。几乎饿到瘫软的少女也顾不得客气,此刻正紧盯着贴在桌上的菜单子寻找自己爱吃的食物。
铺子的老板虽然留了一圈胡子,眼角也有些褶皱,但瞧着依旧是一副年轻模样。
“真好呢!”吧台后的老板收回停留在女孩脸上的目光看向正对面的我轻声开口说道。
我只管摇头,心说:“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孩偏转过头,她的目光在我和老板之间徘徊。
我提醒她赶紧点东西吃。
少女咬了咬嘴唇,指着菜单说道:“冬瓜丸子、蒸白菜卷和一碗小米粥。”
“全是清淡的东西,你咽得下去吗?”
“额……油腻辛辣的东西吃多了皮肤会变差的。”她说完嘻嘻笑着看向我。
老板看向我们乐呵呵地笑着说道:“等五分钟。”
“嗯?”女孩瞪大眼睛看向走往后厨的老板,“怎么不问你要吃什么?”
“我每次来这儿点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老板知道我要什么。”
“哦……原来认识啊!”旋即她又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总吃一样的东西?”
“好吃的东西太多,挑来挑去怪麻烦的。”
“不就是多花几分钟而已吗?”
她说话的时候不停地用两只手敲打着木桌的边缘。
“别这样做。”我说。
“什么?”
“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
“乞讨的人才会一直敲东西。”
“啊……”少女丝毫不觉难堪尴尬,反而捂住嘴开心地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掌则轻轻拍打着桌子,乐得停不下来似的。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因这句话而哈哈大笑。
“为什么要说‘乞讨的人’这样的话,听起来感觉怪怪的呢。”
是因为这个才哈哈大笑的吗?
见我不说话,她又开口了。
“我们难道不是乞丐吗?”她说。
“啊?”
少女偏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忙忙碌碌的人们都是靠着向这个世界乞讨才活下来的,所以我们都是乞丐。”
我深感惊奇,没想到只是个高中生的她竟然也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来。
“可忙碌的人们有付出努力。”
“但我觉得哥哥口中所谓的‘乞丐的人’放下的东西更多呢。”
“……”女孩的漫不经心的语气直接将我打败。
我的确不擅长争论(有时候甚至还输给简兮这个小丫头),毕竟都不怎么爱讲话,所以此刻并未升起任何“耻辱”感。
一个傻丫头而已嘛!我这样安慰自己。
“哥哥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女孩突然问道。
我愣愣地点了下头。
“难怪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她埋着头小声说道。
“什么?”
她深吸口气后说道:“或许哥哥应该和家人待一起才对。”
我不说话。
她拿出手机玩游戏。
……
“你……每次就吃一碗清汤面啊!”女孩瞪大眼睛看着我。
“哦,我肠胃不好,这个点不能吃太多的东西,不然又得跑医院了。”我低声说道。
回到小区的时间差不多是九点,这会儿梧桐隧道里就只剩我和她的身影在晃荡。夜风很轻,气氛稍稍诡异。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再开口的心思。树叶摩挲的声音在昏暗中那么响亮,那么清晰。风中的身影那么暖,那么冷。
我们不住在同一栋楼里。路口,迷惘着忘记了道别的我转身向右,女孩也移步走开,但她很快记起自己还穿着别人的外套,赶紧追上来把衣服还给了我。
退着走挥舞双手的女孩大大方方地开口说道:“我姓顾,哥哥以后叫我夕莹就可以了,夕是夕阳的夕,莹是莹白的莹。”
“好……”我木楞应声。
“再见。”
“再……见。”我举起手来轻轻挥了挥,口中发出的声音自己也未听清。
独处的瞬间,所有的光瞬息黯淡,我以为整个世界正朝自己倾倒。
回到家,径直走到沙发上躺下,没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