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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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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怎么不明白!”
月兔坐在小马扎上,拉着一直看着窗外不理她的李明珠苦口婆心劝说。
“江陵县是六老爷的地方,当初六老爷的次子就是因为二哥儿失踪的,六夫人可恨死二哥儿了。
况且江陵李家因为族祀心里头一直对咱们家不对付,要是不多备一点药,再出事怎么办!”
李明珠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陵县,低声道:“我清楚!”
李氏是大族,至汉后分布极广,从魏晋南北朝,一直到隋唐,兴盛不衰,直到唐后期五代十国,各地氏族折损俊才极多。
新朝起,科举改制,世家之说慢慢趋于隐秘。即便如此,占据着朝堂半壁江山的人也依旧都是世家出身,其中淮南李氏于与东郡李氏为最。
但自新帝即位淮南李氏站错了队又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导致血脉断绝,而当时东郡李氏却因扶持了新帝蒸蒸日上。
淮南李氏族长怕就此没落,便求援东郡李氏过继宗子。
之后李明珠的祖父便从东郡李氏的宗子过继给了淮南李氏支撑门户。
本来过继只有次子庶子的事,怎么也论不上继承祖业的嫡亲长子,但当时长房偏宠妾室,长房夫人萧氏又身染重病,怕唯一的儿子立不主,就主动上书把八岁的李臣瑜过给了淮南李氏。
过继之后当晚萧氏就去了。
其中惊险所能说的不过十之一二。
这些都是李明珠当了贵妃后才知道的。
而江陵的李家便是淮南李氏的旁支,月兔口中的六老爷就是原本淮南李氏唯一的遗留嫡支血脉。
李明珠在淮南时被人保护极好,能知道的还远远比不上一个丫头。
只知道,六叔明明是名门却自贬身价去做铜臭味的商贾之道,爹每次见他都是恨不成钢的样子。
七岁那年还跑去巴巴问他。
“为什么老是惹爹爹生气。”
六叔说:“没有,你爹就是个死人脸!”
她很生气,瞪着眼说:“是你铜臭臭,爹爹才没有理你哩!”
那时六叔整个人都变得很恐怖,之后除了过年过节的礼单见过名字便从来没见过他了。
后来她才知道,整个淮南李氏在过继那时候就已经成了空壳,所有的金钱与人脉都在那场夺嫡之争中消耗一空。
她祖父是靠着当时萧氏嫁妆支撑起整个淮南李氏的,后凭着一口气从县官坐到了宰相,但也忽略了子弟教养。
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李明珠她爹李颜文成了一个清高固执的名士做派。
当时萧氏嫁妆支撑到祖父过世已经所剩无几,李颜文虽有才华却格外注重制式礼教,沉于享乐也鄙夷商贾之道。
此后支撑起淮南李氏花费的便是六叔。
可因为她的一句话,戳破了当时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六叔爱面子索性撕破了脸皮除了账务往来便没了联系。
加上祖父过世,李家支撑门庭的只有她父亲李颜文和哥哥李明阳、李明霖,父子三人。父亲脾气执拗,性格孤傲,根本在官场上呆不住,不过几年的光景便气回家做了清闲的名士。
没人维持人脉的淮南李氏也就沉寂下来。
后来才有安国公府元家为了抬高门第、填充脸面,挑了世家里面最好捏的淮南李家,请动太后逼得李家应了元家二郎与李明珠的婚事。
而当今贤妃敢因自己女儿一句话就心黑胆大直接伸手找人绑了李家贵女。
皆因淮南李氏力小好欺而已!
想起这些李明珠的恨就无处安放,手死死抠在车窗的边缘上,待木刺扎进了肉,疼了起来才清醒。
抬头便看见商队脱离队伍进了另一条更整齐的大道口,哪些散户、平民、小商贩还挤在城门口推推搡搡,却半点不敢僭越旁边的平坦大道,心里头突然敞开了。
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想着她今生再来一世,是上天垂怜的安排,必不会重蹈覆辙。
淮南李氏势微,那就再抬起来,无人维护,那就由她来维护。
李明珠头微扬,一往无前的气势散开来,把月兔看得一楞,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戳了戳:“姑娘,我们先找个地方梳洗一下,还是直接去找六老爷。”
问完不待李明珠答,又自顾自答,“按礼是先梳洗一番,递了拜帖,等人来请才是,可我们的这般田地也不好招摇,要不待我先打听打听,再做安排。”
李明珠默默低下头,见月兔眼珠子转就知道她不想去六叔家,只想拖到林家商队启程,跟商队去荆州,便敲了敲她的鼻子。
“别打什么歪主意,我们等下去请林公子帮忙找一个人,找到之后你就不用怕去六叔家了。”
“真的!”
她点头,月兔欢呼一声便爬了下去,看看到了什么地方留宿。
李明珠摇头含笑,透过刚放下车帘缝隙,突然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她看见了一人。
他穿得破烂,油腻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抖着腿挤在人群里,一瘸一拐,时不时蹭一下小娘子的腰,再撞一下大娘的屁股,猥琐之气五米开外都能令人窒息。
他就是六叔丢失的次子——李沿,化成灰都认识。
李明珠头皮都炸了!
上一世元宵节他被二哥带去玩被拐走了一直没找到,这是存在六叔跟她家中间的刺。
后来她嫁进将军府意外遇到认出了他。
同他相认时,他说:不记得了,只记得八九岁时生了病,家里就有个老娘,年纪大了就在江陵县谋了个捕快,老娘死了就落草做了绿林,遇上令将军便跟了他。
她信了!
李明珠看着人群中的李沿贼眉鼠眼的样子,咬牙切齿。
什么捕快!这从上到下分明就是地痞无赖的做派,还是忒穷酸的登徒子。
现在如果把人送过去给六叔六婶,会直接打死吧!
难怪六叔每年派那么多人找人却都是一无所获,谁会想到,自己儿子就在自家门口,做了最令人憎厌的地痞无赖。
李明珠掐了大腿一把,疼痛感瞬间拉回了想要炸开的脾气。
默念了句:是亲堂哥,同宗同族的。
六叔心里头一直惦记的就是没有找到幼子,她原是想找到李沿带给六叔,那两家的隔阂便有冰雪消融的时候。
可李沿就是个不务正事的地痞无赖,看他的样子还是那种没脸没皮的小人姿态。
要知道这种人好逸恶劳、毫无德行,要是认回了,凭着六婶的宠孩子的度,指不定转身一变直接成了市井恶霸。到时候六叔一家成什么样都不一定。
怎么办!
李明珠急得脸都发白了。
而此时还李沿的行为终于引起了众怒,有人拎起了手里的扁担打了过去。
他却当即顺势躺在地上滚了起来,嘴里还叫骂着:“打人了!打死人了!”
那打人的老汉脸色一变,当即就要走,却被他抱住,当场索要医药费。
如此明目张胆的讹诈,老汉脸都青了。
如同李明珠的脸阴沉的滴水。
“姑娘,你看什么呢?”
月兔打听完住址,回来便看见自家姑娘想杀人的眼神,顺着视线过去。
顿时义愤填膺道:“太坏了!打得人家腿断了,还想扔在大街上不管。”
“………”
李明珠默默转过头,认真的看了月兔一眼。
“我记得你有配蒙汗药,能用吗?”
“当然!”月兔挺胸骄傲,丝毫不觉得随身配有打家劫舍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李明珠抽了抽嘴角,凑近她耳语了两句。
月兔一脸为难。
“这不好吧!”
李明珠瞪了一眼:“快去!”
月兔揣着个小袋子不情不愿,挪了过去。
这时讹诈还在焦灼进行中,看热闹的人人越围越多,不明真相的人也越来越多。还真以为这拿扁担的老汉把自家的侄子打伤了,扔在大街上不管了。
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可怜的老汉嘴笨又孤立无援,被李沿抱着腿拉在原地,急得直掉眼泪。
这时月兔敲咪咪蹲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把倒在帕子上的药直接捂进了哭得正起劲李沿嘴里。
被堵了一嘴东西的李沿懵了,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娘子舔了一下嘴巴。
“什么东西!”
月兔皱起脸小声说了句:“屎!”
李沿眨巴眼睛捂着嘴蹦了起来,直接趴在旁边吐了起来。
围着的人群才知道上当受骗臊得脸都红了,顿时一哄而散。
月兔也反应过来,特别气愤,指着李沿骂:“你骗人!”
李沿此时比她更愤怒,想着自己终日打雁,今儿却被燕啄了眼,抄起老汉的扁担。
“我去你奶奶个……腿!”
“嘭”
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砸在了地上。
随后,跟在后面的李明珠便帮着月兔一起把李沿一人扯一个腿拖了回来。
满街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无一人阻止。
林管家远远见着头都大了。
“公子!这……”
坐在马车里靠窗的林彦博却在笑。
笑得很舒心,像是郁气都烟消了云散般的开阔爽朗。
真是可乐,还有这样的法子捉弄人。
“走吧,看看这小神医可有什么说法。”他说。
林管家很少见他公子这般高兴,即便是做成了大生意,也少有开心的时候,总是不悲不喜。如今这么高兴,便觉得那两人再麻烦,也值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