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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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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草长莺飞
荒野间平坦的大路上,一队几百人的庞大商队,慢慢的向前移动着。
坠在尾部的一辆敞天的牛车上坐着一黑脸公子,低着头苦楚大深的分着几堆草药,突然一个颠簸刚分开的野药草又滚在了一起。
“呀!小公子,你得用草绳扎起来才不会混着。”牛车边一个壮妇搭话。
李明珠抿唇,冲她点了点头,抓起屁股下的干稻草,很认真的重新区分月白采得的草药。
说实话,她也不认得这些草药,但没办法她当时中毒晕了过去,全靠月兔机灵给她换了衣服抹黑了脸,操了个病娇神医人设,梨花带雨的说:被人绑架自家公子一气之下毒死了绑匪,最后气急攻心旧病复发便晕过去了。
因为天色已晚,林家商队检查了几个死状极为凄惨的绑匪,与月兔说的出路不大,掂量了许久,给了辆牛车,决定让她俩坠在后面。
林家商队是要去天门正好途径安州。
那群匪徒绑她出城快三天了,按照商队的速度起码要五天才可以回安州。
但避免意外,商队傍晚就可以到江陵县到时候她可以直接去找李家距地通知家里人来接,这样无疑速度快了很多。
“小神医,小神医!”
沙哑的粗糙声,打断了李明珠的思路。
她抬头就见商队的林管家带着一个护卫站在牛车前面。
她认得他们,很久以前。
那时她是千金难见的瑶楼魁首,这两人常随林彦博左右,一人处理杂事,一人护卫安全。
没想到今世的她没到瑶楼去,却还是提前遇上了林彦博。
“我家公子偶感风寒,不知小神医可愿前往诊治。”林管家说。
李明珠没说话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林管家,往前头的最大的马车快步过去。
边走边想起以前。
在瑶楼里谁都知道,行首玉莹是巨富林彦博护着的女人,可她却很少看见他。
若说他心悦于她,那也未必。
若说他好,便是真的好。
君子如玉、飒飒如风就说得是林彦博那样的男子。
彼时的她靠着貌美和从小养出来风姿轻而易举摘得瑶楼魁首,但心底里的怨气一天盛过一天。
常常想,要是父母知道娇养出的女儿居然做了这下贱行当,该有多失望、厌恶,可她不敢以死明志,只想活着。可没了骨气的人浑身上下只有自私、懦弱、拙劣,委屈生气时也只敢把怒气宣泄在旁人身上。
林彦博便是那个旁人。
每次她生气砸东西,他总坐在一边拉着她手笑,不恼也不怒,静静看着。
四目相对,她便发不出脾气来。
后来他走了,她也学会了控制脾气,无论苦和泪都咽在肚子里。
再后来……
“小神医,我家公子身体可还好。”林管家站在马车口问。
声音一下子拉回了李明珠的思绪,她垂着眉眼,看着手心中温润修长的手掌顿了顿道:“应是不错,过几年就可以直接下地葬了。”
她没有说错林彦博就是死得早。
“你……!”林管家气急,音都劈了。
“管家!”林彦博温声打断,“前几日大雨,不知后几箱货有没有损,可前去看看。”
林管家在车外静默了一会儿才应,“诺!”
人走远了,林彦博便似笑非笑道:“不知道小公子诊脉用得是那家的秘法。”
四目相对,李明珠心撞了一下扛不住,若无其事抽回手道:“祖传手艺,概不外传!”
林彦博收回手,扬眉:“小公子倒是有趣!”
说完便握拳抵唇轻咳起来,如玉精心雕琢过的俊脸染上了红晕,看着一点也不像个行商之人,到好似隐居名士。
李明珠皱了皱眉,看他这个样子,应该病了很久,却还要千里奔波,难怪此后短短八年便油尽灯枯。
她顿了顿,忍不住把压在心里无数年的问题,吐了出来。
“你这样,图什么!”
“什么!”林彦博愣了一下。
李明珠横扫了一眼道:“方才林管家请我,说你是偶感风寒,听你鼻塞声重,手心微凉、无汗,今日天高气暖也无风如此闷热,却紧闭车窗,盖着棉被、披着披风,说明你怕寒怕风,确实是风寒之症。
可你身上的甘草、人参、酒生地黄药香,都是治疗肝郁心脾两虚的主药,且药香能沾染如此之深,想必你已经服用好一段时间。”
林彦博惊讶,听下人的汇报这所谓小神医连草药都不识,药理还不如那个叫月兔的小丫头。看气度以为是个落难公子,胡乱编造了个名头好让商队收留,没想到这一试,还真是不一般。
一个不通药理之人却对望诊之术熟悉,不识草药却懂药方,若不是医药世家出身,便是富贵出身有个久病的长辈,才能如此顺畅侃侃而谈。
况遭受如此变故,还如喝水吃饭简单豪无反应。
这心志远不是平常富贵人家能养出来的,想罢,他心里又紧醒一点,含笑认真道:“公子果不负神医之名,是我怠慢了,等下便让管家备辆舒适的马车,也好让小公子轻松些。”
李明珠对于林彦博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磨了磨牙,半个字都不信,他是个商人,对于结交善缘,施恩图报的习惯已经刻到骨子里去了,睁眼说瞎话那都是日常操作。
就像知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她,可每次四目相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林彦博不曾心悦她,开始就知道。
他心里有个人,求而不得,辗转难以入眠。
她只不过是他心里那个人的影子,他把不能说出去的爱,无法付出的情,都寄托在她身上。
可他不爱她。
这对李明珠来说,有千般的好就有万金的重,密密麻麻压在心底。
受不起,也…恨不起。
她垂下眉眼,挡住了温润的目光,冷声道:“既然知道是久病之躯,为何还要拖着残体奔波劳累,你们林家没人了么。”
原本只是好心提醒,但涉及到家族,林彦博眼神都变了,声线也冷了下来,说道:“小公子严重了。”
李明珠知道自己交浅言深了,他们不过一面之缘,是人都会警惕,更何况浸淫商道多年的他。
可她还是有些难堪,面上却不动声色,抱拳一礼:“抱歉,唐突了!”
语罢,气氛冷了下来。
林彦博几次想挽回局面,李明珠却无心再交流下去,草草搭了几句便下了马车。
一站定远远就看见月兔站在人群中低头说着什么,像有所感转向着她,扬了个大大笑脸,比暖光还炫目。
多好啊!回来了比一切都重要。
无关紧要的人,理来做甚。
李明珠弯起嘴角,眉宇间的晦暗之气一下子散开来了。
幽暗的车内,淡淡的茶香缭绕,林彦握着茶杯一下下点着案桌,底下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书。
他凝着眉头思索,总感觉这位未透露姓名的神医小公子的语气太过熟练、亲近了,可他却从未见过此人,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林叔,你在锦州多年,可曾见过此人?”
林管家低头心下想,无论那公子说的真不真,就凭那几个悍匪一等一江湖汉子都一口气利索毒死了,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却安安全全活着下来,还能面不改色说瞎话,这等狠角色,若是在锦州,怕早名声鹤起了。
便谨慎道:“以这位公子的性子,咱们家亲戚里怕是养不起。”
“也是!”林彦博点点头,觉得商户人家还真供不起这样的大佛,不过这小公子脾气虽坏但目光清正,那丫头心思也单纯,这才是他愿意帮一把的缘由。
想罢,他便嘱咐道:“劳烦林叔多关照注意了。无论身份如何,若能结善缘也是好的。”
林管家张了张口,觉得那公子身份不清不楚,留在商队终是不妥。但又觉得不过几天的时间,送一程也不如何?
顿了半响,才应声下去安排。
穿过马车货物,交代好各个小队事务,没几分钟就到了车尾,那神医小公子那里。
此时李明珠正在制止月兔拿别人当小白鼠检验药效。
那天她昏过去后,余七娘杀了领头人,自己也差不多快死了,没有时间再思考月兔到底是不是素未谋面的女儿,心里只当她是了,把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毒经药书给了月兔,叮嘱她学好这本事便可受益终身,在哪里都有立足之地,便断气了。
月兔从小就有学药理,虽觉得这女匪徒凶残,但也羡慕她厉害,要是她有一半的本事,自己和姑娘也不会落入险境,白白受苦。
余七娘这一送,便称了心意,也不管说什么都利索的接了,包括从身上抠下来的各种毒药、解药。
本着纯良的心还想着帮忙安葬了,却没想到远远的便瞧着有商队过来了。心里一急便灵机一动,就给自家姑娘替换了匪徒的外衣,那时天色已晚也没人注意,待涂了灰药一个瘦小土气的神医小公子就出来了。
这点月兔颇为满意,药嬷嬷可是说过她的医理之术比一般的游医铃婆还要高明。
她一个丫头就这般厉害,自己姑娘…不…公子自然当得起在世华佗的名声。
姑娘会不会医术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可以,别人就没办法越过她去——质疑。
月兔手持毒经医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按着药方一路上采了不少药材,准备多备一点。
李明珠看着她配药,嘴角都没有停止抽抽搐。
直到她想找人试一试药效,才出手制止,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人还没到江陵就被人打死了,还怎么见父母!
她按在月兔手上还没开口,就见林管家过来了。
“小神医,马车已备好,且随我移步。”林管家弯腰示意。
李明珠瞪了月兔一眼,也不矫情扯过药篓,一马当先的往前走了。
月兔嘟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