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士之末世危情》潘多拉骑士

33、第 33 章

　　如果说不同样式的墓碑象征死者的来源地，不同质量的墓碑，则象征着死者生前的地位。
　　金属墓碑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会被人拔走回炉重造，变成酒吧前的水壶、酒杯、平口碗。
　　木质的墓碑居多，刻字非常方便。看了那么多墓碑，眼前这个最奇特——
　　他出生在末世前，一个完全没有冬天的地方；他在逃往地下古墓时，救下了不该救的人；他为那个不该救的人癫狂，然后被发丘将军判处死刑。理由是违背阴阳。
　　如果你看到这个墓碑，需谨记，不要做任何违背天理自然的事。如果你是他冒死放走的恋人，我们在此告诉你，即使你死了，也无法以夫妻的名义跟他在一起——XXX墓告诫。
　　墓志铭的最后，古墓的真名被刻意挂去。苏云溪有理由相信这是为了保护活在古墓里的人。但是这个奇特的死者，却让苏云溪有了某种模模糊糊的亲近感。
　　违背阴阳的恋人、放走不该放的人、被处死……人死了，古墓的统治者还不肯放过他。墓志铭上甚至刻下了威胁的话语。
　　“云溪？”
　　夏梦的手抚上肩头，隔着防风衣，温度依然毫不犹疑得透过肌肤，传进心里。
　　“怎么了？”
　　苏云溪看着比她高上一个头的女人——漂亮的、神秘的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紫光。流转的眼波，闪着担忧的光芒。英气的眉毛尾部，那一点淡淡的弧度看起来那么温柔。
　　苏云溪下意识地指着眼前的墓碑：“他太傻了。”
　　瞟了一眼墓碑，眨眼，对事情有了个大概了解后，夏梦居然笑了：“是挺傻的。但是他肯定不后悔。再来一次选择，我认为他还是会躺在那里。”
　　夏梦的表情实在太过幸福，苏云溪突然很生气，“愚蠢”二字脱口而出。
　　“他如果活的够长，也许会遇见更好的人，发现更神奇的事物，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他选择躺在这里，鬼知道他付出一切的那人会不会躺在别人的床上！”
　　人是善变的动物。只要是动物，就会有臣服于自身欲望的时刻。何况人还是善变的。在某个时候真心的山盟海誓，也许换了个时间、换了个地点、换了个对象，一切就变得面目全非。
　　没有人会质疑那个时候的真心，但……只是那一刻而已。
　　“云溪。”
　　脸上传来温度，即使被夏梦捧起了脸庞，在那么近的距离，夏梦的呼吸打在脸上，苏云溪的想法也没有任何动摇。
　　“……”
　　在夏梦眼中，苏云溪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某种被否定的痛楚揪住夏梦的心，鼻间是苏云溪的气息，是渴求了八年的气息。
　　孜孜不倦得追求近在眼前，而且还在怀疑她追求的意义，想都没想，夏梦顺着那气息的来源，俯身下去。
　　苏云溪瞪大了眼——意外是真的，心底某处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意外。反而是眼角瞟到某个人影……
　　穆勇从墓地外打了一桶水过来，此刻正直击现场。
　　那小子……
　　苏云溪想退开，但夏梦抓住她的肩膀不让。越来越激烈的吻慢慢腐蚀苏云溪的意志。
　　这样下去不行，不行的……会……有危险！
　　在身体彻底软下去之前，苏云溪挣扎着退开夏梦，无视那人藏在刘海中的神情，苏云溪直奔目瞪口呆的穆勇。
　　“你敢把今天看到的事说出一个字，我会让你后悔拥有痛觉。”
　　“……是……”
　　抓住苏云溪离开的时机，申雨声跑到夏梦身边，熟门熟路得拍上夏梦的肩膀，调侃道：“看来你渴的不行嘛，瞧，把小豆丁吓的不行。”
　　夏梦没吭声，只是望着不远处威胁穆勇的女孩。眼睛里的光碎成一片。
　　红衣女僵尸抬起眉毛，声音中有一丝犹疑：“怎么了？”
　　夏梦的肩膀突然紧绷，修长白皙的双手握成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申雨声吞回调侃的话，顺着夏梦的视线，望着那个知道她真身的人类女孩。
　　在“交代”了穆勇后，苏云溪接过半人高的木桶，大半桶冷水直直泼上地上的酒鬼。
　　“哗啦——”
　　被淋了个底朝天的男人瞬间弹坐起来。粗糙的大手抹抹脸，眼中全是混乱：“啥……下雨了？”
　　穆勇本来打算提桶水，用湿毛巾给陆兵擦擦脸的，苏云溪上来就抢走木桶，还一头浇上去！
　　穆勇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跟苏云溪的距离。却还是晚了一步——在浇完水后，苏云溪把空桶丢回给穆勇。被突然袭来的阴影吓住，本能的摊开手，抱住飞来的木桶，手滑几下，总算抓紧了没掉在地上。
　　刚刚松口气，就见更大更深的影子笼罩过来。
　　人形影子在他抬头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破锣嗓子夹杂着含糊的醉意发出惊人的巨响：“好啊，你个小破孩！居然趁俺睡着的时候泼水，活的不赖烦了啊！”
　　“不、不是的！不是我。是她！”
　　手指的方向，苏云溪正蹲在最近的墓碑前，眼睛死死盯住墓志铭，嘴里念念有词，听闻动静，循声转头，一脸茫然。她的手还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眼中全是莫名其妙。
　　“小家伙那么单纯善良，怎么可能干那么跳脱的事。你小子要栽赃也要找个好点的背锅侠！”
　　穆勇的内心崩溃。陆兵醉酒后第一件事就是开启“男子单打模式”。
　　在穆勇的嚎叫中，申雨声收回注视，偏头冲夏梦摆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浑身黑袍的女人微微皱眉：“你想说就说。”
　　“我觉得，你真的看上一个不得了的家伙。”
　　看上？
　　啊，确实是看上。但是，她并没有看上我呢。
　　“你们刚才接吻，发生了什么吗？”夏梦猛扭头，眼神几乎如刀。
　　“别害怕。我是僵尸，不是你的同类。我能猜出来，是因为你们俩接吻后的反应太奇怪。”
　　小豆丁忙着逃避，主动的那个又站着发呆。即使被拒绝，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女僵尸活了上千年，耐心也跟着水涨船高。就在男子单打即将结束时，女僵尸终于等到了答案。
　　“我们一族，有一项能力，当与心爱之人亲密接触时，我们能够看到对方的内心深处。”
　　“啧……”女僵尸一脸吃屎的表情。
　　“也就是说，你看到了吧，小豆丁内心深处的东西。”
　　高个的女人微微低头，阳光下，黑袍身上的金光跟她格格不入。紧捏的拳头再也没有松开。
　　她当然看到了——她的女孩，在跟她接吻时，想到的，是另一个女孩赤身躺在床上的模样。
　　那个女孩，八年前她见过！
　　她应该去朱公主墓，杀掉那个女孩的！
　　墓碑前，苏云溪望着满是刻字的木头，一点好奇心都激发不起来。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吻，湿漉漉的触感，灼热的温度，还有心口的痛。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要是眼前亲吻她的人是阿雅就好了。
　　还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挖走了内心的某些东西。
　　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掏心感，让她毛骨悚然，本能的推开抱住自己的人。不是没有愧疚，但这份刚刚起头的愧疚，在伸手抓住夏梦的胳膊，打算推开时，被活活掐灭。
　　她摸到了，夏梦的胳膊，以及胳膊下面的伤疤。
　　那个伤疤，那个位置，跟记忆中，电梯公寓里黑色怪物的伤痕一模一样。
　　骗子！
　　接下来的旅途，气氛有些古怪。
　　穆勇走路躲着苏云溪，大个子陆兵本想收拾苏云溪，却在夏梦的眼神逼视下不了了之。申雨声罕见得收声，不吵不闹不发骚，最多就是把没话找话的陆兵怼得哑口无言。
　　苏云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路向前，一直都没有回头。夏梦很想跟她一起，每一次试图上前，都让苏云溪的步速变得更快。
　　夏梦放弃了。她始终在苏云溪背后半米的位置，不远不近得跟着。
　　路上的风景很不错，鸟语花香，兔子喷香；陆兵一如既往，把烤熟的兔子腿第一个递给申雨声。申雨声虽然满脸嫌弃，手却非常诚实。
　　“食物无罪！”这是她给自己的借口。每次这个时候，傻大个都只会嘿嘿傻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曾经的诺言：俺说了，会让自家媳妇吃饱的。于是每一次，都有一根骨头把他砸晕过去。
　　穆勇被苏云溪阴过、被陆兵冤枉揍过后，彻底缩在申雨声的庇护下，喊死不来气。只有申雨声才能叫得动他。
　　剩下的兔子，陆兵分给夏梦和自己，最后一点兔子尾巴，就留给了苏云溪。
　　“小家伙，看你这么能耐，这东西够你吃了。拿去。”
　　丢过来的兔子尾巴，不仅烤焦了，还有兔毛黏在上面。
　　苏云溪眉毛一挑，看都懒得看大个子一眼，一脚踢开，扒开背包翻翻翻，很快翻到朱公主墓的食物商阿飞送给她的干蕨菜。
　　虽然不是肉，但嚼嚼还是有味道能吃饱。
　　“哼哼……”
　　即使没看陆兵的脸，也能从声音里听到得意的气息。
　　别得意，傻大个，后面有你好受的。
　　“云溪。”
　　跟着烤兔子香气一起来的，还有夏梦。非常有肉的兔子骨头，用干净的白布包住，递到眼前。
　　“……”
　　苏云溪抬眼，夏梦一脸期待。眼睛几乎像个小太阳，都能发光了。如果再给她一根尾巴，转得跟风扇一样。
　　这个傻瓜，都那么明显的拒绝了，还不放弃。
　　要更狠得拒绝吗？
　　最后，苏云溪捧着白布上的兔子肉，吃得可欢了。
　　当晚，篝火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申雨声把夏梦叫到一边。
　　“你是笨蛋吗？小豆丁都那么拒绝你了，你还贴上去。”贴上去就算了，干嘛抢我的兔子！死陆兵，傻大个，手艺还真不错。
　　“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小家伙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那么死心塌地。不值啊……”
　　“雨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永远不会改变想法的，至死不会。”
　　申雨声沉默。不远处的苏云溪睁着眼，任凭火光在眼前摇曳。
　　她最近根本不能入睡，一睡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出现——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拜托，这可是睡梦中，为什么蓝鬼会在梦中到处找她？而且梦里，永远都反复播放一个声音——回来。
　　她回来？回哪去？
　　好不容易，梦到了死人城那对会做太阳能电池的老夫妻房间，黑盒子——录音机里播放的，居然还是蓝鬼的“回来”。
　　要疯了！
　　太过焦躁的情绪迫使她醒来。醒来的第一刻就听到申雨声和夏梦的谈话。
　　这两人也太笨了，悄悄话应该找个听不到的地方。这么近，说这么肉麻的话，傻吗？
　　篝火太旺，苏云溪太热，她决定翻个身，凉快一下。
　　只是这一翻身，才注意到以前没注意的事——晚上休息时，她、穆勇、陆兵都是挨个打地铺躺着。而申雨声和夏梦常常两人一起，轮流守夜。当然，是在把某个傻大个打晕后才能顺利进行的守夜。
　　这种认知让苏云溪发出苦笑——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总有一天回想起来的。”
　　夏梦的声音响起。出于好奇，苏云溪抬眼望过去——反正只是翻个身，人依然躺在地上，不会被发现吧。
　　“想起什么？”苏云溪仿佛看到了女僵尸撅头发的动作。
　　“想起八年前的诺言。”
　　“喂，夏梦，你可别告诉我，就八年前一个小屁孩的诺言，就把你给捕获了，你爸妈难道是近亲繁殖？”
　　接下来的事，苏云溪再也无心偷听。在她翻过身偷听到这些话时，眼睛目测的距离远远超过能够听到的距离。
　　夏梦和申雨声至少离她二十米远，两人旁边还有一颗松树！树上的松果掉了一颗下来，刚好滚到夏梦的脚边。
　　二十米，听得清楚，看得真切，夜晚……这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事。
　　苏云溪再度翻身，只是这一次，旁边的篝火燃烧得再旺，都无法温暖她那逐渐冰凉的身体。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穆勇睡得很沉，眉头紧皱，仿佛在梦里逃离陆兵的追打。傻大个打着呼噜，胸膛一起一伏，很有力量。
　　脑子一片空白，唯有梦中蓝鬼的那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回来……”
　　苏云溪没睡好，第二天头昏眼花，胃还犯恶心。但更恶心的事出现了——她们找到了天空墓的入口。
　　只是，传说中天空墓漂亮的雕花墓门，现在全是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