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遗情》云系星球

21、第二十一章 老神棍的茶

　　护国寺建在烁州城南郊十里外，是皇家寺院。除了在年中年尾这样的大日子需要闭寺，专门供朝廷举办祭奠，平日里倒也跟普通的寺庙没什么区别。不拘什么人，只要其心至诚，都能来拜一拜。

　　里头有位百岁神僧，生的道骨仙风，极为有声望，法号有行，大家也就都称他一句有行仙人。就是弼安君遇到了什么家国难事，也必得来护国寺找他问上一问。只是这人脾气古怪，对外立了规矩，见与不见，端看有缘没缘。

　　是以能得见他真容的，满都城里寻，也没有几个。

　　卫宁夫人拉着姜陇寒祭拜完姜仲公，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临别前抱着姜仲公的墓碑抽抽搭搭，眼看着又要哭上一阵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父亲虽是英年早逝，但忠魂犹在，日后史书评传，自有父亲的功绩在。父亲戎马半生，如今不过是求仁得仁，我们合该为父亲感到骄傲才是。母亲，您就别伤心了。”姜陇寒真怕卫宁夫人再哭出个好歹来，赶紧上前劝慰道。

　　卫宁夫人听后愕然望着姜陇寒：“谁说我的儿子痴傻的，明明有乃父风范！”

　　姜陇寒冲身侧的春生递了个眼色，便扶着卫宁夫人边说边往山下走：“是是是，母亲说什么都对。母亲饿不饿？离这不远仿佛有座寺庙，咱们去那儿吃些斋饭，顺便给父亲诵诵经如何？”

　　卫宁夫人见儿子这般心疼自己，开心的什么似的，连连点头称好，哪里还有眼泪可流？

　　文筱茵望着对面不可一世的傲娇小姑娘，心里想着，竟然还真是来接妹妹的，难道是我内心太黑暗了？

　　“雁雪，这是文青云文伯父，这是文兄文茂欣，这是飞鸾妹妹，这位，是飞梧妹妹。你们年纪差不多，以后可以约在一处玩儿。”彭子期拉着妹妹彭雁雪围着文家挨个介绍，亲切的很。

　　不过那个彭雁雪眼睛里的不屑跟不耐烦，文筱茵可是瞧的分明。真不知道父亲整日里做什么上赶着跟彭家攀近乎，别的不说，阿姊真要嫁进去，就这个小姑子就能把阿姊折腾够呛。

　　“大兄，今日有行仙人举行法会，说不准我们还能说得上话求上一求，再不走就占不到好位子了，快走吧！”彭雁雪压根儿没理会文家众人，拉着彭子期的胳膊着急往寺里走。

　　“有行仙人轻易不设坛，此次倒是机会难得，伯父，不如一同去听听。”彭子期被彭雁雪拉着袖子，半扭过身子踉跄着冲文青云说道。

　　“哎呀，快走啊大兄，要来不及了！”彭雁雪轻蔑的扫了眼身后文家众人，终于成功把彭子期拉走了。
　　“既然碰上了，我们也去听听吧！”文青云脸上倒没什么不自在。

　　“父亲，你们去，我在外面等你们，我最厌烦听经了，进去肯定会打瞌睡！”文筱茵赶紧叫住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文青云。

　　文青云板起脸盯着文筱茵：“鸾儿，不可任性！”

　　“那个什么仙人，既然这么有名气，定然是规矩多的，我若是不小心睡着了，定然会激怒他老人家的。到时候不是更加难堪？父亲我还是不进去的好。”文筱茵舌灿莲花，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听这些老神棍念经。

　　“你莫要乱跑，现在也说不准时辰，若是等得久了，你就去后头找间厢房歇息。我们出来了，自会去寻你。”文青云顿了顿，估计也觉得有道理，就任由文筱茵去了。

　　“我发誓，绝不乱跑，乖乖的！”文筱茵喜滋滋地应了。

　　文筱茵四下里望了望，皇家寺院，果然气象不同。闲着也是闲着，进去逛逛也是好的。

　　大约是那神棍号召力太强，这寺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文筱茵摇头晃脑好奇地又看又摸。

　　“往生殿。”

　　文筱茵仰着头去看金碧辉煌的殿门上挂着的匾额。她咬了咬唇，突然想起了年近百岁的奶奶还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不在，他们应该挺伤心的吧，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文筱茵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一座悲天悯人的佛像，低垂着眼眸，正似喜似悲地盯着她。文筱茵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她双手合十跪了下来。

　　“若果真有往生佛在，能不能告诉我的家人，我现在过得很好，不要为我伤心难过，也不要记着我挂着我。”

　　文筱茵阖着眼，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咸咸的泪珠就溢了出来。

　　“生养之恩，这辈子我是报不了了。若真有轮回再生之日，我就算化为牛马，也定会报你们深恩。”

　　“阿弥陀佛！心有所念，必有所欠。施主既是跟这里有缘，合该尽早放下才是。”

　　文筱茵猛地睁开眼，用力揉了揉，上头的往生佛嘴巴没动啊，是谁在说话？

　　有行法师笑了笑：“贫僧法号有行。”

　　文筱茵顺着声音扭头去看，鹤发童颜，骨瘦袍宽，一双虽有些浑浊却亮的出奇的眼睛，正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有行？不是该在里头给人讲经传道吗？”文筱茵有些傻眼。

　　“是要去的，但是佛主指引我说，这往生殿里有位有缘人等我来见，我便来了。”

　　“这么说，您见过佛？”文筱茵对这老和尚一本正经撒谎的功力实在佩服。

　　“自然。”有行声音浑厚，再配着他那张参透一切的脸，倒的确有几分让人信服。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现在两手空空，这么说来我就是佛喽？您见过我？”文筱茵笑的狡黠极了。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话当真是至理名言，不知施主从何处听来？”有行神情激动，文筱茵觉得他极有可能下一秒就要喜极而泣。

　　现在还没有这句话？文筱茵有些迷糊。

　　“这个嘛，我也记不太清了，呵呵~”

　　有行明显有些失望，但很快眼睛又亮晶晶的说道：“果然是有缘人，不知小施主可否移步禅房，陪贫僧喝杯清茶？”

　　文筱茵舔了舔唇角，的确有点渴。但是，她抬起眼皮瞄了有行一眼，这神棍好像也不太聒噪。

　　“呵呵，如此就叨扰了。”

　　文筱茵跟在有行身后，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一片紫竹林，有行回身笑道：“小施主跟紧了，此竹林看着平凡无奇，实则是按照阵法所植，一步走错就会迷失其间，不得出路。”

　　文筱茵觉得这神棍果真是无聊极了，设个禅房还要搞个奇门阵法，好像自己被多少人惦记着似的。

　　“此茶名为忘生，其叶从生到死，皆为枯相，因而得名。虽然茶汤翠绿，味道却苦多甘少，小施主喝的惯吗？”有行倒是自来熟，端着茶盏像跟自己俨然是至交好友一般，熟稔得很。

　　“刚刚实在是渴了，所以也没品出味道来，不好意思啊。”文筱茵看了看已经见底的茶盏，觉得饮这么名贵的茶对她来说的确是暴殄天物。

　　“无妨无妨，小施主胸怀坦荡。说起来这无论什么茶，终归是解渴之物，施主倒也没错。”有行笑吟吟说道。

　　“您不去讲经了吗？我看寺里都没什么人，应该是都跑去大殿等着听您的教化呢！”文筱茵实在做不到有行那般自来熟，只能没话找话。

　　“大家都去听经，你怎么没去呢？”有行那双洞察乾坤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文筱茵问道。

　　“我现在挺好的，什么也不缺，就不麻烦神佛们了，我看他们整日里听人祷告，也挺忙的。”文筱茵被有行盯得有些发毛，说话都有些不自在。

　　有行听了，笑意加深，点着头说道：“小施主果然有佛缘，若人人都能惜取当下，不生妄念，又何须佛来教化？”

　　文筱茵不过信口胡诌了几句，没想到被有行恭维至此，老脸一红，屁股底下像生了疮几乎有些坐不住。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小故事，也跟佛有关的。”

　　说啊，有一个人遇到了难事，便去寺庙里求佛祖。走进庙里，才发现佛祖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个人长得和佛祖的石像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人问：“你是佛祖吗？”
　　那人答道：“我正是佛祖。”
　　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
　　佛祖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呵呵，是不是还挺好笑的？”文筱茵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氛围也没那么尴尬了。

　　“人生风雨，迷途困境，何处避雨，何时得渡，要想真正解脱，只有靠自己。阿弥陀佛，贫僧受教了！”有行说着站起身，恭恭敬敬朝文筱茵拜了拜。

　　“那个，我，我就是说个笑话。您，您一把年纪，拜我，折寿。”文筱茵吓得顺着坐台往下滑，这一百多岁的老爷爷，竟然拜自己，吓死我的小心脏了！

　　“小施主贵姓？日后若是无事，可否来寺里陪我这把老骨头喝喝茶？”有行看着瘫倒在地的文筱茵，顿时觉得有趣。

　　“文，文筱茵。我家人还等着我，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文筱茵讪讪笑着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