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恨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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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深，一人一袭黑袍悄然出现，他站在异常乖巧的旋龟上，歪着头，笑着，语气却无一不透露出森寒之感。：“我的好师弟，好久不见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岚玥抱着夜凌，警惕的看着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剑。
闻言，黑袍男子嗤笑一声，道：“师弟，你这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啊——但你也总不能一直说这一句话——上次，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怎么，师兄来看看你不行吗？”
岚玥脸色冰冷，冷哼一声。
见他不语，黑袍男子也不甚在意，他自顾自的说道：“行吧，我来这，当然是来看看我这个大宝贝，怎么样？可爱不？”他嘻嘻一笑：“别想着和我动手，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不就是骂我是疯子吗——师弟，你这词汇量不行啊，转来复去也就这几个词。”
转轮王是疯子，是，他一直都是。岚玥深吸了一口气。自从师姐走后，他就一直这么疯了。而这次，他又要利用旋龟来培育出灵药。“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要你行吗？”
岚玥眼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秉着异常良好的素质才没有骂出一个“滚”字。“别逼我动手。”
“逼你动手？啧。”转轮王轻嗤：“你要是能动手你早在一开始就动手了——怎么，为了你这小徒弟，你的身体还算完好吗？你的灵魂还完整吗？更何况，你现在恶疾又犯——嗤。”
“——哦，或许你可以一战，但那又怎么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你不要你那小徒弟了？奥，还有你身后的两个小朋友。”
“——既是如此——恐怕你是不会活着离开了。”
“你想要什么？”岚玥雷打不动，重复道。他现在身体确实不能支撑着他一战，所以他只能拖延，尽量的等到太白金星。但此时，他必须护着三个人。
“我想要什么……”转轮王盯着他，喃喃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没有。”
“没有？——那你知道吗？”
岚玥抬头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我回答？”
转轮王烦躁的踱步。“不——当然不，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不知道——我都知道的。”末了，他突然抬头，俯视岚玥道：“行——我要无面。”
“什么？”
“我说——我、要、无、面！”转轮王发完疯，面无表情道。“别和我扯你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了。”
那天，我看到了……
岚玥脸色愈发惨白。
岚玥一向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确实，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还是云邪——不，云玥的时候，他为了岚凌的眼睛，痴迷于药理，用过无数的药人。有那么一次，他制作了一味药，本想是用来复制，制作时却不小心误放了一味药，成品变成了害人的药——药人服下后，面部渐渐扭曲，最后五官全部消去，空白平整一片。然后是他们的意识渐渐消失……
云玥惊了，害怕了——如果这种药被传出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血雨腥风。于是，云玥解决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封存了药，永不再碰，对外宣称遭遇仇家，放了一把火，所有的药材都变成灰烬，随着风消散。
本以为就此销声匿迹，没想到还是有人知道了。那人，还是自己原来最亲的人之一——岚玥呼吸有些粗重：“师姐、师姐——她，她知道吗？”
提到师姐，转轮王的脸色愈发不好：“她？她当然不知道——那天，我是偷偷来找你的，自然也就没有告诉其他人……”他越说声音越小：“她待你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那天我就没有说出来呢——让她为你心寒，从此远离你——为什么，为什么呢……”
岚玥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睁开，道：“好，我给你。”
转轮王惊愕地看着他——
岚玥取出一样布满封印的东西，解开，扔给他。“仅此一瓶。”
“还有，多谢。”
……
岚玥将月兮与司命安置好带着夜凌回到东瀛山后，差点儿支撑不住——身体和灵魂的残缺和高度集中的精神在他一松懈下来，疲倦和痛楚汹涌而至。
夜凌是他的牵挂。他想。是他的命。所以他便强忍着为夜凌救治，换了一身衣服后，他便跪倒在地，手肘靠着床边上，陷入昏迷中。
岚玥是在夜凌突然在梦中喊了一声“师尊”后惊醒的。他坐起，几近迷茫的看着眉头紧皱、面露痛苦之色的夜凌，不一会儿，夜凌又喊了一声“云邪”。岚玥立即清醒了。他眼睛维瞪，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夜凌。
——夜凌的手动了动。
他要醒了。岚玥失神地想着，然后倏地站了起来，坐在床边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心中思绪如翻涌的黄河之水。他……怎么会记着呢？孟婆汤的药效，他是知道的，也尝试过。
岚凌……岚玥敛下眸子，过了一会儿抬头，稍微前倾着身子，直到离夜凌的脸只有一寸距离时，他才像猛地惊醒般抬头坐回原位。“夜凌……”
夜凌的手指突然蜷缩，无意识的抓着床铺——像个不甘于被溺死而挣扎的人似的。下一刻，他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坐了起来。
……
“你刚刚——说了什么？”岚玥不动声色地问道。
夜凌不解：“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岚玥摇摇头，敛去眼底的失望。：“不曾。”
……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倒是有个好办法……不如去历练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时，岚玥向后踉跄了几步，伸出手抓着门槛以此支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灭口。为什么，为什么总会有些人要给他灌输那些念头呢？为什么他总是要离开自己呢？内心除去阴暗剩下的便只剩下了茫然——如果、如他又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岚玥不敢去想。他接受不了再失去一次……
——夜凌拍了拍衣摆，将要转身。
岚玥瞳孔猛地一缩，近乎逃窜的狼狈的离开了这里——他不想让夜凌看到自己的阴暗，最起码，在，夜凌的心中，他得是一个，明月清风，不染世俗不沾红尘的师尊。
恍惚中，岚玥踩过枝藤，来到后山，解开封印，进入洞中。灵洞中什么也没有，石壁闪着幽幽的蓝光，一直通往深处，而尽头，安置着一把剑——那剑通体晶莹雪白，有蓝色流云纹饰，剑柄上坠着一株蓝色的麦穗，无一处不散发出冰冷的气息。那是岚玥的本命剑，君安。而他身上所佩戴的，则是他的前本命剑，月华。
岚玥抿了抿唇，垂眸。君安……是岚凌锻造给他的……
——“既然月华断了，那我给你炼一把怎么样？”
——“行啊，我要一把好看的——要比月华还要亮！”
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呢？
岚玥茫然抬头，然后伸出手，抓住君安的柄端，一时间，流光溢彩。岚玥眼前一片空白。
后来……剑锻造完了，却又断了……
最后……人也没了……
……
“月华……万物固有一死，即便是仙，也无长生一说，漫长岁月有何好……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你了……”
“冥凌，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别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冥凌！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死……”
……
岚凌走后，云邪在世间浑浑噩噩了许久。他在这世上走了多久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百年……千年……万年……他改了自己的名换了姓，以岚凌之姓，月华之名。因为岚凌曾经说过，你这个名字好，月华即玥，夜久无云天练净，月华如水正三更。所以，云邪改名为，岚玥。
何其幸运，以汝之姓，冠吾之名。
岚玥这个名字，寄托着他所有的希望与牵挂。岚玥踏过雪山，渡过冰川，日出之前登山，日落之后，与那一叶小舟，洒江郊，不知归，不分昼夜，不知疲倦。
岚玥也曾迷惘过。尽管人死后可以转生，但没有前世的记忆，抑或另有所爱，终究不是原来的人了。那他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吗？都说时间可以湮灭一切，可是无边岁月漫长，记忆中的人却越来越清晰。或许，从第一眼开始，那人就已停驻在心里。
可是，人是找到了，却不曾想竟然转世成了魔尊。在岚玥眼里，岚凌一直是正派作风，他走遍天下，连冥界地府都闯了，却独独没有去魔界。
战场硝烟未尽，看着那满是警惕的眼睛，岚玥不知怎的就想起冥界那次。
……
岚玥来到地府之时，已是岚凌逝去、自己重塑□□重新修炼、七百年以后。
岚玥走过黄泉路，每走一步，便是冰封十里。小鬼落荒而逃，远远地看着这个白衣人。直到那人走近摆渡桥，孟婆突然抬头，看了看他，眼睛浑浊，半晌，她叹了口气，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岚玥不语，似是没有听到，他抬首望着忘川。
忘川河上，红花如血，妖冶至极，满眼望去，无边无际，映出血红的世界。桥头，两只鬼拥抱着，许诺着下一世；桥上，一只又一只的鬼眼神空洞，不停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
桥的尽头，便是转生池。一只鬼，打更而来，见着孟婆，点了点头。岚玥身体一僵。孟婆用过来人的眼神看他道：“这只鬼……七百年前就在这儿了，不去转生，也不去做官，一介游魂，现在只是意识混沌，却并未消散，好像有什么执念似的……奥，据说，前世是个龙王，叫……”
“顾辞。”岚玥淡淡道，声音却有些哑，喉咙中仿佛有什么要脱缰而出。那只鬼似是有所感，看了他一眼，却继续低头打更离去了：“尘归尘，土归土……”
“老婆婆，阎王府怎么走？”岚玥敛去眸中异色，神色淡然。孟婆颤巍巍的用手一指：“沿着这条往生路，走到尽头，便是了。”
“多谢。”
岚玥足轻点，不惹一点尘埃，便掠过红花，走上往生路。身后传来沙哑的低唱：“千里逢此，莫哀其身，缘起缘散，痴情莫若苦心人，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
“尊上。”阎王抱拳叩见。岚玥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知尊上有何要求？”
“生死簿，轮回簿。”
直到岚玥将视线转移到他处，阎王才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道这人不请自来，不怒而威，怕是个位极高之人。
“他呢？”岚玥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不在轮回簿上。阎王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子，刚看到名字，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他艰难道：“这……小的也不知……”
“不知？”岚玥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神色不变。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心中的波涛澎湃，可是他们已不在阳世三间，还有一个，无迹可寻。岚玥冷笑道：“离渊，你好样的。”
听到“离渊”这个名字，阎王瞳孔猛地一缩，不自觉的向后退。岚玥看都不看，手起，拔剑，剑落，无痕无迹。只一眨眼间，阎王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恨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