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劫》半袖山

10、负气

　　那日后，天古果然给我送来了一大堆水果，都是些酸酸甜甜的味道，我吃了几日便觉得牙酸得厉害，于是撺掇了白白嫩嫩的小兔子，领着小兽一起下山去找其他吃喝玩乐。

　　好歹还顾忌自己是个满天界通缉的身份，只敢在十丈天附近晃悠，喂了几天的兔儿总算想起来我算它半个救命恩人的身份，左窜又窜领着我去找吃的果子来孝敬我。

　　短短一日便找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野果，我尤爱一棵黄梨古树结的梨子，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味道甘甜可口，我笑眯眯地指挥着小兽连根拔起打算移植去天古住的主峰上。

　　如此过了几天，十丈天各大次峰上有了灵识的精怪都知道主峰上边出来了一个混世魔王，借着一只从未见过的雪白小兽的威风，搜罗了各式体型俊美的灵兽虏去主峰上的禁地，遇上好吃的还连吃带拿搅得它们居住的地方翻天地覆。

　　我得知这个流言的时候，正抱着一只几个月大可怜兮兮的小狼崽，低着头给它喂灵乳。

　　对面化形的草木精一脸正气的指责我是个混世魔王，可能对人界的文字理解还不太熟练，不时嘴上还冒出了劳民伤财、贪图美色无耻之徒、斯文败类等等一些字眼。

　　我等它骂得口干舌燥，才懒洋洋抬起头看它，啧，草木精化形果然大部分长得水灵灵的，眼前的草木精就是此类翘楚，一双水嫩嫩的大眼睛配着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叫人轻易勾起心生疼爱的欲望。

　　我打了个响指，小兽意会的将它衔起来。眼见着它身子抖了抖，依然嘴硬问道：“你，你想干嘛？”

　　我好心情吓唬它道：“自然是贪图美色了，不是你说得我是个贪图美色的无耻之徒嘛？”

　　于是我便见到草木精脸腾的一下由雪白变成了羞红，“你，你别乱来，士可杀不可辱！”

　　我收获颇丰的回到了主峰，没想到半路撞见天古。

　　他拧着眉，看我手里抱了一只狼崽坐在小兽身上，小兽嘴里还衔了一个人形生物，脸色黑沉得差点滴出水来，“化成人形的精怪不可入十丈天。”

　　我压下得意忘形的滋味，想起来眼前这位还是十丈天的主人，乖乖“哦”了一声，让小兽把草木精给放了。

　　天古脸色缓和了一些，继续道：“近日我需得出一趟十丈天，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嗯？”

　　“若觉得无聊了可以找我或者玄晔聊天。”他递给我一面水镜，给我示范了一遍怎么用，顺手摸了摸我脑袋便急匆匆走了。

　　天古走的第一日，我还能勉强领着小兽藉由收罗来得灵兽玩乐度日，第二日，我有些坐立难安，第三日，我怀疑我可能中了天古老父亲的毒。

　　我悄咪咪敲了敲水镜打开看看天古在做什么，便见着眼前一片白蒙蒙，仔细辨别了几眼才发觉是天古长袖内的风景。

　　估摸是端坐着，依稀还能看见汉白玉石的地，水镜中隐约传来一些声音，我仔细倾听了一会儿，便听见一个娇滴滴女声道：“上神如不嫌弃，云娥愿常侍尊神左右以报救命之恩。”

　　我饶有兴趣得听下去，天古诚然是个古板严肃的神，可禁不住一张脸长得天上地下鲜有人比拟，再加上这股仙气盎然的模样，乍一看便显得十分有禁欲美，无怪乎有自恃美貌的神女希冀自荐枕席。

　　“不必。”这是天古的声音，啧，还真是冷淡。

　　“可上神的救命之恩，云娥是该要报的。”我几乎都能想象到女子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样子，天古没有回话。

　　“上神可是嫌弃云娥？怕云娥笨手笨脚不合心意？”被拒绝的神女继续不甘心问道。

　　“咚！”这像是茶杯猛然磕在桌上的声音，有片刻寂静，才听到天古声音响起：“凤凰一族过了几万载是越发不堪了，连族内的小王女都自甘为看茶倒水的仙娥。”

　　不愧为老古板，这话说得不近人情中还带着些许怒其不争的意味，我在心内忍不住为天古竖起了大拇指，某些神仙没有仙侣果然是有原因的，果不其然我便听见云娥嘤嘤嘤的哭着跑远了。

　　紧接着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将水镜拿了出来。

　　“朝歌？”天古端坐在一张案几旁，脸上好似显出被偷听的无奈神色。

　　我幸灾乐祸得笑出了声，好半晌才问道：“这么拒绝凤凰小王女的示好不怕得罪他们一族？”

　　“无妨，我说得也是实话，连只幼生的梼杌都无法收服，她仙力如此低微实在丢凤族的颜面。”

　　仙力低微啊，我下意识感应了一番自己体内破得能当出气筒的灵脉，装作浑不在意，似笑非笑说道：“天古上神待人还需得看他人仙力浑厚与否？其实我也有些话憋在心里许久，想问问天古上神，”

　　我顿了顿，胸内好似团了一口气，闷得难受，却忍不住继续问出来：“我那从未见过面的父君，究竟许了什么好处才让天古上神和鬼君不计耗费心力多少来帮我？”

　　其实换作从前逃窜的日子，我断不会如此尖锐的说话，许是最近的日子让我找回了一些在碧洗山的时光，也许是总觉得他对我是不同的才如此放肆。

　　他沉默了会儿，才回道：“不是因为你父君。”

　　他回答得含糊，我想到方才那受他救命之恩的女子，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那我可还真是感谢天古上神生就一副好心肠，不计回报的救我，就是可惜了，我凰朝歌这么多年既学不会端茶倒水的伺候人，也学不会如何报答救命之恩，更遑论仙力低微，不配与上神结交。”

　　说罢就匆匆掐了水镜，我有一些疑惑压在心上沉甸甸了几千年，关乎我那记忆起就不见的父君母后，关乎一场莫名其妙天界的通缉，关乎鬼君玄晔和天古的对待。

　　它们如藤蔓般缠绕心尖日日啃噬我的精血，让我夜夜不得好眠，却终于爆发在一句“她仙力低微”里，我委实魔怔了。

　　趁着天古尚未回来，我领着小兽去了地府，酒馆的门紧闭着，不过一段时日未曾经营，就铺满了薄薄的一层灰。

　　一步一步走过酒馆的每一寸土地，重新领略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小兽安静的跟在我脚边，到最后我端坐在酒馆内心神放空，耳内恍惚听见曾经的觥筹交错声。

　　鬼君来得很快，他看着我，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地神色来，“听闻你同天古吵了一架？”

　　我慢吞吞抬头瞧了他一眼，“没有。”

　　“或是你觉得我跟天古对你有什么图谋？”

　　我沉默，听着鬼君继续说道：“这个疑问在你心里憋了许久了罢？为何我与天古会不计代价的救你。”

　　“其实朝歌你很聪明，从来都懂得如何粉饰太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与其问这个问题，倒不如让我来好好问问你，为何你如今却不顾一切想要知晓我们为何要帮你？”

　　“对于你们而言，我不过是个废物，费尽心机救一个废物实在不大符合你们的作派。”揭开一层粉饰太平的面纱，我便显得分外冷淡。“难道是因为你们仙人的悲悯之心作祟吗？可当初莫名其妙要置我于死地的不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神仙？”

　　“啧，可真是狼心狗肺凰朝歌。”鬼君嗤笑。

　　我正要继续说什么，却一眼撞见小酒馆门口的那条颀长的身影上，逆着光不大能看清他神色，只觉得站在那里好像很落寞。

　　心内莫名浮起一丝心虚来，其实我很明白于他们而言，我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惦念，因为我一无所有，今日发作不过是自己仅剩的可怜的自尊心作祟。

　　天古走进来，朝我伸出手，修长的掌上躺着一枚紫溜溜的果子：“今日份的灵果，你忘记拿了。”

　　我有些负气，又有点喜欢和忍俊不禁，一把抓过他手上的果子，“我以为你也嫌弃我，像嫌弃那个凤族的小王女一样。”

　　他安慰的揉了揉我脑袋，眼里似含了漫天星子：“你与她们自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