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蕉叶鱼

6、回忆

　　大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涓涓如水。
　　众人各自行礼落座，我的席位被安排在王爷的身后不远处，抬头望去满眼锦衣华服，已无虚座，唯有玉阶之上的座位还空缺着，天子还未入宴。
　　回想小时候，每逢中秋，父亲也都是姗姗来迟，却总是满脸笑意，让人不忍责怪，母亲只是脉脉望着他，是年幼的我读不懂的情意，当时的自己满眼都是甜腻的月饼，软糯的桂花糕。

　　一时的美好回忆，嘴角不经意间上扬，回过神时竟迎上一双温柔的目光，他看着我没有动，我望着他一时也楞住了，耳边的管弦声渐远，思绪停滞。

　　“天子入宴！”嘹亮的高音将我拉回宴席，即便是团圆佳节，天子依然神色巍然，眼睛隐在冠冕下，让人读不出心思，更加心生敬畏。四位皇子如今只有两人常伴左右，不知天子是否也会怀念远方的游子。

　　经历过世间已极富贵的天子，自是不会留意于我，献过舞曲之后，我借故走出大殿，留下满室的热闹。春去秋来，满庭凉意，踱步到护栏前，望着远处不可及的月色，父母有知，可能体会到女儿的思念，在另一个世界也望向同一片月光。

　　当年的那场大火烧毁了我所有的快乐幸福，贪玩的我回到家时，火光冲天，目之所及，无人生还，只有身负重伤的母亲，一直在等未归的我，“这是命令，不要报仇”，艰难留下一句话也离我而去。满园海棠在大火中燃尽了颜色，我的世界也从那刻开始没有了色彩。

　　一件披风突然搭在身上，“秋夜露重，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王爷絮絮说着，也抬头望向月亮。我转头望向他，月光如水，映在他的脸上，让人觉得内心平和又安定，棱角分明的五官，眼睛里不是初遇时的锐利，也不是刚才回眸的温柔，只是望着他，那双眼眸就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却让人忍不住陷进去，不想移开。
　　“多谢王爷关心，只是触景生情，殿内太热闹，想出来走走，王爷请先回殿吧，不要着凉才好。”我低头说着，心里暗暗决定了些什么，
　　“是四年父母了么，他们现在何处，我派人接他们来就是，也是我疏忽了。”
　　“...他们，他们已经过世多年了，”我抬头望着夜空，强忍着泪水，
　　他皱了皱眉，“可还有其他亲人？”
　　“家中败落，再无亲人。孤身流落在歌舞坊，只求安稳度日罢了。”
　　他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伸手将我揽入怀中，“逝者如斯，我不该问这些，又惹你伤心了。”
　　他缓缓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深深叹了一口气，“父皇今年也不同往常，大哥和四弟不在身边，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
　　我匆匆直起身，脱口而出，“王爷宽心，大皇子如若有知，化作星辰，自是更愿同享今日家宴的欢乐；四皇子英雄少年，卫大家更是护小家，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四皇子此时顶也是在念着皇上和王爷的，只会更深。今日是中秋佳节，自是要开心才是，都是奴婢不好，破坏了这好好的气氛，败了王爷的兴致，王爷...”
　　我话还未讲完，看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明白了他的意图。
　　“红儿，相比远方，我会更怜惜眼前人，”他伸手取下身上的玉佩，“这是我从小佩戴的，你拿着它，”我怔怔得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笑了笑，“再不济，你可以拿它换钱，也是我的心意了。”
　　“王爷，这礼物太贵重，奴婢不敢当，”
　　“哦？不敢当还是不敢当？”他眼眸低了一下，不在看我，沉沉地说，“在席间看你出神，是不是除了亲人，还有能让你满脸笑意，心中记挂之人？”
　　瞳孔一震，心间闪过一双淡墨色的眼睛，所幸低着头并没有落在他的眼中，“王爷，方才只是念及还在父母身旁的日子，并无他想；红娘何幸能侍奉王爷左右，只是不敢再有非分之想，王爷...”
　　“红儿，”他缓缓将玉佩放在我手中，“上次见你起舞还是初遇之时，这是第一次完整欣赏，灼灼风姿，让人过目不忘，就像你的人一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来日方长，我会等你。”
　　一股浓浓桂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甜滋滋的让人不禁深吸一口气，我望着王爷的背影，心中滋味翻腾，手中的玉佩冰凉袭上心间，心下一凛，目中的火光灼烧着月色，我定不会放过凶手，不会放过背后的主谋，让我孤身一人留在世上。
　　身不由己，王爷，要辜负你的错爱了。是说给他，更像是说给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