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凋霜野》赤霜

2、昆仑掌门

　　北野听到魔教二字，一怔，正待说话，秦斯却做了个嘘的手势，手向昆仑诸人遥遥一指，示意北野注意。

　　只听文修远道：“既有客，这便请三师姐——哦，是代掌门师姐，去前厅迎接远客罢。”尾音上扬，语气中难掩幸灾乐祸之意。

　　安晚曼佯作惊诧：“四师弟何出此言？苏庄主既是来寻六师弟的，自然是应当由六师弟去迎接。这声掌门师姐现在也不敢当，我昆仑立新掌门就算不大宴宾客，也总需找个黄道吉日办继任大典，遣弟子通知武林同道才是。此刻掌门人自然还是师父，或者四师弟想去找师父来帮六师弟出这个头？”

　　袁博冷哼一声，道：“三师妹若不出手，将来接任掌门后弟子们说起今日之事，也不见得很光彩罢。”

　　安晚曼轻笑一声：“大师兄现下行动不便，这里自然尊二师兄为长，不若二师兄去会会苏庄主？”目光一转，又看向董峦，“何况这里现放着六师弟嫡亲哥哥呢，小妹可不能胡乱出头，乱了尊卑长幼,惹人笑话。”

　　董岳急了：“安晚曼你明知我哥哥受了内伤……”话还没说完，安晚曼便哎呦了一声，道：“比武前不是说好，师兄弟切磋，点到为止吗？原来五师弟竟还受了内伤，这可不是小事，还是速速去养伤为好。大师兄你也是，怎么出手没轻没重的。”董岳怒火上冲，又出言讽刺安晚曼不守规矩打伤方鸿，换来扶着方鸿的文修远一声冷笑，安晚曼亦反唇相讥说今日之事也是董岳惹出来的。诸人你一言我一语，竟都不肯出这个头。

　　一直站在边上的顾缃见状，忽然怒道：“师父伤重卧床，现下强敌上门，师兄师姐们竟没人肯为师门出头，真真可笑。”随即转身向前厅走去。余人一愣，之后文修远扶着方鸿，袁博扶着董峦，加上安晚曼都跟了上去。唯独董岳踌躇一会后向后山方向奔去，想是觉得同门终究护不了自己，还是得去求老父带伤出马。

　　* * *

　　众人去后，秦斯问道：“小妹妹，你现在是要去找哥哥，还是和我一起继续在屋顶上偷看？”北野略一思索，自觉现在露面难免会暴露自己潜入昆仑之事，于事无益，便道：“屋顶。”

　　秦斯眨眨眼睛：“你甘冒奇险也不过是为了打听哥哥消息，现在人到了你反而不去见他了？”，不等北野解释，又自说自话道：“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他们都在前厅，你这轻功想溜进去肯定会被发现，还是跟着我吧。”语毕伸手一抓北野左手，北野只觉腾云驾雾一般，回过神来已在前厅屋顶。

　　秦斯在苏北野左边伏下，二人小心翼翼地移开瓦片，凝神看着厅内。

　　北野忽然轻声说道：“我妈妈死了。”

　　这话没头没尾，秦斯下意识地问：“什么？”

　　北野垂眸道：“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死了，我没听过她讲睡前故事。”

　　秦斯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咬着唇放软了声音道：“我也……哎你别伤心，日后有机会，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北野抬眼和秦斯对视片刻，伸出左手小指，勾了勾秦斯的右手小指：“说话算话，大姐姐。”

　　又过了半盏茶时分，终于有一弟子奔入厅内，禀道：“枕闲庄庄主苏北冽到。”片刻后，八名昆仑弟子陪着一名红衣青年来到前厅。那青年摸约二十三四岁，背上负着一把长剑，眉目清朗，英气勃勃。他向厅中诸人抱拳行礼，道：“在下枕闲庄苏北冽，来意想来诸位也已知晓。”

　　片刻寂静之后，顾缃道：“昔年令堂之事……自是昆仑理亏，今日苏少侠拜山请战，为母报仇，本无不允之理。但苏少侠想来也已听说，家师半月之前遭人偷袭，实在是无法与苏少侠一较长短。”

　　苏北冽尚未回答，董峦倒是冷笑一声，道：“小师妹这话错了，这位苏少侠只怕正是听说师父伤重，这才敢上悬玉峰撒野呢。”

　　苏北冽仿佛没听到董峦的话一般，向着顾缃道：“在下拜帖中已言明，要寻的不是令师，是令师第二子，董岳。”说着环顾自周，见董岳不在厅内，脸上便浮起了轻蔑的笑容，“他莫不是听闻在下要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罢？”

　　昆仑诸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又沉默了一会，董峦道：“家父重伤，为防止那小贼再来偷袭，我师兄妹轮流护卫师父，算来今日也轮到二弟了。”

　　苏北冽道：“那么，烦请哪位师兄师姐去请董二少爷吧。若董二少爷实在放心不下父亲，我去找他也是可以的。”

　　厅内再次静了下来，然后，顾缃上前一步，道：“昆仑掌门董璧第七徒顾缃，领教阁下高招。”

　　苏北冽脸现惊讶之色，倒是没对顾缃出战之事表示质疑，只问道：“我若赢了这位顾姑娘，昆仑就交出董岳么？”

　　董峦道：“小师妹且慢。二师兄，四师兄，你们可没受伤，小弟认为，你二人代表昆仑出战，较为合宜。”

　　袁文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摇头。袁博道：“近年缠绵病榻，论武功只怕已不如小师妹矣。”文修远更是讥讽道：“六师弟那事本就是昆仑理亏，现下苦主上门，哪还有师兄帮忙顶着的道理？要我说，小师妹你也别上了，直接把六师弟喊来，让他和苏少侠比划比划才好。五师弟你只怕贵人多忘事了，六师弟明明也没伤没病。”

　　董峦面色紫涨：“你们……师父这些年也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那么维护师门的？”

　　文修远道：“师父待我们，那自然是很好的。但是五师弟六师弟待我们怎么样嘛，嘿嘿，嘿嘿。”他放下手中的茶，拨高了语气道，“何况论起维护昆仑，最应该在这里迎战苏少侠，维护昆仑名誉的六师弟，他人呢？”

　　安晚曼拍了拍手，赞道：“四师弟今日说了那么多话，只有这句最是有理。”

　　苏北冽又问了一遍：“我若赢了这位顾姑娘，昆仑就交出董岳么？”

　　诸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先开这个口。良久，顾缃道：“既然各位师兄师姐都没有异议，那么就由小妹出战。若苏庄主胜了，昆仑就不再插手苏庄主与六师兄的恩怨。”

　　苏北冽道：“顾姑娘不用兵刃？”顾缃点了点头。苏北冽解下背上长剑，道：“请。”将剑随手放在茶几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 * *

　　秦斯低声问道：“放在那的，就是枕闲庄的岁寒剑？”

　　苏北野目光一直紧跟着苏北冽，闻言低头扫了一眼剑，漫不经心道：“看起来是。”然后继续凝目望着已经交上手的苏顾二人，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昆仑以掌法见长，哥哥内力虽强于顾姑娘，但这般以掌对掌……”秦斯道：“两百招。”北野道：“什么？”秦斯道：“他两百招之内能胜。”

　　北野不再接话，只专心看着苏顾二人拆招。顾缃身法轻捷，掌法繁复，而苏北冽出掌虽虎虎生风，但招数相较之下显得颇为粗陋。但百招过后，顾缃已然额头见汗，出掌也不如初时迅捷，而北冽则气定神闲，招数丝毫不乱，显然已占上风。又拆了四五十招，顾缃被苏北冽的掌力隔空击中，脚下一个踉跄，背心露出一个老大破绽。顾缃反应也快，立时双手回环，右腿飞踢苏北冽心口，想逼得北冽回防，而苏北冽身子一晃，已绕到顾缃身后，伸右手扣住了顾缃右手脉门，左手虚点其灵台穴，道：“顾姑娘，承让。”

　　顾缃脸色发白，全身微微摇晃。昆仑诸弟子见顾缃在苏北冽手下竟走不了两百招，心下均想：本派以掌法见长，顾缃又是掌门亲传，尚且如此；若苏北冽用的是剑法，只怕方鸿、袁博等也胜他不了；掌门已伤，今日只怕无人能阻得苏北冽。个别胆小的弟子已然悄悄开溜，以免待会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自己成了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苏北冽放开顾缃，若无旁人地回到前厅，将剑重新负回背上，环顾四周，问道：“那么，董岳在哪里？”

　　全场寂然无声。

　　北野松了口气，笑意刚刚挂上眉梢，忽然听到西边回廊处有弟子喊道：“掌门！”，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昆仑派掌门人董璧，恭迎苏庄主大驾。”

　　苏北冽朗声道：“不敢。董掌门近日安好？”边说边走向西边回廊。厅中诸人也忙跟了上去。

　　苏北野轻声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秦斯笑了一声，摇头道：“我和你可不是什么我们。过去看看？我倒是没问题，但你内力稀松平常，呼吸粗重，刚刚那些人三流的内功自是发现不了你，但董璧只是伤了，内力可没损多少，你这一过去嘛……”说着脸上浮现出狭促的笑容，仿佛眼前已经上演起了“昆仑揖盗”的好戏。

　　苏北野也知秦斯说的是实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顾缃似乎说了什么，隔得远了，声音隐隐约约的也听不真切。然后董璧高声道：“苏庄主对小徒不下杀招，可见心地仁善。小徒既输，本应将不肖子董岳交由枕闲庄处置。但为人父母，终究不忍如此。苏庄主，出招罢，你若胜了老朽，昆仑便无人能阻得你了。”

　　苏北冽道：“刚才与顾姑娘比试之前，昆仑可没说要再打一场。贵派数百名弟子，难道要在下一个个打过来？”

　　董璧叹道：“江湖中确无此理。”又道：“听闻苏庄主弟弟体弱，老朽有一枚丹药，乃是昔年止岁谷贾谷主所赠，服之强身健体，应是对症。前些年老朽在长江十七水盟那得了一柄剑，比之兵器谱第九的岁寒剑自然颇为不如，却也是一柄利器。若苏庄主胜了老朽，此二物便赠与苏庄主。缃儿，去把白苓丹和长川剑拿来。”顾缃应了一声。

　　苏北冽道：“总之今日董掌门定要阻我？”

　　董璧坚决道：“是。”

　　苏北冽道：“既如此，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