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小神婆》别枝阙

2、小神婆2

　　入了冬的云城，叶儿如往年一般，早在入冬前便掉了个光。

　　可比起往年来，今年的云城，却是热闹得有些反常。下三路行脚的客栈爆满，来来往往，多是些装扮奇怪的江湖人士。

　　好些出入云城茶馆的地头蛇都晓得，这云城啊，得出大事了。

　　“老狗，您给说说，这些日子里头，咋这么多三教九流混入咱云城来。该不会，这世道要不太平了罢？”

　　如同雷雨将来，虫蚁先行。这么些臭水沟里打滚儿的烂老九，对着消息再灵通不过了。

　　“啧啧，没见识了不是。”被唤作老狗的，是这云城地界上数一数二的泼皮无赖，便是飞进了一只外来的苍蝇，老狗都一清二楚。

　　“拿酒来，今儿个，爷爷好好儿地给你说道说道。”边儿上的人忙不迭递上老酒，三两盅黄汤下肚，这嘴巴子便也管不住。

　　“话说三月前新安街的红玫瑰大酒店，来了一帮子四川走镖卖茶砖的，你们还记得吧。这帮老混球，日日老娘们儿一样，手里离不得牌九马吊。”

　　“那一夜风雨交加时，他们几个围坐在酒店中打一圈儿麻将。正打在兴头上的时候，忽然，那酒店便停了电。”

　　“漆黑一片儿的酒店里，只听得见雷声轰隆雨声淅沥，伴着那帮混球的叫骂声儿。那雨声那大的呀，让人听不见旁的声儿。黑灯瞎火，没的吓人。就是个汉子，也觉得背后发毛。”

　　“幸好没一会儿，酒店里的灯，便又重新亮堂起来。哥儿几个刚把心往肚里安，便发觉，那桌面上的牌，不多不少，整整儿缺了一张发财。他们几个，个个怀疑是对方藏了牌，差点儿没打起来。”

　　“遍寻桌上，就是找不着。也不知是哪一位，福至心灵，往桌下找去。桌布一掀，嗬，发财是找着了，可却把人给吓坏了。您猜怎么着？却见桌下躺着一具面色青黑的女尸。而那张发财……”

　　“死死被她握在手中。”

　　“噌”一声儿，听得入神的小伙计无意打翻了手中的托盘。害得一帮围在老狗身边儿听故事的人，被吓了好大一跳。

　　“你奶奶的，搞什么名堂。”

　　“各位爷，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啊。”小伙计哈腰点头道着不是，众人听老狗的故事听得正上瘾，也懒得多计较。递了壶温好的黄酒过去，“狗爷，这咋回事儿啊，您再给说说呗。”

　　可酒足饭饱的老狗，眯着眼睛，愣是不肯往下说，只道：“哎，天机不可泄露。这云城有鬼，云城，有鬼啊……”

　　说罢，“碰”一下儿，脑袋磕在了桌沿儿上，呼呼大睡。睡着的老狗，那叫一个雷打不动，众人推了又推，眼见着死活弄不醒。

　　大呼没趣，骂骂咧咧冲着老狗吐了一口唾沫，走人了。

　　谁也没发觉，坐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拉低了帽檐，在桌子上扔下两个铜板，便起身走人。穿过行色匆匆的路人，三两下来到了红玫瑰大酒店前。

　　老狗讲的事儿，真假掺半，不过，这酒店里头死了人的消息，就很长了腿儿似的，没几天的功夫，便蹿到了老云城的耳朵里。

　　到如今，原本宾客云集的红玫瑰大酒店，门庭冷落，伙计闲得都在那儿打起了瞌睡。

　　“啪”一下儿，一枚银元扣在了柜台之上，惊走了小伙计的瞌睡虫。

　　“麻烦这位小哥儿，一间下房歇个脚。”

　　伙计一抬头，望见个圆圆脸的小姑娘，笑得时候露出了两只尖尖的虎牙。这讨喜的脸儿，一看便让人心生不出讨厌的感觉来。

　　看这姑娘脸儿生，伙计想起酒店里的传闻，一个不忍心，便问出了嘴。“姑娘，咱家近来不太平，要不你…”

　　小伙计于心不忍刚张了口，冷不丁老板从房楼上下来，碰见了小伙计说这话儿。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老板能得了？

　　忙不迭凑上前去，一巴掌拍在小伙计脑袋上，“去去去，个糟心玩意儿说嘛呢。”转眼间，立马挂上笑脸相迎柳双笙。

　　“这位姐姐，甭听他胡咧咧，咱这酒店好的很。来来来，地字号房，您这边儿走嘞。”

　　柳双笙拍拍小伙计的肩膀，对着他一笑。跟着老板，便上了楼去。

　　小伙计看着柳双笙的背影，一个劲儿地叹气。“唉~这帮子江湖人啊，真是要钱不要命。个个儿都来这边儿，别到时候小命都保不住…”

　　红玫瑰大酒店是出了名的阔气，便是最次等的下房，也比外头的寻常房子要好些。床榻皆是西洋那边儿运过来，就连摆放在床头的台灯，据说也是花了高价，从那劳什子的拍卖会上搞来的。

　　柳双笙对这些昂贵的物件儿没什么兴趣，倒是对着那张铺着柔软垫子的大床喜欢得紧。叉着腰倒在柔软的床塌上，正眯着眼享受呢。

　　一溜黑烟出来，落地成了一只黑猫，一尾巴抽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这里没鬼气，你来干什么。”黑猫那对血红的招子通灵，甭管什么，看得一清二楚。柳双笙这死丫头分明也看出来了，这么抠门的性子，竟然还要跑过来，“你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没主意啊。”柳双笙抓着黑猫脖子往角落里一扔，“去去去，别妨碍我睡觉。赶了两天路，累都要累死了…”

　　自从听说云城有鬼，柳双笙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舟车劳顿，可把她给累坏了，挨着软乎乎的床塌，这眼皮子就跟灌了铅似的。

　　原本只想要眯个眼，可谁知道，真瞌睡过去了……

　　睡得朦朦胧胧间，忽然，躺在床上的柳双笙耳朵一动，一双圆圆的眼睛立马睁开。

　　没出房门，趴在门边儿听那动静。“咣…咣…”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儿，透过厚重的木门，缓缓传来。在这寂静一片儿地深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床榻上的小姑娘精神奕奕，半点也没睡着的模样。三两下握紧了手中的铜钱剑，猛的一拉房门。

　　呼…空荡荡的走廊，除了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之外，别无他物。

　　柳姑娘眉头一皱，不对啊，怎么什么都没有。凑近了隔壁的房门，忽然，房门从里边儿拉开，一个袒露着上半身的汉子捋了捋头发，疑惑地望着柳双笙。

　　“咋了妹子，大半夜不睡觉搁我这儿发蒙来了。”

　　瞧着这汉子浑然不知的模样儿，柳双笙真是奇了怪了。靠着墙壁一抬眸，“我说大哥，你这半夜里睡觉，就没听见什么动静？”

　　“听见了啊，咋的啦。”

　　柳双笙被问得一愣，“大哥，听见了声响，你都不出来瞧瞧？”

　　“那有啥啊，夜半声响，不是老鼠打洞就是黄皮子偷鸡。”黑脸的壮汉一脸的不在乎，“老妹儿啊，你是不是来之前听了啥风声，说搁这儿闹鬼呢。”

　　壮汉拍拍胸脯打圆了包票，“你也甭怕，就算这酒店真不干净，哥哥我大刀一劈给它整个七零八碎。”

　　说话间，那汉子手里还做了个刀劈斧砍的动作，哐当一声儿砸在了门上，砸得那结实的木门都凹进去一个坑。就他这样子，就算鬼真缠上了他，恐怕也会被吓得退避三舍罢。

　　哪儿来的傻缺……柳双笙努力控制着自个儿抽动的嘴角，对着汉子摆摆手，“行吧，那您回去接着睡吧。”

　　黑脸汉子转身回了房，柳双笙挂在嘴角的笑，登时便不见了。一双圆圆的眸子，盯着隔壁的房门之上，多了几分深色。

　　天儿上的乌云被风吹开，惨淡淡月光照进来，但见那褐色的木门上，赫然挂着一个血手印……

　　黑夜当中，老妖怪黑猫从酒店的窗子中跳入，三两下跳进了柳双笙的怀中。被小姑娘一双手儿摸，“老东西，没跟着？该不会是你这老胳膊老腿，跑不动了吧。”

　　黑猫年纪成谜，分明就是个老不死，可偏偏最讨厌柳双笙说他老。一爪子抓过去，在小姑娘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

　　柳双笙疼得跳脚，“哎哟”一声儿把怀里的黑猫往外抛，瞪着眼睛刚准备给他好看呢。这老妖精嘴里吐出个东西来，老神老道坐在那里，眼里头满满的都是挑衅。

　　这老妖精，摆明了就是要挟着柳双笙，要是敢对他动手。哼哼，这东西，她就甭想要了。

　　小姑娘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只惹人烦的黑猫炖了吃了。不就是一团乌漆墨黑，怪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嘛。她柳双笙至于为着这么个东西，对这老妖怪低三下四？她还真就……

　　唉，“猫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就给我看看呗。”得，瞧瞧柳双笙这幅奴颜媚骨的谄媚样儿，黑猫都替她害臊。

　　嘟嘟囔囔着甩尾巴，“柳双笙，你至于吗？”嘴上说得嫌弃，爪子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咕噜就把手里头的东西往柳双笙边儿上推。

　　小姑娘小心翼翼，用衣角接住黑猫递来的东西，兴冲冲走到电灯底下去看。“我怎么不至于了，道儿上可是放出消息了。谁要是抓着云城玫瑰大酒店的鬼，啧啧，可值钱了…”

　　黑猫咬来的那团儿东西，上头沾染了不少的东西，黏黏糊糊，混杂着血液，还有黑猫的口水，这其中的味道，有多不好闻，只有柳双笙自个儿知道。

　　虽说这团儿东西，脏得看不大清楚，可柳双笙还是在灯下细细看去。

　　小姑娘眼儿微眯，笑着讲那东西扔下，“老东西，咱明儿个就找酒店的东家去。这鬼啊，我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