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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江渔没想到杨纪堂会亲自追过来。

      她正犹豫怎么光明正大进大理寺,就见杨纪堂不疾不徐踏下马车,对她招手。

      江渔小跑着奔过去,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杨纪堂不想告诉她,自平康坊到大理寺,自己派了暗卫一路跟随,只晃了晃手中几张纸:“有要事和大理丞商议,你呢?案子理出眉目了吗?”

      “嗯。”江渔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眉头却没加以舒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杨纪堂只当她因进不了大理寺而苦闷,派人前去通报,自己留在江渔身边道:“找到什么线索了?要我帮忙吗?”

      “我……”江渔捏着自己的虎口,咬着下唇,道:“我要见见阿柴,可以吗?”

      对于阿柴,杨纪堂也有几分印象,扬楼里给她留下印象的人并不多,阿柴便是其一,只记得是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孩子,在扬楼里承担了不少繁杂的工作,很受江渔信任,如今听江渔提起,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只是那样一个老实俊秀的年轻男子,真的会是他吗?

      杨纪堂庆幸自己赶来,可以照顾她免得多生事端,恐江渔此时情绪不佳,把想叹的气都憋回心里,拉着她道:“跟我来。”

      有长公主开路,重重关卡一路洞开,幽暗的地牢里,皂靴玄服的公人低头挑灯,长长的铁栏仿佛没有尽头,直通未尽的深处。
      踏入不见天日的地牢,灯如鬼火,蔓延着透骨寒气,江渔打了个哆嗦,对领着自己前行的杨纪堂道:“好冷,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声音在牢里回荡,牢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走在最前方的牢头儿一声厉喝:“看什么看!敢惹事明天都没饭吃!”
      牢中管理严苛,稍有不慎就是一顿鞭打,被这么一喝,原本的喧杂变成了几声幽幽啜泣,倒没人真敢闹起事来。

      江渔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怕是到了鬼域,一不留神就要被扯下去,她半靠在杨纪堂身上,隔着丝滑的外袍抓紧对方小臂。

      杨纪堂附耳说她:“比老鼠还小的胆子,还要我回去?我回去了你抓谁?”

      江渔闹了个脸通红,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倒是杨纪堂将她的手再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她抓得更紧。

      阿柴被提到一间静室,室内除了桌椅,只有一枚灯火如豆,领路的牢头退下,江渔与杨纪堂并肩而入,拂袖而坐。

      原本黑瘦的少年低头不语,几日光景不见,面色萎靡,更显干瘦。
      江渔捕捉到他桌案下的双脚在不安碾动,越靠近,他的颤抖越剧烈。紧张,不安,或许还有心虚,江渔的心往下沉了沉。

      “阿柴,你还好吗?”一开口,连江渔都觉得自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阿柴只觉得头颅重如千斤:“纪……长公主殿下,江姑娘,怎么……怎么来看我?我担不起。”

      江渔嗫嚅片刻,说不出话,桌下,杨纪堂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心。

      “你……你还不能出狱,我是来告诉你,这两日遇见了余掌柜,代他与你叙旧。”

      “好,好久没见到余掌柜了,他怎么会想起我?”阿柴的头压得更低。

      烛火扑朔,连声音都变得恍惚,江渔自顾自道:“他说,你来大兴城已三年,一直呆在扬楼,不想家吗?”

      阿柴兀地抓紧了桌角,声音颤抖道:“我,我,我家里没人,在扬楼挺好。”

      见他二人说话如此艰涩,杨纪堂心知一个是欲言又止,另一个是做贼心虚,自己介入其中或许不妥,还是看江渔如何处理。

      江渔道:“我还听说,你原本读书识字,却宁愿不要工钱也要留在酒楼打杂,会不会觉得太辛苦,太委屈自己?”她冷冽的目光投在阿柴身上,似是要让人无处遁形。

      杨纪堂听见,从这一刻开始,阿柴陡然变粗的呼吸,对她而言,是危险的信号,江渔却毫无察觉般继续道:“坚持留在酒楼,是有什么执念吗,还是——要接近什么人?”

      阿柴浑身肌肉绷起,汗落如雨,却说不出话。

      用江渔的眼光看,他小腿处鼓起的肌肉格外明显,是身体不自主想逃跑的反应,她一口气说完:“我知道你不爱说话,那就慢慢听我说。之前很多事,我都陷入了误区,比如没想到从鸿雁楼偷了账本的人,会将这么重要的账本扔掉。因为他要的不是账本,而是一个让左御史出面的机会。我不知道这个人等了多久,用过多少种办法,总之,这一次,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我也没想到,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没有去买毒药材,而是在采买菌蕈时,特意挑一些别人不认识、有毒的品种,为评委分发菜品时,把毒菌粉下在菜品,或者餐具里。所以大理寺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买毒药的人,因为根本与药无关。
      是!如果要去西市调查谁买过毒蘑菇,很难查到,没有卖家会明知有毒还拿出来售卖。但是有一点,剧毒致死的菌蕈多为白色,而扬楼采买的菌蕈就一种——黄菇蕈,我很希望,非常非常希望,你从未买过白色的种类,毕竟我们扬楼用不上,买来很浪费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扬唇一笑,无奈的笑意中是未道尽的话语——希望是希望,现实却不会如希望那样,就像杨纪堂希望她能留下,而她希望醉心厨道,拒绝了邀请。不可否认她越来越习惯来自杨纪堂的慷慨,可还是不习惯接受这样的慷慨,这样说或许很难理解,正是因为当中的矛盾,她无法坦然接受对方的馈赠,无法坦然成为依附对方生长的人,所以选择继续维持彼此长公主和小厨娘的身份。

      阿柴总算回过魂,他本就是不善掩饰的人,不然不会一见到长公主和江渔就开始紧张。此后江渔的分析更是将他击得粉碎,事已至此,一丝逃脱的奢望都不敢有了。

      他颤抖着说出自她们进入大牢后的第一句话:“江姑娘,对不起。”
      片刻后,“你说的没错,是我——”

      “嘘——”江渔却竖指在他唇上,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轻声道:“如果只想看你认罪,我就不必跑这一趟了,咱们大隋朝,自首可以减刑吧?”

      杨纪堂这才明白她亲自前来的用意,“首犯自发投案,罪减一等。”没有说出口的是,以民杀官,罪当斩首,减一等也是绞刑,落个全尸而已,江渔对身边人重情,她不忍说出依然残忍的结局。

      不知内情的江渔长舒一口气,只觉幽暗气闷的地牢在吞噬所有人的情绪,进到这里,很难不变得麻木压抑。

      阿柴忽然离开座位,倏地跪下重重拜倒在地,泪水滚滚而下,平时沉默顺服的男儿呜咽道:“长公主和江姑娘大恩!我绝不敢忘!我柴松林心愿了结!死了也没关系!可是长公主,您身份高贵,我知道,我不配求您,甚至不配跪在你面前,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求您,可不可以不要牵涉到我家人,我只有一个妹妹,她不该被牵涉进来!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他的响头一个接一个,在地牢里不断传来闷响的回音,砸在人心上,沉甸甸的。

      杨纪堂紧紧抿着唇,本不想多话,身边江渔却不断投来哀求的目光,终究是心软道:“我保你妹妹无事。”她的一诺,何止千金。

      阿柴这才抬起头来,额上血肉模糊,血与泪交织,从绝望,渐渐转成欣慰的笑意。

      江渔猛然想起初遇时,那个一被激,就将自己拉进厨房的冲动少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本事,笑得腼腆,也不爱讲话,总是踏实地按吩咐做事。他从未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露出过这么开心的笑容,左易恕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一个内向的少年萌发杀意。

      事情已了,她不愿再想,不愿再触碰阿柴心中的伤口,也不想再呆在压抑的暗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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