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18、第十八章

　　山楂有健胃助食的功效，并不抵饿，纪娘子吃了没两颗就停住，酸甜的口感过于开胃，她怕吃下去会饿得更厉害，她这身子吃少了不行，暴饮暴食更不行。

　　江渔倒没想这么多，只觉得该抓紧时间先做正事。她跃下马车，见到车夫牵着几匹骏马在一旁守着，那车夫的容貌怎么看都是丢进人群就认不出那种，不知为何会给人熟悉感。

　　此处是江渔从未见过的风景，身旁是大片的青草，微风拂过，在草上划出波浪，露出各色的牲畜脊背，像是到了内蒙古大草原，看见风吹草低见牛羊。
　　远山如黛，山上密林茂盛，在斜阳照耀下半明半暗，远不时传来雀跃的鸟叫，极尽目力可以看见山脚的青砖黑瓦，层层屋檐，提醒她此处尚在人间。

　　“这……这是哪里？”来隋朝已有一段时间，但江渔从未听说大兴城附近有什么山间畜牧场，不由惊奇。

　　纪娘子也因这一碧千里而心醉，深深呼吸道：“这是我的庄园。”

　　险些把江渔的下巴吓掉，环顾四周，半响后才感叹道：“难怪你根本不在意扬楼那点收入，恐怕光是这个庄园就价值万金。”

　　纪娘子微笑不语，牵过一匹马，以让人难以置信的矫健身姿翻身上马，脊背挺直，烈烈红袍下是遮不住的笔直长腿，哪看得出半点柔弱娇怯，怎么看都是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江渔也想学她，却对着高头大马犯了难，作为一个现代人，她除了在旅游景区时感受过所谓骑马，就是坐在马背上让人牵着走那种，根本就不会自己驭马，这该怎么玩。

　　连看起来娇弱的佩玉都轻松跨在马上，在三人由上而下的目光注视中，江渔红着脸道：“我不会骑马，谁载我一程……”

　　不会骑马并非什么怪事，毕竟这是大户人家才养得起马的年代，哪怕是现代社会，赛马这玩意也是有钱人的爱好。

　　于是江渔骑上了骡子。

　　一行人慢悠悠在草丛间路上穿行，往山脚而去，丛远处恐怕会以为只有三人，因为骑着骡子的江渔矮了一头。

　　偏偏纪娘子要与她说话，俯首的更显仙姿挺拔，抬头的落个脖酸颈痛。

　　看她连骡子都骑得头重脚轻，歪歪扭扭，纪娘子安抚道：“这里过去不过半刻，你且再忍忍，”

　　江渔苦着脸吐槽：“这作坊建得也太远了。”

　　身后佩玉插话道：“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娘子怕你那什么配方泄露，特地把山脚这一块划出来。”

　　“佩玉，少言。”纪娘子面色一凝，颇不愉地扭头提醒，她平息片刻，转头正色对江渔道：“你之前说作坊附近要有足够多的养牛农户，恐怕只有我的庄园合适，山下有牛羊，山上有老鹿，牛乳羊乳鹿乳取之不尽，以往我没怎么管过，如今恰好派上用场，因此选址在此再恰当不过。”

　　江渔认真点头，同意她的观点，深感大腿粗就是好，自带超级农场要什么有什么。
　　“纪娘子费心了，我不知说什么好，总之一定竭尽全力多赚钱……”

　　纪娘子知自己太上心，反让她感到了压力，笑道：“你想多了，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想看看你这小厨娘能做到哪一步。”

　　江渔愕然，这是她对自己感兴趣的意思吗？

　　纪娘子继续道：“我手下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敢和我谈生意的。”

　　江渔心中失笑，她讨好纪娘子，是因为对方出手阔绰，而且放权放得彻底，作为现代人，她可不会把自己放在卑位，哪怕现在确实是在“仰视”，心中也是把二人放在平等的合作关系上，既然平等，那谈个生意有什么问题嘛。

　　“我没签卖身契，所以算不上你手下人，有什么不敢的？”

　　“无礼！”身后传来小丫鬟忍无可忍的怒喝，被纪娘子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

　　她转头笑道：“你说得对，你不是我手下人，说起来还是我把扬楼买下，才逼得你为我制膳。”

　　江渔连忙摇头否认：“不是逼，如今是甘之若饴。”

　　二人皆对视失笑。

　　或许是天青地阔令人心怀畅通，今日的纪娘子疏朗了许多，以往她总给人萧索避世之感，被江渔一股脑归结于体质太弱的缘故，想来还是被所处的环境影响。

　　路程还真不长，一路说笑转瞬即至。

　　幸得如今是隋朝，没有初唐时不许在坊市外开设作坊的臭规矩，才能让黄油作坊热火朝天地办起来。

　　三排相连的屋舍就是主体，坊内是来往穿梭的劳工，男女老少都有，江渔暗猜是纪娘子的佃户下人一类，总之是卖身给纪家的人。
　　奶香浓郁，一桶桶纯正绿色无污染的鲜牛奶被倒入数个巨型圆筒，搅拌用的铁棍也是严格按江渔要求所做，此外还有文士在一旁记录着什么。
　　见到这一行人进来，都停了手中动作，对纪娘子鞠躬行礼。

　　纪娘子微微颔首，介绍了江渔身份，言这是作坊的管事江姑娘，众人再度行礼，江渔对这种场景还未习惯，尴尬不已。

　　她连忙客套两句，也不多说，与纪娘子踱着步子四处查看。

　　“你觉得如何？我将你的要求吩咐下去，具体事宜都是由黄先生安排的。”纪娘子指着那文士道。

　　江渔的目光没有跟向她纤白如葱的手指，而是看向一个刚走进来的大汉，他提来两桶牛奶，哗啦啦倒进巨筒，然后忙不迭地招呼人开始新一轮搅拌，搬运、加工、提取、打包都由一批人完成，这和现代化工厂的流水线作业差了太多。

　　沉默许久后，她才开口：“纪娘子可知分工流水线？”

　　“流水线？莫非是借用水力？”对于这样的词汇，纪娘子只能从字面意思去猜测。

　　江渔微微摇头道：“流水线并非要用水力，而是一条制作线形如流水。我想将这整套黄油制作工序中，重复的部分，分给不同的人完成，比如两人专司运输，十人专司搅拌，五人专司过滤提取，他们只需一直进行一个动作，就像厨房内也分墩子、打荷、掌厨，如此效率能翻上三五倍。”

　　当下这种分工劳作的方式已经出现，但还未细化到拆解成每个动作的地步，照她这样设想，每人都只需要反复操作同一个简单动作，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成品，黄油的制作步骤并不繁杂，或许优势还不明显，但如果将这种想法应用到别的手工品上……

　　纪娘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低声道：“你这种想法倒是别致，若真能提高这么多效率，或许也能在别的地方尝试，同样也会是数倍效率。”

　　江渔点头道：“我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在自己产业内多尝试，至少黄油作坊可以先一试。而且流水线还有许多你想不到的好处，比如分工后，不同工序的人更能熟能生巧，变得专业化，而且，我们可以给每道工序定下标准，比如搅拌必须满三百下，过滤至少五次，这样做出的黄油质量统一，不会出现劣品砸了自己招牌。”

　　这番见解非常人所能有，一般人怎能想到仅是工序安排的改变，就能带来这么多好处，纪娘子望着她笃定的脸，惊讶和敬服一起涌上心头，感叹道：“真是令人受教，你如何会有这种奇思妙想？此事若能推行，连我都对此间利益心动。”

　　江渔一愣，看来纪娘子还没有超凡脱俗到无欲无求，平日里淡然归淡然，那是因为事情太小，利益太少才不放在心上。
　　她解释道：“经营酒楼后自然就懂了，之前我和阿柴内外堂来回跑，要买菜、做菜、迎客、记账等等，效率极低，而把这些工作分给不同人后，虽说人手多了十倍，但效率提高可不止十倍。”

　　纪娘子若有所思地点头：“知微见著，不外乎此，好在是没有埋没你这般才华。”

　　这也能算得上才华？江渔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偷盗现代商业智慧的赧然，也有被她夸奖的喜悦。

　　二人又细细讨论了一番，史上第一条工厂流水线计划就在大兴城外的黄油作坊里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