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围锦》花枯木栖

3、泠阮

　　纳兰璃牧一改阴沉笑眯眯的看着姐姐“等到了京都，姐姐先回侯府歇着，等我进宫谢了恩再一道去给祖母请安。”
　　“方才桂嬷嬷也说了，祖母早早盼着了。我怎么能让她老人家等着。”不紧不慢徐徐道之，行走之时发鬓不动朱钗不乱。
　　桂嬷嬷这下更是满意，微颔首心下暗暗称赞。琼州苏家到底是望门大族，虽没有人在朝为官，但名动天下的诗书大家却不少，家族底蕴备足，有大家风范。如今的老祖宗又是当年关武侯嫡女，这小姐少爷自小在她膝下长成定然是不俗的。

　　纳兰璃婳瞥了地上的常嬷嬷一眼，见了那老泼妇眼里的不屑，倒是笑了。

　　她渡步到亭内，几个丫头将亭子布置一番，挡上绘有新竹的叠屏，搬来桌椅铺上棉垫，桌上摆好茶水这才招呼纳兰璃婳坐下。这做派倒是张扬又细致。她整理好衣裙抬眼看向桂嬷嬷，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风扬起一丝鬓发面若桃瓣玉项皓腕，藕色外衫搭粉色百褶裙外披纯白狐裘。青莞将煮好的茶递到她的手上，她抿了一口这才开口。

　　“祖母身体可好。”嗓音婉转清丽让人舒服。

　　桂嬷嬷见此脸上满是笑意“回大小姐的话，老夫人身体一直康健，时常出门走动，只是近几日偶感风寒便只待在府上了。”
　　“看来祖母这又是赶着大寒去寒临寺上香了。”不是疑问也不是肯定，倒像是在叙述。桂嬷嬷点点头：“老奴拦不住，只能由着老夫人了。”她微微叹口气，似是无奈。
　　纳兰璃婳微颔首眼睫轻抬，面上明显是不满。“父亲当年就时常劝她多当心身体晚几日也无碍，祖母怎么年纪大了还越发任着性子了，这若是伤了根本父亲该是心疼了。”她冲着常嬷嬷撒娇般的嗔怪老夫人。
　　桂嬷嬷听大小姐这么说，这眼睛立马就积了泪。没想到大小姐这还未见着老夫人就这般知道担忧老夫人的身体，也不枉老夫人时常念叨着她。常嬷嬷拭了拭泪，越发的喜欢这大小姐。开口安抚道：“好在这么些年老夫人身子一直康健，如今少爷小姐回来了，许是你们说的话老夫人听得进去。”

　　纳兰璃婳轻笑：“我也只好试试了，只是这么多年，祖母还能听得进去就好了。”

　　“那自然是听得进去了”突然常嬷嬷的尖细嗓门传过来。她已经起身，身边的丫鬟正给她整理衣摆，她嫌恶的将那笨手笨脚丫鬟给踢开，那小丫鬟像是习惯了般，直着身板低着脑袋退到众人身后才搓了搓被常嬷嬷踢痛的满是冻疮的双手。低着头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老夫人这两天可是日日念叨大小姐和大少爷，担心在那穷乡僻壤里受了委屈，这不，急急地赶着年关也要将大小姐大少爷接回京城来享福。”常嬷嬷嗤笑，眼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你这老东西，何时许你起身了。”见她无令自己起身分明是不把少爷小姐放在眼里，青竹立马双眉倒立喝止。
　　常嬷嬷听了这话，前一秒还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就弯了起来，双手垂着膝盖嘴里咿呀呀的□□着：“哎哟喂，老奴年纪大了，这腰腿时常锥心的痛，夫人仁慈请了大夫看了，说是伤风严重，这天儿太冷，老奴这跪久了又痛得厉害，哎哟...”

　　你们若是为难那就是对相夫人不满。

　　站在纳兰璃牧身后的青橘听了这话，圆眼微眯着冷声开口：“相夫人确实仁慈，且不说这常嬷嬷腿脚如此不便还留在身边，这出京来迎少爷小姐也让你来可是重视的很。”
　　青橘这般大刺刺的打她老脸，倒是让常嬷嬷也有些怒了：“你们这些小蹄子又是哪里来的胆子在这里说三道四，狐假虎威。”若不是出门前夫人有交代，常嬷嬷早就上去撕了这些小贱人的嘴。
　　“常嬷嬷好大的威风。”一直在亭外负责守卫的边城听到这，又了解自家两位主子不屑开口，他几个跨步走近小亭，盯着那常嬷嬷。边城虽长相俊逸，但因常年练武又身形高大，身上那股肃杀压迫而来，倒是把她们吓住了。

　　“我家小姐少爷乃先侯爷嫡亲儿女，如今少爷承侯，你倒是哪里来的胆子！”

　　“老奴、老奴........”

　　常嬷嬷不过是个深宅后院女人身边的一个小小奴才，右相府奴才不少，但一朝相府贼人也不敢有什么惦记，侍卫们日子舒适，哪里还有什么气势。常嬷嬷见边城气势逼人，虽心里不服但当下也只能闭了嘴。只是她心中冷笑，这些人她是得罪不起，可到了相府不还是随夫人拿捏，瞧着吧。就算你是侯府嫡女长子、长相出众又如何？京城谁也别想比了我家小姐少爷去。
　　纳兰璃牧只觉无趣，索性闭目养神。而纳兰璃婳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个丫鬟身上，她身旁还有两个低着头的丫鬟手也冻烂的厉害，再反观其他人手虽算不上白嫩倒也完好不似那般吓人。
　　“边城，退下。”这边的一来一回她也听进了耳朵里，她示意边城退下。抬眼正对上常嬷嬷探究的眼神“青檀给常嬷嬷看座，累坏了常嬷嬷可别到时候京都都传我苛待相府奴才。”

　　“是”青檀应下，立马去了马车上。

　　待她出了马车众人看见她手上拿的烧火凳时，常嬷嬷立马黑了老脸。

　　“常嬷嬷莫怪，我们这远行也不方便带许多，只好委屈您座这个了”她将烧火凳放下，双手轻拍“稳当的，绝不会伤着您。”
　　这么多辆马车上说没凳子是假，青檀看这个常嬷嬷不顺眼才是真，烧火凳有好几个，她故意拿了青橘用的最小的，放在地上还不如这亭子的槛脚高，这常嬷嬷肥胖的身子做下去不要多久就会双腿酸软发麻。
　　常嬷嬷知道她分明在刁难，不由得看向那个纵容丫头羞辱她的正主小姐。可纳兰璃婳惬意的抱着暖手炉，双眼柔柔的看着她：“嬷嬷快坐下，可别累着了。”

　　气的嬷嬷是满脸涨红，不情不愿的坐了下去，凳子太小还打了个趔，惹得亭外几个相府丫头忍俊不禁。

　　“姑娘，将近饭点了，生火做饭耽误时间，奴婢去拿些吃食来，吃完咱们还是尽快启程吧。”青莞开口。

　　纳兰璃婳点头“你去安排吧。”

　　纳兰璃婳起身站定眼睛看向那个丫鬟向青檀递了个颜色，“这天冷得很，大家回马车吃些东西便启程吧，不能让京城的人等久了，琼州带过来的东西边城与谭伯去分拣一下”收回视线朝桂嬷嬷微微行礼“桂嬷嬷与我一道，我还想向桂嬷嬷多请教些。”

　　桂嬷嬷颔首应下。随着主仆几人上了马车。

　　常嬷嬷见众人不搭理这会也不在意快步上了马车。“嬷嬷，这大小姐貌似不好惹。”她身边的小丫头有些犹豫着说出口。
　　常嬷嬷冷哼一声：“乡下来的狐媚蹄子，还能斗得过相夫人吗？到了京都我禀告夫人后就要她好看。”
　　这边青莞边城与谭恂吃了点心后正分拣着带回来的物件，桂嬷嬷的马车在一边候着，青橘正给相府老夫人院里还没有填肚子的下人们发着护手和吃食，“姐姐们稍安勿躁，我家小姐向桂嬷嬷请教一二耽误一些时间，这些是小姐特意嘱咐的不能冻着饿着了老夫人院里的人”她相貌可爱嘴又甜很快就跟这些丫鬟伙计打成一伙，言笑晏晏。
　　纳兰璃婳这边还在马车内与桂嬷嬷闲聊，纳兰璃牧在外百无聊赖的渡步见青檀带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何人？”

　　青檀摇摇头回答道：“小姐让奴婢将她带过来。”

　　纳兰璃牧上上下下将那丫头打量一番，“看起来比青橘还要小。”

　　不料小丫鬟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回道：“相府浣衣房婢女，名唤泠阮。”声音不卑不亢，没有一丝怯弱。

　　纳兰璃牧拧眉心生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这时桂嬷嬷从马车内出来，见纳兰璃牧行了一礼，当看见他面前小婢女时明显露出一抹讶异，虽然很快敛了下去，却也没逃过纳兰璃牧的眼睛。他不由得又将小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许了青檀将她带进马车去。
　　进到马车里面，青竹正在收拾茶桌上才煮过的茶杯，见青檀带进来一个小东西吃了一惊“祖宗诶，这不是方才给那个老泼妇掸衣摆的小丫头吗!”她不开心的看着青檀，青檀呶呶嘴表示是小姐吩咐的。
　　青檀将泠阮安排靠近纳兰璃婳坐下来这才又关上马车门帘。泠阮拘谨的坐在那身体绷得直直的，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纳兰璃婳扫了她一眼打开了马车窗的小帘子，外边边城也快忙完了，正在与谭恂说着什么，青莞则去人堆里拉青橘了。收回视线青竹正在泡茶拨弄着红泥小火炉里的炭火。纳兰璃婳放下手炉，从青竹手里接过茶壶自己动起手来泡茶。

　　良久，将泡好的茶水倒出一杯放在泠阮面前“暖暖身子”她开口，声音轻轻柔柔的。

　　泠阮仍旧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也不说话。

　　青竹见自家小姐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默默照看着炭火不敢言语。青檀一直是个安静的人，她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小姐有些怒了，不由得一直在打量这个瘦瘦小小的丫头怎么就被小姐注意到了。
　　不一会边城来到马车边朝里面行了一礼“小姐，都处理妥当了。等进了京城属下留下陈林与谭伯护小姐去相府，属下先带着家丁回侯府，晚些时候再去相府接小姐。”

　　纳兰璃婳点头“青莞青竹与边城一道，青檀青橘随我去相府。”

　　“是”边城招呼启程后又与谭恂和陈林交代几句后一行人这才又起身朝着京都出发。
　　青橘上来将青竹换了下去。青橘似是没有察觉到马车里的异常，朝自家小姐行礼之后就挨到了泠阮身边，外头看着她“你的手好些了吗？”
　　好像青橘的到来让泠阮有一丝放松，她快速抬头扫了纳兰璃婳一眼冲青橘腼腆一笑，轻轻点了头。

　　纳兰璃婳再次开口：“你可记得我？”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听不出一丝不悦。

　　泠阮怔愣了一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食指纤长细白轻轻沿着茶杯的边缘一圈一圈的摩擦，感受着滚烫的茶水冒出来的热气，纳兰璃婳微微垂眼看着手中的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桌上的茶壶内热茶咕噜噜的翻腾，青橘抱着小手炉看看泠阮又看看自家小姐不禁疑惑起来“听小姐这么说，是觉得泠阮有些面熟呢。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

　　“千禧五年，大梁冻灾严重，北韩乘机大军压境，北境战败连丢五城，怀化将军纳兰青然临危受命整装出征北韩。北韩是高寒国常年大雪，可大梁四季分明，将士们不敌天气恶劣连连受挫，战事持续长达两年还有三座城池未回，而战士们已大多没有士气。第三年初，有个韩城将士献计游击分散，以人数优势昼夜不停伏击骚扰，只花了三个月就将北韩大军打的节节溃败收回失地。大梁将士得胜回朝。怀化将军纳兰青然得封镇国候，那位将士因军功卓越受镇国候纳兰青然为首的各军将领谏言，君主破格提拔接帽怀化将军军衔辅助镇国候率领十万大军。与镇国候同受一条街区将军府，赐婚岚十公主。可谓皇恩浩荡。”纳兰璃婳抬眼看着泠阮，后者仍低着头。

　　“岚十公主当年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身资轻妙。与怀化将军夫妻情深，一年后岚十公主诞下一女，怀化将军将其取名为泠阮。”

　　在纳兰璃婳说出名字的时候，泠阮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她将头埋得更深了。

　　“是吗？楚泠阮。”

　　泠阮满眼的震惊，她虽低着头眼睛却瞪得老大，她盯着自己交叠在腿上冻疮溃烂得手，眼眶一热眼泪就涌了出来。

　　是

　　我是楚泠阮

　　是堂堂怀化将军府千金，不是什么洗衣房最下等奴才。

　　泠阮起身利落的跪下，终于肯抬头看着纳兰璃婳。她双目噙泪朝纳兰璃婳端端正正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婳姐姐，我是。”

　　“将军府楚姑娘？”青橘瞪大眼睛盯着眼前异常瘦小的泠阮惊呼出声。震惊的都忘了要扶起跪在地上的泠阮，一旁的青檀得到自家姑娘的授意后才连忙将泠阮拉了起来。
　　纳兰璃婳定定的看着她，泠阮哭的双眼红肿，眼睑发青显的脸色更加苍白。

　　“怀化将军府当年被抄了，你如何逃出来的。”

　　七年前那一日三更过后不到两个时辰的时候怀化将军府的一场火撕裂了京都安阳城宁静祥和的夜空。

　　接下来的一整日安阳城都处在极度黑暗中直到第二日一早京郊第一声鸡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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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不能更新我在网站逛了几天，看了好多作者章节更新格式。最后考虑还是把大章分成小章节(前两章内容和提要也修改啦)，一次更新一章。毕竟我也好担心大章节字数太多偶尔有回头来看的读者会以为我偷懒一直没更新。
感谢大家愿意花时间来看我的文章，hiahiahia~点击率往上升我就好开心吖^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