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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男儿有泪不轻弹 ...


  •   在回府的路上,心似被挖空般。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多尔衮这么做是不是在和我赌气?如果真是赌气,那么他赢了。但我怕,怕他和大玉儿的情死灰复燃。
      刚下马车就见福贵儿早已站在门口迎接我们。见我只身下车,福贵儿勾头向车里张望,问:“姐姐,爷没和您一起回来?”
      抬起头刚好看到上方的扁额,“摄政王府”四个金色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凄然一笑,“太后口喻,留摄政王在宫中住一宿。明儿,才能回来。”
      福贵儿也没想到会是这结果,似有不信地问:“不会吧!爷,答应了?”
      “你进宫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福贵儿见我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识趣地跟在我后面不再说话。
      “福公公!”
      刚要进府,却听身后传来洪亮且焦急的声音。
      “哟,这不是六儿吗?不在府里伺候你们家十五爷跑这儿干吗?”福贵奇怪地问。
      这小六儿是多铎府上的包衣,以前见过几次。好端端的跑到这儿来干嘛?看他一脸焦急惶恐的,难道是多铎又闯什么祸了?
      小六儿上前抓住福贵儿的双臂哭起来,弄得我俩措手不及,险些跌倒。
      “福公公,快请睿亲王去看看我们家爷吧!”
      不知道小六儿为何大哭,福贵儿无奈地说:“真不巧,王爷今儿在宫中过夜就不回了。六儿啊,有话慢慢说,别噎着了!豫亲王怎么了?”
      小六儿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水哭道:“前几日我们爷突然病倒了,整日高烧不退,请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转......”
      我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抓起小六儿的手急道:“走,带我去看豫亲王。”随后又对福贵儿喝道:“快进宫接王爷去多铎府上!”
      看着我坐上豫亲王的马车消失在街的尽头,福贵儿才猛地回过神打了个哆嗦,急忙坐着马车进宫了。
      豫亲王内,看到床上晕睡不醒的多铎心里百感交加。这个脸色苍白、身体如皮包骨头的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多铎吗?到底是什么病,把平日里生龙活虎、叱咤战场的他折磨成这样子?
      “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虽是在问一旁的小六儿,可眼睛却始终看着多铎。他这副模样让人看了不忍怜惜。
      小六儿哽咽道:“前几日爷正在园子里练剑,突然就晕倒了。然后开始高烧不退......看过的大夫说,说爷就剩这几日了......本来想告诉摄政王的,可爷不让我们说,说怕影响到摄政王......今日,实在是......”
      正当此时,多铎嘴巴微微一张一阖地像是在说什么。我俯近他仔细地听着。
      “......哥......哥......”
      我诧异地看着仍是紧闭双目的多铎。他居然在叫多尔衮!我以为他会恨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他病中叫的却是多尔衮,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哥哥。
      “这几日爷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叫着睿亲王的名字。奴才真是实在忍不住才去找王爷的......”
      我擦去多铎头上的冷汗对小六儿说:“去门口看看十四爷来了没。”
      “嗻。”
      小六儿多看了几眼多铎,满是伤怀与不舍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来看他。也许是已把他当成了亲弟弟,像多尔衮一样疼他护他,不愿看他受伤。
      现在已是亥时,福贵儿进宫已有两个时辰了,可为什么多尔衮还不来?难道是在与大玉儿对酒当歌畅谈两人初遇的情景,还是已经与她一同就寝了?
      想着想着就不由的哭起来,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你怎么哭了?”
      倏地抬起头,看见多铎对我露出一个虚弱微笑。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吹散了它。
      我快速擦去泪水努力掩藏心中的那份悲伤,笑道:“只是想起伤心事儿了。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多铎笑着摇了两下头,“不要总是把男人想的都那么傻,尤其是我这种阅美人无数的男人。你的泪骗不了我。”
      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说笑。不过他的话让我想到了福临,他也看穿过我的谎言。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有看穿女人心思的本事啊?什么事都瞒不过。”
      多铎轻笑不语。许久,他才又缓缓开口问:“他来了吗?”
      我一怔,不明白多铎说的“他”是指谁。忽尔想到他晕睡中一直叫着多尔衮。
      如果对他说多尔衮现在不知在哪,他一定会伤心,于是笑着回答,“福贵儿已经进宫去叫了,现在正往这边儿赶呢!”
      多铎听后,舒心一笑,轻轻闭上双目,“我累了,想睡会儿。一会儿他来了,一定要叫醒我。”
      鼻子突然一酸,忍着哽咽宽慰道:“你就放心睡吧,他来了我一定叫醒你!”
      确定多铎睡熟后,忍着半天的泪才滚落下来,咬着衣袖不敢哭出声,生怕吵着睡梦中的他。
      悄悄走出屋子,想问问小六儿有没有多尔衮的消息。可刚一出门,就见多铎房门外一片灯火通明,几位福晋都静静地看着我。
      “这都什么时辰了,几位福晋还不回去歇着?”
      我不希望门外站这么多人,怕他们其中有人忍不住哭起来吵醒多铎怎么办。再者人多对他的病也没什么改变。
      一位福晋上前说:“我们几个姐妹商量好了,可以不进去看爷,但我们想在外面守着他.....”
      看她执意如此,也不能驳了她们这番苦心,毕竟她们才是这家主人。而我只是个奴婢。
      “还请几位福晋多注意身子,别熬出病来。”
      福晋颔首浅笑做为还礼。
      终于看到小六儿匆匆跑来,我上前抓住他问:“是不是王爷来了?”
      小六儿摇摇头,气喘吁吁地说:“王爷没有。奴才派进宫的人回来说福公公被挡在宫外了,守门的侍卫说是奉了太后懿旨,说什么也不让福公公进宫。现在福公公正跪在宫门外等王爷呢!”
      “什么?怎么会被挡在宫外?她为什么这么做?”
      小六儿扶住我欲倒下的身子,关切地问:“姐姐你没事儿吧?”
      难道大玉儿是怕我进宫找多尔衮?所以把他的人统统挡在宫外。
      顾不得多想,跑进屋内拿着多铎铠甲的头盔给小六儿。“这次务必进宫接回摄政王!”
      小六儿郑重地接过头盔,转身去了。
      看着他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攥紧手上的帕子,我和多铎的希望全寄托在这头盔上了!
      这铠甲是太祖皇帝打江山时做的,当时作了十三副,分别赐给现在的八大铁帽子王还有几个已过世的儿子。(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也有)
      守在多铎床前一夜未眠。一面焦心地等着多尔衮,一面守着多铎怕他半夜醒来使唤。可东方已呈现鱼肚白,多尔衮仍然没有出现。难道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吗?
      正当我焦头烂额地猜想多尔衮为什么还不来时,多铎又睁开了双眼,冲我微微一笑,问:“我哥呢......”
      我假装岔开话题,“想喝水吗?”
      多铎摇摇头,眼睛里透着失望。“不要......骗我......他,是不是还在,还在生我的气?”
      “不,他不生你的气!他一向都那么疼爱你,怎么会生你的气?”
      多铎听我这么说,排去心中的不安,疑惑地问,“那他,为什么还不来?”
      我咬着唇角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多铎见我不作答,突然笑了起来,握住我的手像在安慰,“吴尔库尼......他是个好男人,好君王......我从未见他像关心你一样去,去关心大玉儿......他对我说过,士为知己者死,他愿为你,付出一切......”
      我暗然地看着多铎握住我的那只手。如果他看到昨日多尔衮对大玉儿和我的态度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心怀天下......努力促成满汉一家,可我......可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反握住多铎的手急道:“不许你这么说!你的命还长着呢!”
      多铎惨然一笑,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告诉他,我不恨他......”
      他的声音极期限飘渺,随风而逝。脸上带着浅笑,似乎走的很快乐,没有痛苦。
      我自欺欺人地抓起他的手唤道:“多铎,你醒醒,你不可以睡!多尔衮快来了,你不是要见他吗?他就快到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溅到他的手上。一滴滴化成透明的泪花。直到他的手有些发凉,我才失声哭起来。
      从初遇多铎直到今天,每个画面都在脑海中无声地过了一遍。
      就这样,多铎走了,走的如此平静没有痛苦。只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遗憾。
      耳边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响,我回头看见多尔衮呆呆地站在门外两眼发直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多铎。
      我起身走地他身边。一肚子的责备与埋怨,到跟前却成了平静的话语。
      “他,等了你一夜......”
      多尔衮大步走到床前,看着似乎沉睡的多铎,眼里分不清是悲是痛。
      他突然趴到床前恸哭起来。没有任何话语。痛的更多是在悔,悔自己没来及见他最后一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顺治五年(1649),豫亲王多铎因病辞世,享年35岁。
      豫亲王、摄政王和阿济格府上都挂起了白素。多铎的尸身到第三天就入殓了。多铎这一走,惊动了整个朝廷。大家都没想到平日身强体健的多铎突然离世,有的人悲,有的人喜。喜是上天帮大清除掉了这个好色的祸害,悲的是大清从此少了一名骁勇的将军。
      阿济格留在豫亲王帮着置办丧事,可多尔衮却把自己关在房中,像失了魂儿一样,终日与多铎的铠甲为伴。送食物的奴才们都被赶了出来,见他现在情绪低落无常,连福晋们也不敢劝言。
      回府后,我也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见任何人。我在气多尔衮,气他与我赌气,气他答应大玉儿留在宫中过夜,气他没来及见多铎最后一面。
      直到多铎入殓的第五日,福贵儿跪在了我门前。
      “姐姐,您去劝劝爷吧!他已经有好多天不进食了!眼看这人就瘦了一大圈儿......您就别怪爷了,他也在自责心里也难受!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处处护着、疼着,跟您一样被爷视为掌中宝啊!可突然没了,爷也心疼啊!他现在身边儿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只有您能劝的了他。如果姐姐也弃爷去了,那这世上真就剩爷一个人孤伶伶了......”
      不知出于何故,我打开房门答应福贵儿去劝多尔衮。只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对多尔衮,心字已成灰。
      看向身后的福贵儿,他一脸的期待,将希望全压在我身上。
      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听不到训斥声才大胆地走进去。
      屋子里有些暗,也许是门窗都紧闭的缘故。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地上有许多饭碗的碎片,零乱不堪。走到内室,才看到头发散乱的多尔衮正抱着一副铠甲坐在地上发呆,嘴里还呢喃地说着什么。
      “多铎,哥在这儿......”
      目光呆滞、胡须满面,早已不复往日的神彩。
      心猛地一疼,口中轻唤他的名字。可他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不闻其他。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撩起一缕乱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满腹心疼地看着他。
      “多铎,哥来看你了。”多尔衮抱紧了怀中的铠甲,已经失去了弟弟不能再失去铠甲,它是他对多铎思念的寄托。
      我也伸出手去摸着那副铠甲。指尖刚一触到,冰凉的感觉就漫延了全身。也许多尔衮此时的心如同这副铠甲般冰凉吧。
      不忍再看他这样内疚、自责,我捧起他的脸使他看着我,“多铎走之前对我说过,他不恨你,你永远都是他的好哥哥!”
      多尔衮呆滞的双眸突然有了神彩。他一直以为多铎会恨自己,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听到原谅自己的话。
      他似有高兴似有悲伤地问,“他不恨我?”
      见这句话起了作用,我点头,“他说,你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好君王,你心怀天下,每日因国事繁忙。如果他看到你这副样子,终日不问政事只抱着铠甲在屋里悔恨、折磨自己身体,他在天有灵,一定会不忍的。”
      多尔衮怔怔地回味着我刚才的话。我趁机帮他梳理了头发重新编成辫子。看着镜中重振光彩的多尔衮,许久才道:“我也会心疼的!”
      多尔衮松开铠甲,轻轻搂住我,吻着我的唇,颤抖道:“对不起,吴尔库尼......”
      我知道他的这声对不起包涵了太多的东西。
      我抱紧他的腰,偎在他怀里享受着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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