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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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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这一辈子都没有娶妻,老年的时候,他总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可能人越老,有些过去的事情却更加显得记忆深刻,手里的那份感官似乎依旧残留着。抬头看向天空,一片蔚蓝,显得生机勃勃,他还是无法兑换承诺,娶妻生子,回巴黎当个单纯的学者。因为他必须看到,他们所奉献的国家成长起来的样子,看到希望,帮那个用生命宠他的女人看着。
四合院,天井处,青藤架,石桌石凳,藤摇椅,四周鸟儿叽喳叫。老人就躺在藤椅上,这是他平反的第二年,他不是政府要员不是汉奸不是双面人不是军人不是内奸不是罪犯,只是单单纯纯的一个老人,居住于帝都的一个小小四合院中,偶尔会跑进几个小孩来听听一个关于姐弟的故事。看着生机勃勃的小孩,他觉得之前的一切其实也不算什么,虽然走过不少弯路,但是结果是对的就好了。
手里抚摸着泛黄的相片,那是一个女人,小孩子只知道那个是老人的姐姐,却永远不知道她是老人故事里面的女主角,老人年轻时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不厌其烦地讲同一个故事,然后细细品尝其中的一点一滴,咀嚼着曾经的过往,带上那份遗憾以及心痛。
“您手上相片里的人是您爱人吗?”处于变声期间的声音突然响起。老人的手突然僵住,但是很快,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故事已经讲完了,小孩子也出去玩了,可能老了,他竟然没有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这要是在之前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生的,毕竟,一点差错、放松都可能带来生命的终结。
“她是我姐姐。”语气中似乎夹带着一丝遗憾或者别的,半大的孩子也听不出来,抬头看着新来的男孩,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孩子。
“可是我看你的眼睛盯着照片,还以为你看你爱人呢。”男孩很自觉的坐到不远的石凳上,笑着说道。
“我爱她敬她。”明楼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孩子,让他想起了他的弟弟明台,年轻时候的明台,透漏着机灵和好奇,被保护的很好天真的弟弟。
“那她现在人呢?”
“她死了。”明楼看着手上的照片,说道。
“抱歉。”男孩有些愧疚,他不应该问的,因为他感觉到老人那语气中藏匿的遗憾或者别的,反正不是很好的情绪,而这个情绪却恰恰因为他的疑问。眼前的老人一头白发,带着一副眼镜,有些偏瘦,躺在藤椅上有一丝慵懒,但是身上却能感觉这个人跟别的四合院老人不同,他身上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显得睿智,或许他应该是个老师,应该是个学者,可能他刚从国外归来,并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刻。
宁静的四合院,相对无言,让男孩有些尴尬:“那个。。”
明楼看着身边的男孩。
“您姐姐是个怎么样的人啊?”能让弟弟如此记挂的姐姐,应该有一个很动人的故事,是一个拥有超乎寻常美德儒雅的女子。
“她啊,是一个向往和平的理想主义者,显得瘦弱的身躯却藏着一个强大的灵魂,在动荡波涛汹涌的商海中,以十七岁的花样年华撑起了一个本不应该她负担的企业,她努力而又强大,于国,她奉献了她能奉献的微薄之力,于家,她守护了三个弟弟,给他们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放弃了理想放弃了爱情甚至放弃了自由,但是哪怕如此,她还是无法阻挡她弟弟们步上她曾经理想的道路,但是这一些却是她拼命想阻止的,她的愿望从来都是希望他的弟弟们远离危险,当个单纯的学者单纯的少爷,她给予的信任却无法收回同等的信任,她所有的柔弱与天真却注定受尽伤害甚至包括失去生命。”明楼抚摸着相片,默默阐述着。
男孩从老人的几句话中,觉得那一定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那一定是个很强大的姐姐,看着老人,他总是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对方的遗憾对方的愧疚,可能对于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他亏欠良多:“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会按照她所想要的走吗?”
“不会。国破家安在?”老人摇头说道。
“可是前几年甚至前十几年,你们所拥护的新政府。。”男孩想要说什么,却被老人的眼神镇住。
“孩子,你才几岁,最多十四吧,你小时候看到什么,长大后又看到什么,一个制度的出现,难免要经过多方考究,踏错路在所难免,但是关键我们找到了正途,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国家被打开国门,客人反客为主,欺凌主人的场景,你也没有经历过,动荡不安流离失所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我们这样了,我们的后代也要这样子吗?前路总是需要有人开始,不然那里永远没有道路,世人总有愚昧的时候,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关键是,我们挨过来了,也看到了,万物复苏,不要想着以前有多坏,或者现在又多坏,这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无数人的牺牲无数人的脚步,一步一步来到今天这地步,当然下面应该你们走,总是需要后人的继承,所以,如果不满,如果不愿意再看到,就去改变而不是光动动嘴皮子就来个心死,毕竟你永远不知道前人是否经历过更多来自于精神与□□的伤害而他们辛苦带来的这么一丝的光明,却被直接去否定,这对他们并不公平。你要知道国家里的人要团结,团结的力量很强大,你也要明白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弱则国弱,你们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也是它的主人。它未来如何就看你们,”说着指了指男孩的胸口方向,“盲目的批判并不能带来好的视线只会让人狭隘,‘你’的三观会影响这个国家。”明楼看着眼前的男孩,他很久没有这么义正言辞的说过一番话了,哪怕那时候进入牢狱之中,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过渡期,但是过了,就好了,因为只要那群人还在,就一定会好,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努力的成果白白糟蹋,虽然时间有些长,但是很庆幸,有生之年,他看到了,也帮她看到了,那个向往和平的理想主义者,她的理想社会可能还有点距离,但是更近一步了,犹如早晨天空那鱼肚白般。明楼缓缓站了起来,双手拿着照片,走向房间。
“怎样才能变强,怎么样能让国家更好?”男孩看着老人的背影问道。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看看事物多接触他人,做好自己,从内到外。”掀开房帘,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简洁的房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刚刚好,但是却让明楼觉得少了人气,上海的家在十几年前就被烧了,唯一残留下来的也就是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这张照片,脾气比较暴躁的明台和比较斯文的明诚那时候刹那间就红了眼,要不是他拦着,可能三兄弟就交代在那里了,愚昧无知的人太多,盲目的崇拜主义,但是却手无缚鸡之力,你能怎么办,难道真的杀人吗。明楼就是在那时候被带走的,去过很多地方,也受了不少苦,但是他觉得没啥,只是家里另外两个少爷,不知道如今如何了,按道理应该是没事的,阿诚的身份是明家的仆人,而明台,是黎叔的儿子,哪怕黎叔走了,之前黎叔的旧部也会帮忙光照一番才是。只有他,万恶的资本主义者,内奸曾经当过卖国贼,奴隶他人的地主才会受到惩罚,想到那些罪名,明楼就想笑,他自己有时候也说不上为什么想笑。其实这种下场他应该早就预估到,但是他的姐姐啊,失去了她的那一刹那,他就不再是明家大少爷明楼了,只是一个完成理想的机器人,他失去了家失去了羁绊剩下空壳去战斗去实现他们的理想主义和平社会。
老年的人可能难免有些多愁善感,越来越怀念年轻时候的某些场景,哪怕到了睡梦中,明宅没有被破坏,大厅上应该陈列着家私,桌子上摆放着一家人的相册,远处的藤椅上,藤椅在摇晃,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很是快速,那个人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当他跑过去的时候,只是一个失神,藤椅依然在摇晃,上面的人却消失了,他看着四周,整个大厅只留下一盏小灯照明,四周显得空旷:“大姐,你看到了吗,我们梦寐以求的社会即将来临,已经望见了曙光了,过不了多久,它就完全的显示出来,所以姐,让我看看你吧,二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可是您呢,您进入明台的梦,您进入明诚的梦,却独独留给我一个背影,我多么害怕,会将您的容貌忘怀,所以我无时不刻地抚摸着你的相片,但是为什么你那么残忍,哪怕在梦里也不让我见一面,姐,我的亲姐姐,您不能这样子对待我啊。”是的,每次看着女人的背影离他越来越遥远,却无法捕捉到,哪怕见一下正面,多少次,睁开双眼,得到的是空荡荡的天花板。他依然是那个谈笑风生的明长官,看着四周,想要寻找那人的身影。然后,在那楼廊上,她就出现了,带着悲哀的眼神:“明楼,放下吧。”
明楼看着那人,很是疑惑:“放下什么?”
“明楼,放下吧。”她一直重复着,“放过自己,放下那份不应该存在的感情。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不。。不。。”他摇头,他不知道他姐姐在说什么却似乎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对方哭了,他的心也痛了,她哭的次数很少,却大多献给了他们几兄弟,尤其是他,不得不承认,大雨中她哭泣着问他家在哪里家里的人,那时候她为了明台对着他哭,后来是知道三兄弟都走上一条危险道路而且都瞒着她,或许还有,似乎她的哭泣大多数是为了他,可是天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她哭的就是他了。他希望能给予她一个臂弯让她依靠,他不想她哭的,可是哪怕在这梦里,她还是为他哭了。
“明楼,放过自己吧,放下吧。。”
“不,我,我放不下。。”紧紧地盯着楼上那人,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直到眼泪模糊了视线,拼命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楼上的人,但是,睁眼却是一片黑暗,看着床头柜上的照片,他将相片放到胸口,“姐,你真残忍。”看着月光照耀下的天花板,他突然想到了白天男孩的话“您手上相片里的人是您爱人吗?”
“我爱她敬她,是的,我爱她。”明楼喃喃自语,一直以来藏在心里不自知的念想。将照片拿起来,“姐,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够保护你爱护你,我希望我能找到你。来世让明楼陪你好吗?我这辈子念了你这么久,你来世总要赔我吧。”对着相片,笑着,声音却有些哽咽,“我答应你,来世我不算计您,我怎么忍心算计您呢,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算计您,你伤害了我,你知道吗,所以来世,你一定要赔我。接下来,我去找回明楼和明诚,我去把家找回来,然后你又会欠我了是吧。明镜,你对我欠债累累,你要记住。”
谭建国第二次见到那个老人的时候,老人显得很是精神,他不再拿着那张照片躺在藤椅上,他穿着西装,拿着行李箱,看起来好像要出远门。银白的头发用发蜡固定起来,嘴角上翘,腰板伸直,拄着拐杖,让他想起机缘巧合下看到的那西方默剧中的绅士,或许老人本来就不适合四合院,所以他要走了,谭建国走过去:“爷爷,你要去哪里?”
“回家。”
“那以后您还会回来吗?”谭建国还想知道老人很多事,但是老人却在第二天要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辛苦打听了四周的人,才知道这位老人一般很少出来自从来到那四合院就一直窝在里面,不曾外出,偶尔跟路过的小孩说故事。可是如今他西装革履地说要回家。
明楼转头,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眼缘真的很重要,这个孩子很对他眼缘,看了看戴了大半辈子的手表,拿下:“这个送给你。”与其带着这块手表入土或者死后流落哪里还不如给予这个给他带来好感的孩子。
男孩接过手表,看起来有些历史,但是质量却很好,感觉手中的重量,想要拒绝,老人带着笑的脸庞,那身高,似乎无形威慑着他说不出归还。
“希望你能将它的价值体现。”说着便转身离去。
手表的走向时间的流逝,看着指针的旋转,明白时间流逝的真谛,把握时间 ,一分一秒不知不觉中其实是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