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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廷盛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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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过得匆匆,百里云深再也没有难为过溏之,晏温也时常帮帮她。
只是有时会有其他的丫鬟说得难听些,或者给她脸色瞧,她也只当是没听见。
但是这些丫头姑娘的叨叨来叨叨去,传进喻之的耳朵里,喻之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别说溏之被欺负了。
因为这些事,险些和云岚宫中的几个侍卫打起来。
"你们若是再敢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是没了差事,也断不能让你们造谣生事!"
溏之怕传到各个主子耳朵里,赶忙去劝了和,拉开了喻之。
云岚总是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纨绔极了。他手底下的下人,也总是喜欢生事端。
溏之怕如此一来,万一伤了喻之,更是得不偿失了。
"昭泰,姐姐知道你难受。但是寄人篱下,就是得忍。等咱们熬出头,一切就都值得了。"
喻之听她的话,咬咬牙,回了景和园。
"那个许溏之啊……仗着美貌靠近将军,就连晚上都同将军一同吃一同sleep呢!"
一个小丫鬟捧着食盒与姐妹八卦着。
另一个位分高些的丫鬟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谁不知道鹤归轩清一色是男子,她掉进男人堆里,可真是幸福呢!哈哈哈哈哈……"
"都是活腻歪是吗?活太少做不完?我看谁还敢再说?"晏温厉声道。
"晏大人……"
"晏大人……我们几个知错了……"
几人的声音瞬间变得颤颤巍巍。低眉顺眼地伏在地上。
"还不快滚?"
然后……
整个将军府万分和谐,其乐融融。
"少爷,办妥了。"晏温笑嘻嘻得踏进屋门。
"嘘,少爷午睡呢……一会儿让顺福给少爷换上入宫的夏衣试试吧,我先下去了。"溏之用手指挡了一下唇珠,会意着。
"晏温,你下去吧。"帷帐内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晏温朝溏之比划了比划,就快步退出了房门。
"昭和,你就这么不肯替本将军更衣吗?"帐内慵懒的人声再次穿出层层浅玄色罗幔。
"不是……"
"不是就快些……已经推搡快五日了。"溏之觉得他就是说几句玩笑话也令人感觉威严。
只好亲自掀开一层一层的重纱幔。
着着浅色睡裳的他(谈录)着紧实的(肚子上面有心脏那一块),斜躺在祥云纹样的大床上,阖着目。
"时辰到了,溏之给将军更衣。"溏之手揽着夏衣,拨着层幔。
"昭和,扶我起来。"百里云深低声唤着。
溏之放下衣服,一手扶住云深的肩,一手握着他的胳膊,想要扶他起来。
不料却被云深一扯,倒进他怀中。
她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伏在他(肚子上面那一块地方,有心脏那一块),隐约听得清他呼吸的一起一伏,还能闻到细微如缕的鹅梨帐中香。
"很痒……"云深揉了揉她的头。
这时溏之才意识到自己的气息悉数扑在他的(还是肚子上面有心脏那块)上,定会轻刺到他的。
她想起身,手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这才发现炙热的不只是她的面颊,还有他的身体。
"你……什么时候受了风寒……身体竟这般滚烫?"溏之快速起身,缓坐在床侧。
"不碍事的,帮我更衣吧。"他声音微哑,像是极疲劳的样子。
"哪有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今日宴饮看来是去不得了,我去和晏温说……"溏之给他盖上被子,就要往外走。
"别去。"百里云深伸手一抓,只揪到一点衣角,顺势不小心扯开了(小溏的裙子)。
呼声也唤进了门外的侍卫,匆匆忙忙赶紧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云深就势一拉,将溏之揽入怀里,伸手撕下一层帷帐,盖在溏之身上。
恰巧,晏温带一群侍卫进来的时候,的确没看到溏之不小心被扯落的翠色裙萝,但是看到了被将军搂在怀里的女人,和她的满目慌张与面色酡红。
还有一地旖旎。
恰巧的恰巧,那女人就是溏之。
"将……将军?"这时的晏温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将军生病,还是将军和溏之了打情骂俏了……
如果说之前是传闻,那现在,可是真真的发生在眼前了。
"将军?我是不是打扰你和小溏了?"
晏温和一群看热闹的小侍卫,慢慢像后倒退。
"知道就快滚。"云深故意提高了音调,在旁人听来却笑意涟涟。
一行人刚推上门,就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将军怀里那真是个姑娘?"
"这许姑娘何方神圣啊?我还以为能进将军怀里的只有敌人呢!"
"上月还在传将军不爱美人,只宠晏首领呢!哈哈哈哈……"
"去去去……还嫌活不够多是吗?"晏温笑着赶走吵闹着的小侍卫们。
屋内,溏之不敢做声。
"怎么?还想再抱会儿?"云深捏了捏溏之的脸,"你换衣服吧,我不看",说完便背过身去。
溏之慌忙束好衣裳,退下榻去。
"帮我更衣吧。"说罢,便褪下薄薄的外衫。
竹骨节的剑簪子随意地盘起头发,溏之轻轻拨开披在后背上的长发,却直愣愣地懵住了。
平常他总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面如冠玉,眼帘如邃。打眼看上去一定不会觉得他是个驰骋沙场的武将。
而他褪下最后一层衣衫后,新伤杂着旧伤,疤痕交错……
他分明只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分明生养在皇亲贵胄的将军府,分明应该像其他富家子弟一般纸醉金迷。却偏偏得将命运付诸国运之上,舍命于这个昏庸的帝王。
溏之何尝不是腌在血海深仇那腥臭味里的一颗弃子,被仇恨侵蚀得体无完肤,渐渐地,迷失自己却换来了一个不知何从的傀儡。
他真像自己啊,像那个拼了命生存的小孩子,丢了酥糖也不再记得。
"云深……"她的泪意渐浓,声音不住发抖。
"你叫我什么?"他没有回过头,一下子怔在那里。
"云深……你疼吗……"她双臂环住云深的腰,悲恸决堤,哭得像个孩子。
想来她这些年哭过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却偏是在他这里却一股脑儿不争气地哭了出来,父亲也定是这样的满身疤痕吧。
百里云深用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拍着,霎那间,思绪种种涌上心头。
他心里大约已经清晰,她就是当年佟佳氏出逃的幼女,八年了,对于一个自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八岁女孩来说,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得如此隐忍呢?
他不敢再想了,他觉得疼,却不是那种皮肉的痛楚,是心口钻破的绞痛,唇齿泛酸,舌尖留苦。
"泛泛世间,没有不苦的,没事,我……不怕疼的。"见她逐渐止住泪水,云深瞅着她红红的眼眶,"帮我把背上的泪擦一下,等一下更衣入宫了。"
溏之这才噗嗤笑出声来,用帕子轻轻拭了拭,捧过进宫的玄裳,一件一件帮他套上,再系好腰带。
她觉得自己失礼又好笑,唐突至极又好像没什么违和。
"喏,都好了。待会晏温该来了。"
"走吧,进宫去。"
皇家宴饮尽豪奢,她只记得自己似曾来过,又记不清是何时,大抵幼时贪玩,随了哪个姑子偷偷混进去看过灯笼。
这样想着,她神情恍惚,悠悠然走乱了路。
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渐进"姑娘,我们贵人有请。"
溏之随着声音走去,在雕花柱后被掩住了口鼻,"姑娘莫声张,贵人想请您闲叙几句。"说罢松开手,带着两三个小侍女退到一边。
"数年不见,不曾想过还能见到你。"身着华服的女人一字一字地把这句话吐出。
溏之愣住了,身体微然震颤,这是她幼时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可八年了,在被偷走的那八年里,这也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
"你……"溏之伸手握住来人的手,却只摸到没有温度的指骨和冰冷的护甲。
"在宫里久了,血自然凉些。"女人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像是一贯久别重逢的场景,对着两个人来说,却是渡过生离死别后的余欢。
相对久无言。
"世味年来薄似纱,姐姐这些年来在权欲里游走,要佯装悄无声息,又要为活下去争得头破血流。当今圣上自是多情种,要想在宫里多活一天,就要闷声下气,低头隐忍。宫外的市井佳话,在这个富贵牢里,只当是笑话。"
贵人尽力抑制住眼眶酸涩,不让呜咽声变得明显,"溏之,父亲,已然去了……"
父亲,已然,去了。
"怎么会……"溏之的眼眶骤然擒满泪,双手不住发抖。
"不……不会的……父亲在宁古塔……他在受苦……我……我得去救他……"
"溏之……你已然十六岁余……家破人亡也已然是八年前了,他……他八年前就已经是乱葬岗的冤魂了!"女人双手覆上溏之的肩,在她耳边轻喃几句。
"事到如今只有好生活下去才能对得起全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等姐姐真的查出是谁陷害的我们一族,再报仇也不晚。晚宴要开始了,你看到那处宫人进出的宫殿了吗?快去吧,不然将军该等急了。"说罢,绕过雕花柱,消失在夜里。
溏之浑身瘫软,她想不到,也从来没想到,她这八年里的心心念念,会因为这短短几个字,转瞬成空。
夜色入湛,万家灯火的片刻时分,对于溏之来说只不过是又一个空寂的夜,滑软的晚风之中,她藏了多少蚀骨剖心的念头。
"小溏,原来你在这啊。"溏之被声音惊醒,不再自顾自地神往,她抬起头,冲上那人的脸。
是晏温。
"快回去吧,将军刚问我你去了哪里呢,这宫里你不熟悉,走丢了可怎么办。"晏温扶起溏之,带她往宴上走去。
"宫里好吃的多了,我去偷偷给你藏些。"晏温绘声绘色地讲着宫内的事,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