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心慈手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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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进入东宫伴读后，有时也随太子与众臣议政，见太子李弘每日很早起床，深夜还在批阅公文，咳嗽日益严重，身形也消瘦不少。
太医对此束手无策，太子的身体需静养调治，可是皇上巡幸洛阳前命太子监国，大小事情忙得头昏脑胀，哪有空闲让他养病。
这几日，各地呈报灾情的奏折雪片一样飞来，太子李弘把薛绍之前的意见整理成十大措施，跟群臣商议，看能否尽快施行，以缓灾情。
朝臣们有的力主不惜一切代价开仓赈灾，有的强调国库空虚连年灾荒，早已没有余银，有的认为这些做法太过激进，有悖传统，还有的提醒太子最好询问二圣的意见，休要自作主张。总之众口纷纭，谁都有理由，谁都是为国尽忠，却没有一个拿得出具体可行的办法，赈灾措施不得不被无限期搁置。
左庶子张文权见李弘一筹莫展，请奏：“启禀殿下，微臣以为，天灾固然是造成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但国库紧张的原因却是人为，比如这几年建造洛阳的蓬莱、上阳、合壁等宫，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使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
李弘点头：“张爱卿说得对，京师长安已建有规模宏大的宫城，大明宫也一再扩建，何必在洛阳又大兴土木地建造宫殿，母后真是多此一举，还连累父皇和朝臣两地奔波。”
张文权见自己的提议受到肯定，又拱手说：“人力物力的浪费可以不计较，但是百姓的疾苦却不能置之不理，如今天灾严重，急需休养生息，万不可再惹民怨。纵观历史，秦皇汉武多因劳民建宫招致民愤，最后形成叛乱。殿下不在百姓造反之前及时制止民怨的祸根，又怎能在发生战乱后拯救苍生呢？远的不说，以最近的隋炀帝为例，就是因此祸国，难道还不够引起警惕吗？微臣恳请殿下速下决策，安抚民心。”
李弘久久没有说话，叹气道：“爱卿所言甚是，本王知道民心如水君如舟，可载之可覆之。可本王只是个太子啊，父皇虽然在临行前嘱吾监国，放胆理政，然当今朝堂二圣执政，母后才是决策之人。这些日子以来本王勉力治国，希望能为父皇分忧，为民解难，但停止建造洛阳的宫殿，仍然不是本王的一句话就可以做到的。”
张文权等大臣听出太子的为难，纷纷沉默，薛绍冷眼旁观，在心里对武则天的权势之盛有了切身的体会，哪怕皇帝都远在东都洛阳，左右朝政的也不是眼前这个仁慈的太子，而是那个辣手皇后。
“殿下，微臣明白您的意思，纵然无法停止建造洛阳的宫殿，眼下也有一些办法为国库节流。”张文权考虑了半天，奏道：“太子殿下既是监国，有些小事无须面奏二圣自行决策，比如宫城的厩下圈养御马近万匹，终日无所用处却耗银巨大，若能节减，可为填补很大一笔开支用于赈灾。”
见太子沉吟，张文权又道：“殿下，灾情刻不容缓，如今二圣归期未定，百姓危在旦夕，连宫中的兵士都食不果腹，每天以榆树皮果腹！殿下若不信，可以视察兵士的伙食，再这样下去，微臣恐怕撑不到二圣回京就会引发民变了！臣恳请殿下，赶紧处理冗余御马，一方面可以消减宫中用度，另一方面节减下来的马匹也可周济关中急需牲口耕种的百姓。”
“连宫中的兵士都没饭吃吗？竟严重到这等地步？”李弘皱起眉头，走下座来：“你们暂且在此等候，薛侍读，你陪本王去厩下看看，若真如张卿家所言，本王立即处削减御马。”
薛绍应了一声，随李弘出了议政殿，来到东宫苑外的兵士宿营。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一百来号士兵都端着海碗，蹲墙根的蹲墙根，靠墙角的靠墙角，吃得呼噜哈喇的。见到太子迂尊到伙房来，大伙儿都有点发愣，不知道是放下饭碗行礼呢，还是装没看见继续吃饭。
一个小队长打扮的士兵跑了过来，站定在太子面前，跪下行礼：“叩见太子殿下，小人是东宫禁军二分队的校尉冯军。”
太子点点头，对冯军说：“在吃饭吗？带本王去看看。”
小校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兵的吃饭有什么好看，今天真是奇怪了。不过，太子爷有令，作为军人只有执行的份，便引着太子和薛绍去了伙房。
灶头上一口大锅热气腾腾，还有些喝剩下的，李弘一看，是稀得能照出人影来的菜汤，一点油花都没有。旁边的盆里放着几块黑窝头，他又走出去看了看墙根边站着的士兵碗里，果然是菜汤和黑窝头。
“士兵们平时三餐都吃这个？”太子问。
“回殿下，一般三餐都是稀饭或菜汤配一个窝头。”校尉答道。
“能吃饱吗？”
“回殿下，挺勉强的，不过饭量大的兄弟会自己再弄点榆树皮填肚子。灾年少粮，习惯了也就这样了，咱们当兵的别的不说，就是能吃苦。”冯军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个大个子校尉搔了搔头，露出憨笑。
太子叹息一声，又带着薛绍去了马厩，一匹匹御马养得膘肥体壮，满身肥膘。想是平日没什么人来骑，那些马成日栓在厩里，见了人来便嘶叫撂蹄作欢欣状。
管理马厩的小吏见太子前来巡视，激动得跟见了亲人一样，屁颠颠地跑前跑后，嘴里不停地夸耀着自己带领手下把御马养得多壮实。
“这里一共有多少匹马？月度多少花费？”太子冷着脸问。
“回殿下，一共一万八千零五十四匹，昨日才下了十来匹小马驹。批下来的月度是一年五十万两银子。”小吏见太子关心此事，心想正是追加拨款的天赐机会啊，忙苦着脸说：“禀殿下，马厩的御马数量在增加，饲料价格也在上涨，小人手底下还有五六百人，即使每月严格控制，月度也有些捉襟见肘，恳请殿下多拨款个十万八万的，以保证御马的饲养。”
“五十万两还捉襟见肘？”太子冷笑：“都养得快流油了，还想怎么饲养？这些马平日无用空养着，还不如改养猪牛等牲口呢！”
李弘拂袖离去，临走前吩咐马厩小吏：“把所有的马统计一下数目，只留下一千匹成年马和全部幼马，其他的马随后本王会派人来接手，送去关中给急需牲口耕种的百姓。至于马厩的月度，下月起减到每月五千两银子，不够也不准追加，若养不好重罚饲马之人。”他想了想，补充道：“马厩的人员也过于冗杂，裁去四百人出宫务农。”
小吏傻了眼，还以为天降财神呢，谁知既减马又裁人的，连月度也砍了大部分，这可怎么混呀？太子前面说什么，把御马送给百姓耕田？这叫什么事呀，简直是大材小用嘛！
可是，他又不敢争辩，再多说几句怕不把自己也赶出宫去了，只得哭丧着脸躬送太子。
回议政殿的路上，李弘一直沉默不语，突然问薛绍：“你对本王说句实话，觉得本王是一位好太子吗？”
薛绍跟在太子身后，这一趟突击检查下来，心里也有了个底，对比兵士和御马的生活质量，实在感慨人不如马。薛绍当然知道太子为什么这么问自己，斟酌着该怎么说才能不伤了这位无权太子的自尊，又安抚他被打击到的脆弱心灵。
“回殿下，恕臣直言”，薛绍朝太子深施一礼，抬头注视他的眼睛，大胆地说：“太子的仁慈是万民之福，朝廷的现状也非太子一人能力挽狂澜，然世间之事没有既定的好坏之分，好心可能办坏事，坏心也可能成全好事，不管怎样，无为始终是一事无成的。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凡事但求问心无愧，何惧后人评价呢？”
李弘大震，定定地看着薛绍，眼中竟有些湿润，紧握薛绍的手道：“薛绍，你真是懂吾之人啊，你我相识实属天意！”
薛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说了几句励志虚论，结果倒成了知己，汗！可怜的短命李弘，心慈手软是他的致命弱点，又碰上个魔女老妈，连上天都救不了他，何况是自己这个小小的穿越男？
想着想着，薛绍充满同情地望向李弘，这眼神在李弘的眼中，成了惺惺相惜的意味，不禁含泪把薛绍的手握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心慈手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