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 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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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内听烟雨，浮生梦里梦浮生。
“师兄，师兄，这次师傅怎么舍得让你下山了？”一位身着粉嫩衣裳，指尖染着丹蔻，腰间却挂着一把剑的娇俏少女，拉着身边人的青色衣袖一连叠声问着。
被拉着袖子的人似是无奈似是习惯地抽出袖子，拿起桌上未满的杯子，一饮而尽。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摩挲了两下，眼睑半阖，似是笑了一声，道“他从未拘着我。”
“那师兄这十多年也不曾下山，又是为何？”少女还是没有放弃追问，手再次伸出想要拽住那人的袖子，像是怕人一转眼就无影踪了似的。
可惜这次并没有成功。那人微微侧身，另一只手提起酒壶，倾倒而出，把空掉的杯复又斟满，倒酒的同时，也避开了那只不依不饶的手。
“姑娘家，出门在外注意形象，切莫刁蛮，小心那些青年才俊不喜欢。”另一位坐在粉裳女子身边的白衣师兄声音含笑，看来也是调侃惯了的。
“砰”地一声，粉裳女子拍了下桌子，瞪着他，这一掌拍得桌上的菜都跟着桌子抖了抖。原本热闹的大厅也因为这声响安静了一瞬，诸多人的目光聚集在她们这里。原本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就不少，这下子，倒是全都不加掩饰地注视着。
她倒也不在意，环视一圈，有些人和她目光对视后，举起杯微微示意，她也笑面回应，那些暗搓搓看热闹的倒是不自在了，或是瞬间收回目光，或是把目光移至别处，大厅眼看着再次热闹起来，她也没追究，只瞪了一眼调侃她的那位白衣师兄，白衣师兄噙着笑意收了折扇点了两下她的手臂，算作讨饶。胡乱点点头，暂且放过了他，因为她现在有一件特别关心的事，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师兄，那你这次下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急切追问着，不愿放弃这个问题，就算她明了师兄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她……真的想知道。想知道这位在青龙峰独自居住了十三年的，或者可以说是苦修十三年的，这个在其他峰主眼里，在那些念叨得咬牙切齿的其他师兄们嘴里的“吾辈楷模”，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离开了那座只有他一个人的青龙峰。
摩挲着酒杯，看着微漾的酒液，映着他，牵起的唇角，“因为……”
“什么？什么？”她迫不及待，紧紧盯着他，看那样子恨不得钻进他的脑子里知道他的想法，或是撬开他的嘴马上听到原因。真是急死她了。
看着她的急切，他的笑容倒是真切了些，刚想说话……
“嘭"的一声，恰好吸引了厅中众人的注意力。厅中众人安静下来，目光聚集在那个踢开大门，摇着折扇，大摇大摆，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来的人身上。店中的侍者笑着迎了上去，看在座的客人神色如常的样子，这事应该也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来人一身奢华，端的是纨绔子弟骄纵作派，从头到脚金冠玉佩东珠配了个齐，连那坠着玉佩的腰带都用金丝银丝绣着飞龙踏云。模样倒是生的唇红齿白，眉眼清秀，可惜这霸道做派周身的金光萦绕，倒是让人注意力落不到这张清秀的脸上。
“少城主，原是您来了，小的说早上开门怎么听那喜鹊喳喳叫，今儿可真是天大的好日子啊，二楼忘川阁一直给您留着呢。”掌柜的脸上笑容满面，推后了身边的侍者，颔首引着这群人往二楼走去。
“莫掌柜，你这话从我十六岁来时就是这么说的，一字都不带换的。’’那位少城主语含笑意，并无责怪之意，多是调侃。莫掌柜也未见慌张神色，看来和莫掌柜也是老相识了。此间气氛稍缓，没了刚开始的锐气锋争。那群人也跟随着少城主与莫掌柜的脚步，即将踏上二楼的台阶。
可不知怎的，那位少城主忽而止住脚步，目光看向了柜台边上那桌，独坐的一个人，众人目光随之聚焦，哑然而惊，这里，何时坐了一个人？之前竟从未有人注意到他，可是，不应该啊……
那位独坐的公子皎如明月，眉清目朗，俊秀非凡，却又单薄挺拔，像脆生生的松柏竹支立于悬崖边上，一身白衣在他身上也像那清冷的孤山之月，金光都不再逼人。这样的人，之前竟也无人注意从未察觉？怪矣。
“这位公子，我们可曾见过？”少城主扇子也不摇了，凑近那白衣公子，眉眼带笑，竟然有几分温柔神色。身后那些人还未看清那位公子，刚想调侃这少城主怎的还像是在搭讪，忽而对上了白衣公子恰在此时抬起的双眼，望进了那双眼，好似坠入了孤山峰顶的那一片终年不化的雪，清风明月，世间绝色，好似什么都有，清冷，无人，也似什么都没有。
少城主也对上了那双什么都没有映入的眼，世间万物都不曾在这双眼睛里留下痕迹。虚无的缥缈的目光好似落在他身上，却又像在看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就像干净的湖面，倒映着你，只是因为你在他面前停留。
他起身，未语。好似要离开这片嘈杂之地，离开这红尘烟火间。
“等等，你站……请留步。”做了大半时间背景板的附庸者因为他要离开的动作恍然清醒过来，终于发挥了作用，刚想喝止他却又想起少城主的态度或是单纯的只是因为对上了那双干净的眼睛，语气不知不觉放缓，所有人的目光承载在他身上，周遭寂静无声。这场面当真有些怪异，这些人聚精会神到仿佛呼吸都不需要了。目光牢牢粘在那位独自挺立，俊秀至极的白衣公子身上，一眼未眨。
白衣公子如他所言站住了，静静地看着他，那人却失了声忘记了言语，仿佛失了魂恍恍惚惚不发一言。少城主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划过发呆的人的衣袍凌厉。再次与他面对面，“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少城主捏紧了手中的扇柄，声音发紧，无人笑他失态，这里的人都屏息等待，无暇顾及。
眼看着他并未作答，“我是圣主城的少城主，金舸平，你…….”这位矜骄玉贵，向来骄傲至极的少城主，金舸平红了耳尖神色不自然地又上前一步追问。
恰在此时，有披甲执戟的侍卫来到，“少主，城主有请。”他并未注意奇怪氛围，低头抱拳汇报。高大的身形瞬间遮住了俊秀的身影。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金舸平挥挥扇子吩咐着，而那侍卫并未起身让开，仍旧沉默着，伫立着，像一根黑沉沉的木头姿势都不会变过。
金舸平一直试图转弯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来人身上，眉眼冷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看了他片刻，又扯起嘴角，扇骨点了点他的额头，少城主没说话，那根木头也没说话。就见少城主的折扇又摇了起来，提步转向门口，簇拥而来簇拥而去，一如既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那侍卫抬起头多了两道红印。也未回头看过。
不然他就会发现，刚刚那位公子，停在了别人身前。
他停在了刚开始就引人注意的那三个人桌前，准确地说，是那位青色衣裳的公子的身边。他看着这位大师兄，这位大师兄也定定地看着他，酒也不喝了，看他站在自己身边，勾起唇，不由自主地笑了，眼睛里噙满了细碎的光。好像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着他，又好像起了波澜的湖面暗潮汹涌，他看着看着，朝着青衣伸出了手。还未碰到，那位大师兄就抬起了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止住了动作惊讶地看着青衣大师兄，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东西。
“冷吗？”青衣大师兄拢着他的手，神色认真又自然地问着。他并未回答，或者说还没反应过来，感受到手上细热的温度，好像有一点奇怪，脑海中闪过些什么，还不待抓住就跑没了踪影。他的目光落在手上。
“我是顾清河。”顾清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仍未放开那只手，顾清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曾转移，温温柔柔好似蒸腾的云雾，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罩住，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放进眼里才好，像蛛丝。
好奇怪。他心想。这双手很奇怪，这个溺人的目光很奇怪，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奇怪的人族。他垂着目光自顾自地下了结论。他的目光让他不自在，他想要抽回手，想要离开他，不应该好奇的，会有危险。
“跟我走吗？”顾清河笑意盈盈，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气息松快。他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忽而抬头，看着顾清河眯了眯眼睛，思忖片刻终是点了头。
“师兄,他不是……”小师妹看到这里有些忍不住，要说些什么，顾清河站起了身，“我知。”止住了小师妹的未尽之语。
“长鸢。’’那位一直未曾出声白衣师兄看着她摇了摇头，也没再笑。折扇指了指顾清河他们离开的方向，示意。应长鸢抿了抿唇，握紧腰间的剑，不再多言，起身默默跟了上去。
这边烟雨楼厅堂中的人们气氛活络，终于可以放声交谈了 。“我看那几个年轻人都不一般呐。”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边吃了几口花生一边猛灌了一口酒，刚刚都不敢吱声更不敢大口喝酒了。
“那算你说对了，他们可都是仙长，跟咱们这些凡人可不一样。”另一人神情郑重。
“王庭你又知道了。”
大家笑闹着，讨论着，都是一座城里生活许久的人，谁和谁都能说几句，都能念叨念叨街头巷尾的人和事。默契地没人再提及刚刚离开的年轻修者。
芸芸众生，众生百态，才是红尘人世间。
修仙证道得长生，可离他们太远了。
“褚赢，他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初 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