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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节 ...

  •   一切正如月芝预料的,吴周虽不肯和离,但在吴老太太的强压之下,还是同意了。

      月华如水,倾泻在盛开的大红茑萝上,像是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金光。

      月芝倚靠在前世自己最常靠着的窗棂边,有一耳没一耳地听吴周的愧疚之言。窗外的景色这般美好,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这样有闲情逸致的赏月是在什么时候。

      “月芝,你莫要执拗,玉儿送往乡下,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必要弄成这般模样呢。”吴周实在不能理解月芝的想法,在他看来,虽舍不得玉姐儿被送往乡下,但是乡下离这并不远,若是想了,套了车去看便是了,何必弄得妻离子散。

      “祖母已经打定了主意,相公莫要多说了,再说,玉儿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玉儿,”月芝实在不想再听吴周这伤人心的话,出声打断他,“若是相公对我还有一丝情谊,就成全了我吧。”

      “唉!”吴周甩了甩袖子,一声长叹,随即无奈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放于桌上,“你这性子越发执拗了,唉……日后好自为之。”言罢,夺门而出。

      月芝看着那张纸,并不急于打开,待得吴周已走的没影,才慢慢踱过去。

      蜡烛已点了好一会儿,月芝拿起剪刀咔擦一声将过长的灯芯剪下。

      灯芯一落,毕啵一声,摇曳的烛火印得人眼前有些恍然。

      明明这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但在月芝手中却好似千斤重,迟迟不得打开。

      眼见的夜色渐深,再耽搁不下去了,月芝这才深吸了口气,抖着手将纸打开。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幽远。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年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妻则一言十口,夫则反木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犬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于时崇尚五年九月初十日谨立。’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接到放妻书这一刻,月芝还是觉得心如刀绞,不由地伏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为这断绝的情谊,为自己这些年伤的心。

      玉姐儿早早的被月芝哄睡着了,但是早些时间她便从下人的嘴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虽此时尚不满五岁,但母女连心,一直睡得并不安稳,月芝一哭,她便也醒了。

      她下了床,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哒哒哒地跑到月芝身前,扎进月芝的怀里,伸出一双肉肉的小手,拂去月芝脸上的泪珠。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爹爹不要我们了?”小小的人儿还不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们说自己和娘亲要离开这里。

      月芝虽恨吴周,但却不忍将这大人间的恩恩怨怨置于幼童身上,于是她抹了抹眼泪,握住玉姐儿的手,哽咽着说:“不是,只是以后玉儿要和娘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了。”

      “娘不哭,娘去哪,我就去哪。”玉姐儿抱住月芝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贴上去,摩挲着小声说道。

      月芝抱紧玉姐儿,应答一声:“哎,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分开。”

      ***

      因着家道中落,月芝家中并没有丰厚的嫁妆,这也是吴家老太太不喜月芝的原因之一,因此翌日,月芝领着玉姐儿打后门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拎着两个包袱。

      柳枝是吴家家生子,并不能随着月芝离开,只能偷偷地在角门处与月芝挥泪告别。

      “少夫人,怎得好好的就与公子和离了?姐儿也是他的骨肉,就算送到乡下,那些人也不敢怠慢了她。”月芝并未与柳枝多说内情,她日后还要留在府中做事,知道太多并不好,倒不如让她认为是自己舍不下玉姐儿。

      “柳枝,你好好的。”说完月芝一狠心,拉着玉姐儿就往大门处走。

      还未靠近大门,便见吴大笑嘻嘻地伸手拦住去路。

      “吴大,你这是做什么?”月芝牵住了玉姐儿,不解地问道。

      吴大勉强地笑了,扭捏道:“少夫人按理来说以咱两家的关系,我是不能做出这等事的,但谁叫武姨奶奶正得宠,她吩咐下来的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不听,好少奶奶,您就包容些个,从小门出去吧。”

      月芝被这话气得浑身直抖,这武三娘未免欺人太甚,当下她便想转身回去理论,但脚步微挪,她便醒过神来。

      如今赶紧离开这龙潭虎穴才是正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不为难你。”言罢便随着吴大从角门离开了吴家。

      一出大门,自由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但月芝却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寻常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切都有人打点好,如今和离虽是离了,但是下一步她却没有任何计算。

      父亲去世之后,家中的宅院便被变卖,自然是没有办法回家,若是要赁屋子的话,此时天已经不算早,怕是来不及,再加上手中的银钱也不多,一时之间倒是不知今晚该在哪落脚。

      “娘亲,婆婆!”就在月芝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玉姐儿手指前方大喊了一声。

      月芝抬眸,顿时欣喜不已:“干娘。”

      只见来人是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妇人,挽着倾髻,鬓云如堆的发上插着一朵大红花,圆脸盘上堆满了笑,一听玉姐儿这声婆婆笑得更是灿烂。

      她忙不跌地应声:“哎哎哎,婆婆的好孙女儿。”

      “干娘,你怎的在这儿?”这也不怪月芝疑惑,赖婆住在武林县,武林县距这里足足有半日的脚程。

      月芝还未出嫁时时常在赖婆那买些珠钗、花钿,关系倒也不错,只是后来嫁到这边之后除了去寺里上香已经极少去武林县了,便与赖婆见得少了。

      直到上次吴周要去镇上开分号,月芝担心,便上广华寺拜菩萨,求菩萨保佑。

      广华寺依山而建,上去要走九九八十一个大台阶,走完这大台阶又有七七四十九个极陡极陡的小台阶。

      那日去的时候天气极好,碧云蓝天,阳光明媚,月芝领着玉姐儿慢慢上去,想着若有闲事,还要好好转转,赏一赏这儿颇有盛名的菊花。谁知求了签,吃了顿斋饭,天就变了,一时间乌云滚滚,天雷轰轰,月芝担心回不了家,忙趁着大雨还未倾盆而下之时领了玉姐儿下山。

      山上道路崎岖,马车自然是上不了的,只能在山下候着。

      偏这日是浴佛节,来上香的人格外多,山下也是密密麻麻地挤着许多马车,月芝抱着玉姐儿拥挤间怎么也找不着自家的马车。

      月芝有心下来寻,但又担心人群挤着玉姐儿,只好站在台阶边遥遥望着,企图可以找出自己的青布马车。

      谁知还不等她找出马车,这雨就当头淋下。

      就在月芝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赖婆出现了。

      “这不是杜家小娘子吗?”许久未有人喊她杜家小娘子了,月芝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赖婆撑着一把姜黄色油纸伞左挤一下右挤一下,很快就来到了月芝身边,一番谈话才知道原来赖婆是来与她女儿求子的,恰逢大雨,便想早些走,谁知刚走到山脚就见月芝母女在雨中,于是便喊了声。

      赖婆极其热情,一看月芝母女淋了个透,便邀她去自家换身衣裳。

      月芝念着小时候的情分,又见自己身上实在是不好见人,盛情难却,便随赖婆回了家。

      谁知在今天自己落魄之时又见到了她 。

      “我昨日在这边办了点事,听闻你要和吴家的少东家和离,我一想,你家早就卖了,离了吴家只怕一时没地儿住,于是便在这住了一夜。原想着今天去吴家和你说说,若是没地儿住只管去我家住,老婆子一个人在家,也孤寂得很,谁知还没走到呢,就听见玉姐儿呼唤我的声音了。”

      赖婆握住了月芝的手,怜惜地拍了拍,转过头去看靠在月芝身上的玉姐儿,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了串糖葫芦递与她,又转过头对月芝道:“你也别推辞,当初你爹是个良善人,布医施药,你在娘家的时候也没少照顾我的生意,我都念着你们的好呢。如今玉姐儿又甚是合我的眼缘,认了我做婆婆,去我家住上一住,又有何不妥之处。”

      赖婆这话不亚于雪中送炭,直将月芝感动地连叫干娘。

      ***

      赖婆虽只是做个小买卖,却也攒下了不少银钱,早些年的时候,县中大户举家南迁,要变卖房产,赖婆不动声色地拿了下来,这倒是惊掉了武林县不少人的眼睛。

      两进两出的院子,还连着个小商铺。

      只是这样大的家只她和女儿两个人住,如今女儿还嫁了出去,不免有些孤寂,如今添了一个月芝和玉姐儿倒是热闹了不少。

      依着赖婆是要叫月芝在自己一直住下去的,但是月芝心知不能这般,便一再推迟,几番来往之后,赖婆退了一步,道这屋子也不白给她们住,每月须交些租金。

      这对月芝来说,当然是好。

      于是月芝和玉姐儿便在赖婆家住下了。

      交谈间赖婆知道这月芝身上没有多少银钱,便对她说不若捡起绣活,绣上几个帕子她帮着拿到铺子里卖。

      月芝一听更是对赖婆感恩戴德。

      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转季的原因,住了没两天,玉姐儿竟发起热来,两人轮流守着,熬得眼睛通红。

      就在月芝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赖婆的女儿托人带了封信。

      赖婆没读过多少书,认不得许多字,信还是月芝读的。

      信中先是说到自己有喜了,这消息把赖婆高兴地合不拢嘴,直说广华寺灵,但还没等她高兴完,就见月芝脸色变了。

      “咋地了?”赖婆伸着个脖子好奇地问道。

      月芝将信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缓缓说道:“胎有些不稳,差点落了胎,想要请你去照顾一下。”月芝本意是担心赖婆听见这话会为女儿急上心头。

      谁料赖婆双手一拍大腿,却是长叹一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这也离不了人呀。”

      月芝没想到这时候赖婆还想着自己,感动不已,执着她的双手泪眼朦胧地说:“干娘,姐儿那里的事重要,我这里不妨事,你只放心去吧。”

      话是如此说,但当赖婆走后,月芝显然是手忙脚乱,恨不得如哪吒一般,生出三头六臂。

      天气多变,一时凉一时热,夜间睡觉时,玉姐儿悄悄地踹了被子,月芝这段时间熬的辛苦,便没有发现。

      等到第二日醒来,已经有些好转了的玉姐儿又发起了高热,月芝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这场高热就像前世的一样夺走玉姐儿,于是整天整天的守着,隔了一段时间就伸手探探温度。

      这日,玉姐儿的药吃完了,月芝趁着她睡着的时间,忙赶到屋前的药铺里抓药。

      这药铺是武林县的老字号了,月芝父亲还在时,总是叫病人拿了方子上这来抓药,说是这的药效好,因此这玉姐儿所用的药全是在这抓的。

      一来二去的,店里的伙计已经记得了月芝,一见月芝进来,忙热情地招呼道:“杜娘子,你来了,姐儿可好了些。”

      月芝边从袖中掏出药方递给伙计边回道:“劳您惦记了,高热已经退下去了,只是大夫说还需吃上两贴药。”

      伙计接过方子,利落地开始抓药。

      就在月芝等的这个空当儿,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响了起来。

      “月芝妹妹?”因唤的是自己的名字,月芝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了那边。

      只见来人长得是眉长目秀,俊彩星驰,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在月芝眼中,吴周已经长得极其好看了,但眼前这个,却更胜他三分。

      那人见她呆呆地站在这,并不答应,于是上前了一步再次唤道:“月芝妹妹,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顾家三郎顾明啊!”

      月芝闻言,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人,良久,才依稀在眉眼间找到了幼时的痕迹。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大也有极大的变化,若不是顾明喊住她,只怕在街上正面遇上了,月芝都认不出他来。

      “顾三哥,你怎的在这?”月芝还在感慨时间飞逝,也没留神话就溜了出来,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顾家的药铺,他在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顾明笑了笑:“父亲将这药铺交予我了,今天过来瞧瞧,你怎的在这儿?”语气甚是关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月芝心中记挂着独自在家的玉姐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离的事顾明应是不知晓的,她摇摇头道:“玉姐儿病了,我来给她抓药的。”

      说着,伙计已经将药递了过来,月芝接过药包,顺势向顾明福了福身辞别。

      “玉姐儿还在睡呢,我先回去了。”

      顾明点点头,笑着将她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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