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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梅花一落断人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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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芊心情不错的出了福宁殿的门,刚好有一个娇小身影款步走来,来人穿着一袭天水碧儒裙,,梳着百花分肖髻,杏眼樱唇,很是灵动,就像她头上的那支蝶恋花步摇。一步一摇,蝴蝶就活了一般在花间翩翩起舞,步摇精致,少女灵动,十分相称。头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不过是燕尾处有一朵小小的玉制茉莉。
“绮安。”贺芊开口唤道。
“拜见皇贵妃。”绮安走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皇贵妃和绮安公主虽然是母女,但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还是十分守礼,并不逾矩。
“又来看他。”贺芊淡淡的问道。
“是,儿臣在太医署随师父一起整理病例,听闻父皇咳疾又犯了,心下不安,故而过来看看。”
“咳疾而已,又不是没有犯过,哪来来那么多讲究。”贺芊把绮安拉到身旁低声道。
“跟我回寝殿。”
贺芊拉着绮安转身,去了与福宁殿相反的方向。贺芊的寝殿是慈元殿,离福宁殿不远,贺芊直接拉着绮安去慈元殿的方向。
“阿娘,你为什么把我拉回来啊。”
“那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一个外人,不过一个养父。”
“阿娘,那是你的相公,我的父皇,他对你好,对我也好,不管生父还是养父,我们都该对他好一点啊。”
看着眼前一脸笑容的女儿,贺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如果让绮安掺和到自己乌七八糟的人生里,她还能笑得如此灿烂吗。
“阿娘?”看着有些晃神的贺芊,绮安有些担忧的开口。
“无事,说起来,你也快及笈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贺芊把绮安拉过来,和她一起坐在美人榻上。
“阿娘,我哪里的东西都够用,不用再担心我了……”
绮安有些小心的开口道:“但是弟弟的生辰也快到了,能不能......”
贺芊毫不犹豫的打断绮安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
“阿娘......”
“不行,绮安,你的心思放在医书上不在琴棋书画,我可以支持,你总是关心当今皇上,我可以理解,但你如此关心四皇子,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我绝对不接受。”
“可是阿娘,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到底为什么如此不喜他,就因为他是父皇的儿子吗。”
“对,而且我不想认这个儿子。”贺芊缓缓说道。
“从小到大,他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由皇上悉心教导,可还是如此不争气,处处比不过那个自小就养在外面的宋郁,校场上比不过,文章上比不过。这个样子,怎么配做我的儿子。”
“阿娘。天资这种事,谁也管不住的,宋郁毕竟是龙现而生的祥瑞之子,阿琅已经很努力了。我不也是常常比不上晏宁吗,尽力而为,不是你经常告诉我的吗。”
绮安趴在贺芊肩膀上,撒娇一般的蹭了蹭。
“你是你,是娘的后半生最重要的人,他如何能跟你比。”
贺芊抓住绮安的手,正色道:“阿娘想明白了,阿娘最想要的,是你能安安稳稳的活完这一生,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你也要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你一定要以你为重,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先记得保护好自己,不管代价是什么,懂吗。”
“阿娘放心,这些话你从小时候就跟女儿讲这些,女儿明白的。”
......
马车上的宋郁和司马钧正在前往康王府的路上,马车里的宋郁,正平平淡淡的的听着司马钧从皇上贴身内侍哪里听来的往事。
“这么说,那个悯农铁铺其实是皇上的情报中转站?”宋郁脸上仍没有过多的表情,但能主动开口,司马钧已经很开心了。本来还担心宋郁会不开心好一阵子,现在看来,可能一会就恢复了。
“毕竟小离不是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司马钧心里想到。
“没错,而且就是把情报藏在武器上。”
“那贺佑凭什么能让毛颖阿爷为他打造特制的暗器呢?”
“我听章远公公讲的,悯农铁铺打造暗器的条件,一个是内行人用消息换,另一个就是皇上的亲笔字迹,加上皇上当时的私印即可。”司马钧讲到。
“但我觉得如果单单是贺佑要暗器,皇上绝对会以各种理由拒绝。”见宋郁不说话,司马钧继续讲到。
“所以啊,这件事情的背后内幕,是贺贵妃新丧丈夫,刚委身于当今皇上时,正值兵乱。她以防身为由,想让皇上帮她找趁手的暗器防身,当时的皇上一下就想到了毛颖阿爷,于是,就让贺佑带着他的私印去了悯农铁铺,可谁知道贺佑却要了两把扇子,然后还杀了毛颖阿爷。”司马钧缓缓说道。
“这其中具体情况,恐怕是还得审过贺佑才能知道。”说完这些,司马钧仿佛有些可惜。
宋郁也是一阵心酸。“可惜了,如此作恶多端,还是要再活一段时间。”
“其实啊,小离......有时候,死亡并不会比等待死亡更可怕。”
“所以,现在对他的审问,其实是一种惩罚。”宋郁眼里有了一丝高兴。
“对。”司马钧满意的点点头。
“可惜了,不管贺佑如何,毛颖却是永远无法回来了。”宋郁神色迅速黯淡下来,刚才对贺佑罪行的好奇,也变为对毛颖之死的惋惜,和对贺佑的憎恶。
“其实如果是我,一定会怀疑悯农铁铺的真实性,纷争不断,战火连绵,竟还会有一家农具铺子,还一直坚守,大战将及都不后撤......”司马钧继续想转移宋郁的注意力到其他地方,比如如何打造好一个情报中心。
但他看着宋郁眉宇之间淡淡的忧伤,便识趣的住了嘴。
宋郁抚摸着毛颖留下的银簪,一脸哀伤,指腹轻轻摩擦着簪头的梅花。
整支梅花银簪已经发黑,但造型奇特,被雕成了梅树枝干的形状,盘虬曲折,神似卧龙。
看着宋郁对着这根簪子如此出神,司马钧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自己上了马车以后,想方设法的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最后还是被绕回来了。
看着无精打采的宋郁,司马钧斟酌再三,才开口道:“小离。”
“嗯?”宋郁神色仍旧淡然,半分没有开心起来。
“别这样,你这样不开心,不正好如了贺家人的愿吗,你这样,如何护的住白家女眷。你这样,如何救的了白家大牢里的男丁。你这样,只怕回了空蒙山,那些讨厌你的人会更加的讥讽你。你的父皇已经重病,他还指望着你们三兄弟复兴大晏呢……”
但这些话,司马钧都没有说,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自己不能一遍一遍的提醒她。
而且司马钧相信宋郁,大事上绝不会糊涂,只是受得打击有点大而已。毕竟从小到大,宋郁都十分喜欢个性刚强坚毅的女子,尤其是毛颖这样的,就像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一样。坚持十几年,用最笨的方法,做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致死不曾放弃。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内心早已风起云涌,但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先回宸王府换了衣服,再去康王府上,如何?”
“好。”宋郁把目光转向马车以外,强迫自己忘掉司马钧的欲言又止,眼神飘忽。自己只想为一个欣赏的人悲伤一会,就像一把极其上乘的兵器,忽然被故意损毁,难道不该伤心,何况,被损毁的,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可怜可爱的女子。
黛青色的天幕缓缓落下,月亮撒下皎洁的光,落在一片银制面具上。面具的主人身着红色的内袍,黑色的的外袍上绣着威风凌凌的大蟒。
“甲光,天色已晚,让众人原地驻扎。记得选高地。”马背上的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缓缓开口道。
“是”被唤作甲光的侍卫领命而去。
“金鳞,距京城还有多远”
“回煜王殿下,还有二十余里地。”
骏马另一侧的侍卫手拿舆图,朗声回答。
“本王要提前一人回去一趟,派人通知宸王,戌时一刻,老城门。”
“可是王爷,你一人上路只怕不安全。”
金鳞派了人去通知宸王,然后转身对着自家王爷劝说到。
“老规矩。”
煜王宋煊说完便下了马,和众人一起搭帐篷。
众位士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没人关注,只是简单的行了礼,然后仍旧是各做各的。
煜王只是脸冷,其实心里是很热乎的。士兵们一向这么觉得。
金鳞叫来一队人马,打扮与普通士兵大体相同,但手背上均有鳞状刺青。这是龙鳞军的标志。
“金鳞卫一百人,去回城的必经之路上,扫除潜在的危险,然后留守于路旁,护送王爷直到回营。”
“是”众人齐声回答。
金鳞又压低声音:“记得合理轮班,别太累了。”
众人没有回答,更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拱了手,便迅速地行动起来。黛青色的幕布缓缓盖住了天空,并没有太多的星星闪耀。街道上人来人往,准备着夜市的热闹,不过可惜,热闹,从来与自己无关。
宋郁拿着簪子,靠在车厢上想着,一会才回过神来,哑然笑着,在心里暗暗嘲讽自己如何能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但还未想完,手心就传来一股刺痛,宋郁不由得“呀”了一声,正在坐着假寐的司马钧立刻把身子探过来。
原来是那一支银簪子不知如何被触发了机关。原本乖巧的在簪头的梅花花苞忽然张开了嘴,不偏不倚的正好咬在宋郁的手掌心。
宋郁一边忍着疼,一边研究这梅花簪的构造,想把它拿下,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梅花又一次闭合,带出一块宋郁掌心的肉。
宋郁咬紧牙关,仿佛明白了什么,又碰了一下看似无害的另一朵不会动的梅花。
果然,“啪”的一小声,那块小小的碎肉已经掉在了地上。
宋郁有些呆呆的看着手心里形似花朵的小空洞,忽然落下泪来,没有声音,没有抽搐,没有任何动静,连脸上都是一潭死水,只有两只眼睛,像开了闸的淮河水一样,不停流淌。
司马钧忽然想伸手想看看她的伤势,但宋郁一下子把头磕在司马钧肩膀上。司马钧一动不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宋郁靠着。两个浑身血污的人,就这样一路回了宸王府。
司马钧的手不停的抚摸着宋郁的后脑勺,动作轻柔,宋郁也逐渐止住了抽泣。一路无话,终于到了宸王府。
红着眼睛的两人一脸平静的下了马车,惊呆了守在门外的一众侍卫,但众人仍旧守住了自己的嘴,以人盾的形式挡住两人,就这样进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