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离行》千寒君

12、世间安得双全法

　　所谓老城门，并非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老地方，城门。这个地方，只有宋郁，宋暄，宋佶，司马钧，以及几个龙鳞军的内部人员知道。
　　老城门是皇上在新修城门的时候，特意在一处小山脚下挖了隧道，修了一条暗道。因为在城墙的一角，十分隐蔽，又是专门给三位皇子准备，用来传递消息，私下运输东西所用，甚至是可以运兵。故而三位皇子称此地为老城门。
　　而平常三位皇子并不会来这里，一般都是派信得过的人过来。但今天的老城门却比平日里热闹好多。
　　“可事情都解决，你现在过来也迟了啊。”
　　“白府女眷的事情解决了，但大牢里的白家男丁还没解决。”
　　宋暄摸摸宋郁的头顶：“再说了，我也是上了路才知道自己妹妹这么能干，贺家人，居然一个都没留。”
　　“还是留了一个贺霖。以及被贺佐派去的人。”宋郁提起来这一点就十分来气，但还是开口道：“不过他们毕竟罪不致死。就是一点惩罚都没有，实在是......算了。”
　　宋郁有些费力的踮起脚，想把面具给宋暄戴上。宋暄见状，微微屈膝弯腰。面上仍旧含着浅浅的笑意，十分满意自家妹妹如此明理的表现，不把私仇带到公事中来，真是越看越可爱。
　　司马钧又有些愣神。
　　“天枢。”戴好面具的宋暄唤道。司马钧立刻回过神来。
　　“是，煜王殿下。”
　　宋暄含笑看了司马钧一眼：“行了，叫二哥吧，咱们之间，不用那么见外。”
　　又回头看着宋郁：“白家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宋暄再次开口。面上却一派正经。
　　“诶，我说，要想解决这件事情，我们就必须追本溯源，先把白家是如何获罪的解释清楚。”宋郁最先开口，见两人仍旧看着她，她也就不客气的继续讲下去。
　　“首先，是白城将军战败。然后是我军又扳回一城。接着就是逃出来的俘虏作证听见敌人士兵讨论白将军与自家主帅联手，要倾覆东晏的政权。再然后就是皇上下令开始调查。结果居然有几个和尚站出来举报白将军，还称亲眼看见了东晏的一个将军来这里收了后晏的十万两黄金，还就是在他们庙中。最后就是从白城将军的营帐里收出一封书信，就成了铁证。”
　　宋郁不带喘气的说完了一堆话。但宋暄和司马钧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然后呢。”宋暄见宋郁停下来，开口问道。
　　“所以，这里面有三个关键性证据。逃兵，和尚，书信。所以要反击，就要从这三处入手。
　　首先，我觉的逃兵这里有两个可能，一：他们是在回来的路上被贺家人收买，二：他们一开始就被贺家人收买，然后被故意放回来。这也就是说，贺家人与后晏有勾结。
　　其次，和尚肯定是被收买的。
　　再次，有白城将军字迹书信一定是伪造的。”
　　宋暄和仍旧看着宋郁：“然后呢？”
　　“目前为止，案子的进展，仅剩下找出黄金，但白府都被翻了过来，还是没有......”
　　“不对。”宋郁忽然反应过来，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不对。”宋暄开口问道。
　　“黄金，可以从黄金突破。既然本来就是一笔根本不存在的黄金，那我们就让它存在。”宋暄，司马钧两人两人都有些不解。
　　宋郁把两人拉的近些，低语一番。
　　“可行。”司马钧宋暄均是面露喜色。
　　“不对，不行。”宋暄忽然发觉。“毕竟现在证据，证人都在刑部和大理寺，我们俩插不进去手。”
　　“我们可以去求父皇，拿到特许令，然后去提审。”宋郁立刻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宋暄暗暗庆幸自己装傻，躲过一劫。可能宋郁还不知道，明天北戎使臣到后，白城将军一案的审判权，就会被御史台狱的人拿到。
　　“小离”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钧忽然开口：“我觉的逃兵还有一种可能。”
　　宋郁闻言十分期待，两只眼睛像是要放出光来：“什么可能？”
　　“逃兵可能并没有被收买，而贺家人确实是与后晏勾结。所以，逃兵是被利用的，是在后晏军营里有人故意放给他们假消息，然后故意把他们放了出来。”
　　“有道理。”宋郁喃喃道。“不管怎样，这几个逃兵都要被严刑拷打一番，但就算是有特许令，也只有提审之权，一旁还是有他人监督，刑部，吏部的人若是想包庇两个逃兵，自然不会放任我们用刑……”
　　宋暄拍拍宋郁的头：“这些事情先回去告诉大哥，天也不早了，你们俩也该回去了。”
　　宋郁忽然想到什么，不禁喜上眉梢：“大哥说他已经解决好了白府的事情，想来他一定有办法。”
　　宋暄闻言倒是一惊：“你见过大哥了？”
　　“对啊，就是来见你之前......”宋郁原本还是十分轻松地回答，但这时忽然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二哥，你知道我们有一个亲戚......喜欢你吗？”
　　宋暄闻言，也是微微一惊，旋即反应过来，玩笑道：“吃醋了，放心，二哥有了媳妇也不会忘了我家小离的。”
　　但见宋郁的表情并未缓和，宋暄还是正色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大哥和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宋郁有些尴尬的回答道：“没什么，你不知道最好。”
　　见她没有要讲的意思，宋暄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二人路上千万小心，随后三人就分开了。
　　“诶，等一下。”宋暄忽然回头喊了一声，这边扶着司马钧的小臂准备上轿的宋郁也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二哥。”
　　“你的及笈之礼也快到了，想来忙完白府的事情，我们又要分开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提前告诉二哥。”
　　宋郁也沉吟了一下，才笑嘻嘻抬头道：“二哥送的我都喜欢。”
　　宋暄明白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挥挥手，就离开了。
　　月光下的宋暄越走越远，骑着马走了小半里地，才与守在外面的龙鳞军会和。
　　回去的路上宋暄一直在想到底送宋郁什么礼物好。
　　送锦衣华服，小离不缺，而且自家小离一向不喜欢什么太华美的衣服。送首饰，小离向来不喜欢在头上插那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送吃的，前十几年的生辰，宋佶一般都是送一些孤本古籍，当然，自己也是要先刻一份版面，有时候是送一些十分精致的纸张，或以花汁浸染，或者镂花。
　　司马钧都是亲自上阵，学一样小糕点，亲手做给宋郁吃。红薯山药糕、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
　　翡翠芹香虾饺皇、招积鲍鱼盏、水晶冬瓜饺......当然，都只是看在心意，毕竟不常下手，有些东西又是因着时令，无法选用最新鲜的原料，故而味道只能是差强人意。
　　但是有时候宋暄在边疆，只能差人送武器来，毕竟人回不来，礼到了也是一样的，有一次竟然送来一串狼骨剑穗。
　　但如今毕竟是十五岁及笈礼，还像以前一样，实在是太不合适。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一直到回了营帐，宋暄都没有想到到底要送什么礼物。
　　但想着接下来的一大摊子事，便只能又把这件事先放下。
　　但想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禁又十分的高兴。
　　先瞒下北戎二皇子请求两国和亲的事情，瞒着贺家人，给白家争取机会。
　　等到回京，就立刻告知皇上，然后让白家人自请和亲。趁着众人都在朝堂上，大皇子，二皇子与一众老臣便会请求，让御史台一起加入，彻查白城将军通敌一案。
　　若皇上仍旧不同意，便求一个特许令，先拿到关键证据，白城的那一封书信。
　　而同时，绮安不愿和亲，白鹭自请和亲的事迹就会通过宋郁的情报网，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东晏，甚至是后晏，倭朝，百济，高句丽。
　　“我见过那书信一眼，不过偶然间对着阳光一看，就发现纸张纹理不一样，而且重量不一样，气味也不一样。像是两张纸拼在一起，但装裱技术十分高超，平常人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我派人去查贺家人的动向，发现贺云曾经砸过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古董店，活生生气死一名老裱画师，而那名裱画师的女儿，也被贺云强行带入了后院，如今生死不明。”
　　大哥的话被那名暗卫鹦哥一字不差的模仿出来，若不是眼睛还能看见，简直就以为是康王宋佶亲自出来了，正是因为这样，故而印象十分深刻。
　　“此事先不要告知小离。平日里小离看起来十分随性，又十分严谨，但毕竟是个小姑娘，还是有血有肉，物伤其类，我们为了案子的转机，可以请求鹭表妹去和亲，就算小离知道以后无法阻拦，但她听见了终究会伤心难过，不如先瞒着她，若是真的不能瞒着，再慢慢告知。”
　　宋暄想着大哥传来的话，不禁也觉得自己刚才也差点就露馅儿了。
　　但宋暄对这次计划还是十分有信心的，毕竟大晏朝的传统，就是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协同查案，若不是康王宋佶在朝堂上顶撞皇上，皇上也不会单单漏下御史台，反而把贺家人居多的吏部扯到案子里。
　　只要计划能顺利进行，御史台能插进去手，白城的案子也就能彻底转圜。就算皇上不同意御史台插手，也能毁灭一项关键证据，能有一丝转机。
　　其实他们这次相当于在威胁皇上了，但实在是没办法，毕竟这次皇上偏心贺家实在是有些太明显了。
　　而且，白家姑娘自请和亲，只为替家人申冤，传出去对白家姑娘的名声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白家声势越大，先皇后白丽华的三个皇子，声势也就越大。
　　不管怎么算，这笔交易，都不算亏。只是，还是有些为难白鹭姑娘。绕是宋暄心冷，此时也在心里默默哀叹：“世间难得两全法，不负忠孝不负利。”
　　忠孝尚且难以两全齐美，何况是与家族利益放在一起。有得，终是要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