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离行》千寒君

10、半卷红旗临易水

　　宋佶勾勾嘴角，就继续讲了下去：“她的钱啊，来源于每月一两的月钱，自己和丫鬟做针线活然后拿上街去卖，每月最多有二两。”
　　“那也不算少吧。”
　　宋郁宋佶宋煊虽出身于皇家，却并没有挥金如土的性子，反而十分了解银两的大小数值。
　　“二两银子够普通百姓好好过一个月了吧。”宋郁仍旧迷惑。
　　“不对，她体弱多病，定要求医问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没错。她每月都要有一两半的银子去天王补心丹。还不能多吃，毕竟比较贵。”宋佶急忙接上，为自己小妹的明理由衷的欣慰。
　　可没等宋佶高兴一会儿，宋郁就开口问道：“大嫂今年芳龄啊。”
　　“十七了。”不对。宋佶一惊，哪里不对呢？抬头看见宋郁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
　　“她的那些针线活儿，又是谁买下的。”
　　“我。”宋佶明白自己被绕进去了。但那又如何，自己喜欢的人，自己不护，难道让别的男人护着？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坦荡不少。
　　“她身边的暗线是什么人。”
　　“龙鳞军的人。”
　　“大哥，我相信你已经处理好了白府的事情。”宋郁表情十分严肃。
　　“那当然，不然我敢和你坐在这说这么多话？”宋佶承认的十分爽快，但心里忽然一阵一阵的疼，不太敢正眼瞧宋郁。
　　“害羞了。”宋郁问的一脸坦然。
　　“没有。”宋佶急忙反驳：“姑娘家家的，说话不知道注意点。”
　　“那你就是有其他事瞒着我。”宋郁不留面子的接着说。“大哥这样的人，很难相信居然会提到一个姑娘时眼神飘忽不定。”
　　宋佶成功的掉入了另外一个坑里，不由地想冒冷汗，虽然是夏天夜晚，但屋里并未放上足够的冰块降暑，怕太凉了寒邪侵体，但他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只是这一次，仍旧有些冒汗的感觉。
　　“第一次对亲妹妹撒谎，感觉果然不好受”宋佶心里噗通噗通的，但面上仍旧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亲妹妹这么厉害，是好事，尤其自己也教了她。但不管怎样，要先过去这一关
　　“其实，这位卓玥姑娘，已有心悦之人。”
　　“谁？”宋郁一挑眉，虽然眉毛有些淡，宋佶还是在烛光中看到了宋郁的好奇。
　　但他避开了这个问题，天地良心，他现在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抢了起来，你帮谁。”
　　“那得看对方是谁。”看着宋佶一脸悲伤，宋郁十分坦然的说：“如果那个人是父皇，我一定会帮你......”
　　宋郁话还未完，就被宋佶一下子捂住了嘴。整个鼻子都被一股更浓的药味包裹。：“不许随意编排父皇。”
　　宋郁扒开宋佶的手：“那你平日不一样都是顶撞父皇的吗。”
　　“那不一样，我顶撞，是为了国事，言行过激，却也在礼法之中，并非随意编排。”
　　“大哥，我说的也是有原因的啊。”宋郁不在乎宋佶说了什么，继续下去自己的观点，：“你先听我说完。”宋郁把身子向前探了一点。
　　“我是说，如果是父皇，我一定会帮你抢来，如果是二哥，我就会尊重哪姑娘的意思。”宋郁缓缓地说出这样的话，脸不红，心不慌，没等宋佶有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你出手抢人还要帮忙，只能是对方比你更尊贵，更有权势，整个东晏，只有父皇和二哥能做到这些。”宋郁的分析十分准确，连宋佶都有些心慌。自己现在瞒着的事情，她迟早要知道，现在就说吗？
　　算了，自己也不是有意瞒着她，能让她少伤心一点就少伤心一点吧。
　　看着宋佶不说话，宋郁有些奇怪：“大哥？”他伸手在宋佶脸前晃晃。
　　宋佶伸手把宋郁的手打开，笑道：“你猜的真准，是你二哥。”
　　宋郁也不禁有些小得意。“但我仍旧好奇，为什么不帮父皇。”宋佶开口问道。
　　“那还用说吗，父皇这么喜欢这个皇贵妃，多少年都没有选过秀女，卓玥就算心悦父皇，能够进宫，又如何真能得父皇另眼相待，不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么悲惨的结局，你忍心看到它发生在我的表姐身上。”
　　宋佶暗暗点头，“而且，多一个后娘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事，连政局都可能会动荡，风险太大。”
　　宋佶也不由的为自己的妹妹高兴，这样最好，知道婚嫁不能只看自己心意，也不能不向后多想想。以后不容易被哪一个傻小子骗了。
　　“不过大哥，要是这姑娘实在不喜欢你，你怎么办，和我二哥抢吗？”
　　“想什么呢，”宋佶在宋郁头上敲了一个暴栗：“像我和你二哥这样的人，娶妻，最先看的不是能否取悦夫君，而要看对自己的大业有无帮助。”
　　宋佶有些失落，但仍旧继续说下去：“说到底，要看女方能否打理好内宅，能否孝顺公婆，能否养育子女。”
　　“但是大哥，如果这一切都符合，但你们俩人完全没有感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吗，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宋佶反问道，很好奇自己妹妹能说出一番什么样的话来。
　　“自然应该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考虑门第，而非先看门第，后看心意，甚至根本不在乎双方心意。”
　　宋佶伸手摸摸宋郁的头，无奈一笑：“若天下事真是如此随心，确实不错。”放心，哥哥定能让你随着自己的心意处理终身大事，宋佶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并未说出来。
　　“父皇执意虚设三宫六院，很多人的心思都打到了皇子身上，我刚刚加冠，肯定一举一动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而且，卓老太爷传信，用的是我时常送药的暗线，如今已经暴露，二房的贺氏在娘家人的授意下已经开始调查，卓老太爷目前不能轻举妄动。”
　　宋佶停了一下，轻喘了一口气：“但人病了毕竟要吃药，可如今，不管谁出面都不好，都在风口浪尖，只有一个人可以明目张胆的去。”
　　“晏安公主。”宋郁一下反应过来：“就这点事儿，让我恢复女儿身，去送药。”
　　“没错。”
　　“这就是你嘴里的要事。”
　　“小离，要是阿玥病重了，你大哥我会心痛的。”
　　“行行行，今晚我先去见二哥，明天得了空就去送药。”宋郁已经受不了他这黏黏糊糊的话了。
　　“你今晚要去见老二。可知道是什么事吗？”
　　宋郁乖巧的摇摇头。又加上一句：“要事。”
　　“......”
　　两人相视一笑：“行了，给，这个是药，你明日给了她就行。”宋佶从床的内侧拿出一个银质的小瓶子，其上并无镂花等物，十分素净，一个楷体的康字端端正正，连盖子都是与瓶子一体的。
　　“这么小的瓶子能装下几粒药啊。”宋郁晃晃这个小瓶子。
　　“不多不少，刚好十粒。”宋佶含笑看着宋郁：“怕你行事不便，每一粒药都是精炼再精炼的，比普通丸药要小一些。”
　　“平日里也是十粒吗？”
　　“对，平日里也是十粒。不过那时还没有精炼。想来以后，也方便多了。”
　　“一天一粒，每月都送？”宋郁明白了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郁不禁有些伤心。卓玥虽然是大哥的表妹，但现在的卓家，竟像是贺家人在当家，而且官职也不高，只是一个从三品，多少一品大员都挤破头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大哥，如何轮的到贺家女孩。
　　表妹的身份，又不好让她做妾。
　　“对了，如果你不想与卓家二房夫人虚与委蛇，就直接去找沈家大姑娘沈耀婕。她有法子帮你送药。”
　　“大哥桃花运很旺啊。”
　　“想什么呢...咳咳咳。”宋佶有些激动，一时没忍住，咳嗽起来。宋郁见状，连忙上前帮宋佶顺气。
　　“她帮我，不是看在我的份上，而是为了小玥。人家两个是好朋友。”宋佶缓过气来，解释道。
　　“可是卓玥平常都没有怎么出过门，而且这沈家大姑娘也是性子孤僻，鲜少有什么朋友。”
　　“这事一时半会也讲不清，回来再说吧。”
　　一想到大哥一直替别人照顾媳妇，宋郁就一阵一阵的气结。为了多见她，还故意每次都少送一些，增多送药次数，只怕平日里也用这个机会传话吧。
　　宋佶浑然不知宋郁正为自己委屈，他整了整宋郁的衣冠，看到腰部只有佩剑，钱袋，香囊，不由皱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你内里不想慕圣贤，至少外面的也要装一装啊。”
　　“带着多余的东西，打架不方便。”
　　“那下次便把香囊换成玉的吧。”
　　“有道理，其实我可以把剑穗换成玉香囊。就又少配一样。”
　　“就你会省事儿。”宋佶捏捏宋郁的脸，自家妹妹的脸上肉多，捏起来可舒服了。
　　“一路小心。”一想到宋郁又要大晚上的出去，就一阵一阵的不放心，谁家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觉出去啊，虽然自己妹妹不是普通姑娘。
　　“记得在马车上睡会儿，别累着了。”
　　“知道。”宋郁的声音从外门门口传来。
　　宋佶把枕头摆正，朗声唤到：“忍冬。”
　　立刻有一身形高挑的精壮男子从里间的暗门闪进来。
　　“事情可妥了。”宋佶靠在枕头上，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撒谎是个苦差事。
　　忍冬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把宋佶刚蹬下来的被子又拉了上去：“妥了。”
　　宋佶看他一眼，忽然又一股浓浓的困意袭来：“辛苦了。”
　　“谢殿下关心，属下告退。”
　　忍冬闪身又不见了，顺便把灯给灭了。宋佶也慢慢睡着了。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头，等贺芊终于支撑不住睡着后，绮安才从慈元殿出来。青菱帮她披上了一件青色的霞影纱的披风。
　　“公主，可是要回寝殿。”
　　“月色正好，在母妃哪吃的又有点多，还是多走两步消消食吧，”
　　“你们都下去吧，青菱一人陪我便好。”
　　“是。”
　　婢女们齐声答道，便退开了。
　　青菱自小与绮安一同长大，十分懂得绮安的心思。果然，等众人退开后，青菱便开口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人多不便，去了花房再言。”绮安摆摆手，揉着眉心，一副累到了的样子。
　　青菱也闭上了嘴，跟在绮安身后，一同去了御花园。
　　绮安的花房设在御花园内，与宫中的花房分开，是单属于绮安一个人的花房。说是花房，倒不如说是一个精巧的机关。
　　花房正中央有一个大大的池塘，与御花园水流相通。池塘内有小巧的假山，精巧的沙渚，玲珑有致的屋舍点缀在假山之上，池塘内有正盛放着的莲花，一眼望去，花朵竟能大过屋舍，宛如世外之境。
　　正中央的池塘占了足足有半个花房，花房其他地方有精心制作的花架子，吊着各种各样的应季花朵。
　　绮安轻转机关，一块池塘旁突兀的奇石，吊着小花盆的花架子便缓缓上下动作，一旁的木手指在花架子的带动下，依次划过花房角落里的一把上好瑶琴。
　　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流淌在花房之内，如同一只黄莺在花间啼鸣。绮安疲惫的身心在悦耳的一阵琴声中放松下来。
　　琴声很短，甚至没有优美的旋律，但很适合抚慰一个人，皱起的眉头，与不安的心。花房里有缀满花朵的摇椅，绮安半躺在椅子上，头深深的枕在簇拥的花朵上，眼睛闭着，嘴巴微微张开，深深呼吸了几口裹着花香的湿润空气。
　　等心里轻松不少后，才缓缓开口：“母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青菱跪在一个小小巧巧的草垫子上，轻轻的用花朵拍打着绮安的小腿肚。
　　“但母妃就是不能自己放下，成日里跟父皇闹小性子，你说母妃已经嫁给了父皇，为何还要处处与父皇过不去。”
　　绮安一下子坐起来：“母妃这些年与父皇赌气，平日里不去见他，生病了不去看他，连带着也不喜欢阿琅，若是她不打算和父皇好好过日子，当初又为什么要嫁，若是后来后悔了，为什么不说清楚......”
　　青菱当然不会说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草垫子上，用花朵帮绮安按摩，锤坏一朵，便换另一朵。
　　“母妃一直和父皇若即若离，弄的我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每次一有什么烦恼，绮安都会来花房，向着满室的鲜花倾述。
　　“而且总是对阿琅有很多的不满，文章比不过宋佶，武功比不过宋暄，天资比不过宋郁，就差医术女工比不过我了。”
　　绮安持续的絮絮叨叨：“青菱啊，你还记得青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