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爵飞廉》惑亦豁

2、游戏玩得好

　　死亡事件发生八个小时前——

　　七月，骄阳似火。

　　就像有谁恶作剧似地从天上往地上倾倒了一盆着得正旺的炭火，把天上地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炉。在街上行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几乎都出现了幻觉，以为这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火红色，就像流动的火焰，正在邪笑着想办法毁掉他们不得不露在外面的一点点皮肤。

　　来来往往的车辆速度飞快，犹如逃命，毕竟，现在和那个巨大的假想的蒸笼比，那些他们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铁盒子才是真正的蒸笼，而且正在往外散逸着人肉包子的香气。

　　*

　　早晨九点四十五，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常洛看了眼表，用手胡乱地抹了把嘴边的豆浆，利落地抓起桌子上的钱包，出门锁门。

　　她套着她那件有点缩水的紫色T恤，双手插在一件半新不旧的过膝牛仔裙的兜里，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来。常洛刚用脚勾开楼道的门，便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流扑了个跟头。她扬了扬眉毛，嘴角绷紧，望着僵在门把手上面的手苦恼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她投降似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一楼，伸手敲了敲左边的门。

　　开门的中年女人看见来人是常洛有些微讶，常洛以前是这里的常客，和她混了个脸熟，但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那女人看着常洛，自我安慰似地想，有回头客就证明她的游戏室还能勉强撑的下去，一时间还不必筹钱更新硬件，这么想着，女人的脸上就显出热情的微笑来，她轻车熟路地把常洛带到一个角落的座位旁，又掏出一块紫色的腕表给她，常洛接过腕表，冲老板娘露出一个熟识的笑容，便在那座位上坐了下来。

　　游戏室现在里只有她一个客人，十分冷清，常洛收回视线，在老板娘移开目光的几秒钟抿起了嘴巴。

　　常洛动作娴熟地把椅子旁挂着的一顶黑色头盔往自己脑袋上一扣，又“啪”地一声把腕表扣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她翻开表盖，弹出表盘下的一个小键盘，熟练地输了一串英文字母和数字进去，按下确定键后，便悠悠地闭起眼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来回扭了扭，直到确定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之后，常洛才伸出右手，冲老板娘晃出一个ok的手势。

　　老板娘见状，立刻按下常洛身旁的红色按钮，又抬头瞟了眼常洛，看到头盔下的常洛脸色正常，呼吸平稳，她才放心地扭头回到柜台，一屁股坐下去，继续哼着小曲打她的毛线活去了。

　　*

　　常洛刚刚经过高三魔鬼半年的洗礼，身心俱疲，放假的前半个月她除了每天出去吃午饭，吃晚饭之外都躺在床上修养生息。她今天好不容易有了闲心，计划着出去溜达溜达，顺便去西街新开的那家游戏室转转，谁想到就遇到这种诡异的天气状况导致了计划流产，让她创了半个月没踏出楼门的新纪录，而那家游戏室的对门就是她天天解决三餐的小饭馆，因此绝对算不上出门。

　　半个月没出家门的理由不仅仅是懒，还有躲。

　　期盼常洛放假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一群对社会危害很大的非人类。

　　高三繁重的学习任务令他们要对常洛实施的魔鬼训练计划被迫推迟了半年，急得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所以常洛刚一放假，就立刻接到了那个老大的慰问短信，内容如下：

　　“小洛洛~~~~~~~~!我们都想你了~~~~~~~~~~啊~~~~~!，好长时间不见了呢!~~~~~~真希望快点见到你啊啊啊啊!!!~~~~~”

　　常洛只是扫了一眼，恶寒便从毛孔里生发了出来，手指条件反射式地按下了删除键，那些肉麻的文字标点根本掩盖不住它强力催命书的本质。

　　要知道，高考只是折磨人的毅力和智力，而那群人的魔鬼潜能激发计划可是直接奔着她的命去的。

　　况且，在听了他们的详尽的描述和解释后，常洛更加坚信自己的状况可能根本不是这种魔鬼计划所能够解决的，相较于她的吊儿郎当，那群人就严肃认真得多，恨不得把她当实验小白鼠圈养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实验到让她恢复到他们所谓的“正常”为止——但不幸的是，他们的“正常”的适用对象都不是人，或者说，适用范围根本不在人界。

　　而作为他们寄予厚望的新成员，本来算是个正常人的常洛就变得不正常起来，而且这个不正常带来的问题十分棘手，棘手到连表面上满不在乎的她自己也开始头疼了起来。

　　常洛有点后悔那么快就删了那条短信，连手机号码都没来得及存。

　　然后，她忽然想起那条短信好像根本就没有发件人。

　　五秒钟结束，游戏加载完成。

　　常洛眼前突然涌起一大片耀眼的白光。

　　这片光适时地给常洛在五秒中里脑中冒出的所有胡思乱想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从词义上讲，游戏室和游戏厅这两个词没有多大区别，但事实上，现在的游戏室和游戏厅可以称得上是云泥之别，前者门庭若市，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营业来捞钱，而后者门可罗雀，其价值恐怕也只剩下供童心未泯的中年人们睹物怀古这一项了。

　　而游戏室却只提供一种游戏——幻想TOP 1，网游界王者。

　　第一幻想雄踞网游第一宝座长达五年之久，你就是再不服气再打免费大旗招徕玩家也是徒劳无功，奈何不住人家搞高技术垄断，对于脑电波这项新技术的运用，第一幻想创造了一个丰碑，虚拟游戏场景仿真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虚拟人物形象的仿真度更是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立体网游。

　　什么是全立体网游？就是说你在玩游戏的时候，所用虚拟游戏人物就是脑电波创造出来的你自已，所有的游戏过程就是由你自己亲身经历，完全没有操纵呆板的游戏人物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游戏公司之前的开发团队还革命性地用脑电波虚拟出了触觉，让本来就十分真实的第一幻想向真实更加迈进了一大步，要不是创造了历史的那个研发团队在两年之前全部被难于飞机失事，“真实痛感”这一技术也早就推出，让其他的游戏更加难以望其颈背了，而不像现在这个开发团队，不思进取，却只知道一味帮游戏公司坑爹骗钱。

　　这次放假过程中横生枝节，逼得常洛提前重返游戏这件事就和这个坑爹团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常洛站在第五等待室里，身上穿着的还是她现实中从家里穿出来的一身，她一向懒得在外装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第一幻想给玩家的想像力以极其充分的施展空间，玩家的外装就在其列，除了游戏公司出售的一些有特殊效果的外装之外，其他的都由玩家自行设计——说是设计，其是也就是动动脑电波的事儿，你一闪念，外装就发生改变。

　　但这一规则也不是一点限制没有，限制有三，一是外装不能遮挡住脸部，但是商城里出售的面具和非玩家设计的外装不受限制;二是不能裸奔，当你实在想不到衣服穿的时候，系统会十分体贴地给你套上一身，就是难看你也得乖乖受着，谁叫你想象力匮乏呢？

　　至于第三条规则，目前只有常洛一个人有权限完全无视它，虽然她向来都无视这个权限，但这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

　　玩家很多，几乎挤满了本来十分宽敞的等候室，但常洛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翻了好几遍ID列表仍旧没找到她要找的那两个名字，百无聊赖之下，她伸手向半空中一点，调出控制菜单来，找到排行榜，开始慢吞吞地浏览起来。

　　第一幻想有两种游戏模式，对战式和冒险式，因此榜单也就分为两种，其中对战式的榜单又分为胜率榜、等级榜和财富榜，前两种与玩家的运气和能力挂钩，后一种则要看玩家的荷包饱满与否了。

　　常洛的目光在胜率榜和等级榜的首页缓缓移动着，表情变得很微妙，说是轻松，但轻松中又有许多困惑。

　　上次她上线的时间是三个月之前，而三个月内，这两大榜单前十名的位次几乎一点变化也没有，“奥丁”和“宙斯”两个ID 的积分同样没有变化，仍旧保持胶着状态，牢牢固定在两榜第一第二的宝座上，远远甩开第三二百多万分。

　　榜单顶端，“奥丁”两个大字金光万丈，傲视群雄。

　　常洛默默地打开物品栏，十分庆幸地发现自己屯下来的的ID隐藏剂还剩下最后一瓶，她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使用。

　　因为她站在角落里，穿着和个头都不显眼，所以很自然地，她周围那群吵吵嚷嚷的人没一个注意到她头上那个被他们疯狂崇拜，几乎被敬为天神的“奥丁”两个小字正从乳白色渐渐变成透明，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接下来常洛又拿出面具戴在脸上，完成了长时间以来她已经成为了习惯的全套防御工事。

　　再一次闲下来的常洛又打开被讽刺为“烧钱俱乐部”的财富榜，果然如邮件中描述的那样，“烈焰红唇”的ID高居榜首，正耀武扬威似地不停变幻着华丽的七彩光芒。

　　连榜单也要烧钱么？

　　真不愧是俱乐部部长。

　　常洛挑眉，鄙薄地冷哼了一声。

　　对财富榜不屑归不屑，常洛脑子里还是冒出了一个要好好研究研究这玩意儿的念头，因为她也一直很好奇，自己在这个榜单上究竟能排多少名，于是常洛耐住性子，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找起来。

　　事实证明，翻榜单果然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十分钟后，常洛终于在第三万五千二百零二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十分感慨，就这么靠后的排名恐怕还得归功于她无数瓶ID隐藏剂和无数次面具权限的消费记录，不然估计她连榜都上不了。

　　就在她平静地打发着时间的同时，一直被她选择性忽视的聊天频道却像一锅被人遗忘的沸水一样炸开了锅，讨论的话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

　　“快去找奥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