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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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戏终了，梁婳匆匆从台上下来。戏班的小厮过来带了话，她面色未变，手下动作却加紧了些。最终也未能来得及上台谢幕，更未卸下妆容，她的身影便化在暮色中。
回到梁府，家中已经开饭。梁老爷、夫人坐在上座，侧面坐着姜姨娘——她的亲娘，几位小姐公子依次在两侧。唯独空出来一个座位，那是给梁婳的。
“三小姐回来了。”管家轻声问候。梁婳无言点头，福身朝着几位长辈行礼。
夫人含笑道：“婳儿，快入座，就等你了。”
“是，夫人。”梁婳落座在梁姝身侧。
梁姝是她的嫡长姐。梁家四个姑娘，还有一嫡一庶两位公子。梁婳是庶女，排行第三，头上有两位嫡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梁家家风颇严，用餐时鲜有谈话。今天人聚得齐，席间许多人各怀心事，更是话少。
梁婳有些忐忑。她平素若是在外演戏到夜里，便不在府里吃了。可今日父亲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一定要她回来。她嚼着米饭，心里想，全家人等她吃饭，真是稀奇。但这是不是也说明，今天要宣布的事情，跟她有关？
好在，在她陷入胡思乱想的深渊之前，梁老爷拍了拍桌子。
“今日，有一件大事。我梁家同城东柳家，早在上一辈便结下婚约，如今姝儿已年满十七，正好柳家大公子也正处婚龄，我与柳大人已商量好，将我梁家嫡长女姝儿许配给柳家大公子。今日柳家已派媒人上门提亲，这件婚事，正式定下来了。”
梁婳瞄了瞄梁姝，她面上并无惊讶之色，看来是早就知晓此事。
柳家，梁姝凝眉想了想，是当朝丞相柳异的大公子吧。那人在京城里可是名声颇盛。大姐嫁过去，算是高攀。若不是早就定下婚约，他们梁家怕是攀不上柳丞相这根金枝。难怪父亲这么急。只是以那位柳公子的名声，大姐进了柳家，会幸福吗？
“婳儿，”梁婳正想得入神，突然被梁夫人打断思绪，“老爷已经决定，让你作为姝儿的陪嫁丫鬟，一同嫁去柳家。你要好好服侍姝儿和柳公子。”
梁婳脑袋嗡的一声。
陪嫁丫鬟？
她有些无助地望向母亲，姜姨娘却只是噙着笑向她点头。
“婳儿，你有什么不满吗？”梁老爷捕捉到母女二人的互动，沉声问。
梁婳紧了紧拳头，犹豫地问：“父亲，府中下人众多，大姐也有惯用丫鬟莲叶，为何让女儿……”
梁老爷不答，只是看向姜姨娘。姜姨娘于是含笑开口：“婳儿，此事我回房之后同你细说。”
其实她不解释，梁婳也明白。说是去伺候，其实，就是让她做通房丫鬟。论门第，梁家远远及不上柳家，便再送个庶女过去，算是补偿。只是，为了家族，竟要她牺牲，一生做个地位低贱的通房丫鬟。
进了柳府，就是做一辈子下人，若是运气好，承了宠，也是最低贱的通房。就算有幸产下子嗣，升了姨娘，最终也不过……她看了看在座上赔笑的母亲。这样的生活，谈得上幸福吗？
更何况，凭什么她出身低贱，就要一辈子被几个嫡姐踩在脚下？为了摆脱命运，她已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初获成效，现在竟被轻飘飘地决定了后半生吗？
“父亲，”她还是想要为此争取，“进了柳府，女儿在戏班的工作，该如何？”
“哼，我自始至终就不同意你那劳什子工作。成日在外抛头露面，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风尘女子。前几日尚将军还在朝下问起，真是将我的脸都丢尽了。”梁老爷沉着脸斥道。
梁婳微微一怔。旋即苦笑。
是了，父亲从未看得起她。让她去当大姐的丫鬟，倒也不在意料之外。
梁姝轻轻碰了碰她，算是安抚。
梁婳的拳越握越紧，最后，也只能颓然松开。
她不可能反抗父亲。
梁老爷见她不再言语，清清嗓子，接着说道：“今日柳家上门时，提出要让姝儿先去柳府暂住一段时间。”
梁姝似乎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嚯”地站起来，“父亲，此事为何我不曾听闻？”
梁老爷摇头，解释：“今日柳家突然提起，我也有些意外。不过我还是同意了。”
“什么！”一桌的人都惊了。让未过门的妻子进府中暂住，他们淼国可没这样的规矩。
“我已同柳家说好，过几日便让姝儿入府。让两位年轻人提前些相处也好。”
梁夫人适时补充道：“婳儿，你也要同去。”
“戏班的事，尽快处理！”梁老爷毫不客气地发话。
回到房中，姜姨娘握着她的手，两人到桌边坐下。
“娘，为什么？”梁婳眼中含着暗涌的愤怒和不甘。
“婳儿，你在柳家会过得很好，比你现在在戏班，安稳多了。”
“过得很好？娘，婳儿这一辈子，只能做下人，您觉得这是过得好吗？”
“有何不好？柳大人是当朝丞相，那位柳公子，更是一表人才。你若跟了他，过得自是不会差。”
“娘……”梁婳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姜姨娘原先便是梁夫人的丫鬟，承宠后，便做了通房。后来生下梁婳，才晋了姨娘。所以她、还有梁老爷、梁夫人才会有这样的观念，想让她这个陪嫁丫头的女儿，也去做陪嫁丫鬟。
姜姨娘同她说了些话，无非是劝她好好侍候梁姝和柳公子、尽快放弃优伶工作一类。絮絮叨叨讲了几盏茶工夫，才起身离去。
梁婳望着姜姨娘的背影，幽幽叹息。可她眼里的光芒，从未熄灭。
次日刚拂晓，梁婳便出门排戏。今日有一台很重要的戏，随后还要在临春楼参加晚宴。她看看天色，轻叹，不知今日何时才能回府。
一出戏演罢，梁婳上台谢幕。
她在戏班已一年有余，同戏班主和其余优伶感情谈不上十分深厚，但也算是和睦。如今她说要暂别，班主委实有些意外。
“那便待你将家中事务处理好，再回来罢。这段日子的酬劳，一会儿你找账房拿。”班主想了想，又补充：“尽快回来，咱们戏班可不能缺了你。”
可梁婳委实算不上个名角儿。就是客套罢了。她如是想。
“熠婳。”梁婳回头，唤她的是这家戏班的头牌名伶——天宝姑娘。
熠婳，是梁婳的艺名。
“熠婳，为何在这呆着？宴席已经开始了，今日有不少贵客到场，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哦~”天宝笑着扶上她的肩，纤细的一段腰肢，仿若无骨。
“不，还是不必了。”
“别这么死板嘛。如今的优伶，没有几个‘常客’支持，如何拿到好本子的头角儿呢？”
所谓常客，就是指那些或是有钱或是有权，爱看戏的“贵人”们。他们大多有特别喜爱的优伶，暗中资助的事，屡见不鲜。甚至，逐渐演变成，没有“常客”资助的优伶，无论演技如何精湛，都无法出头。也因此，为了发展“常客”，有些优伶可谓是无所不为。
梁婳虽是庶女，也算是富家女儿，对于这些潜规则，自是不屑的。或许便是因此，她才无法像天宝一般。
天宝是班子里的头牌，“常客”不少，而名声最盛，亦权势最大的那位，便是戏剧圈中赫赫有名的三大金公子之一——金玉公子。
而这位金玉公子，江湖传言，就是柳家那位大少爷，柳明端。
“哎呀，别杵在这了。”天宝说着，就来拉她，“知道你不会，我给你引荐一下如何。”
梁婳一时不察，竟被她拉走。
“我知道你是个大小姐，可你看看，你那家世，何曾助你？为了事业，还是攀上几个金主的好~”天宝自从知道她是富家小姐，便对她莫名热心。梁婳猜不透，好在她未曾害过她，两人一来二去，倒也生出些情分来。
“我真不用，你就别费这劲了。”梁婳试图挣脱。
这女人力气怎么如此大？
天宝撒娇，“你就当陪我不行嘛~”
梁婳无奈，只得从了她。
两人向着角落里走。眼见四下无人，梁婳当机立断问：“我问你，你同那金玉公子，可是，那种关系？”
天宝这么个风尘中打滚的妙人，都一下被她问愣，随即便笑，“哟，我说呢，熠婳妹妹这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别胡说。”梁婳没想到她会误会。
“哎呀呀，看来奴家得防着点呀~”天宝衣袖掩面，依旧笑。
“你若不愿说，便罢了。”梁婳转身便走。
“哎呀，说好了陪陪我的。”天宝忙伸手去阻，“圈子里的规矩，你还不清楚么？”
梁婳脚步一顿，“那，便是了？”
见她点头，梁婳胸中升腾起怒火来。这柳公子可真真是风流成性！
“这男人皆是如此，别那么当真~”天宝拍拍她，语带戏谑。
“那你呢？你可是成了亲有相公的。”梁婳虽大概知晓她那些事，却不曾问。如今听她承认，难忍质疑。
天宝轻笑，千娇百媚，“交易罢了。何况，他可以，为何我不行？”说罢，又凑近梁婳，“我的大家闺秀，你可别将戏剧圈想得太单纯了。入行混的人，不都是为了‘生存’二字。你明白吗，为了生存，有些手段是必要的。”
梁婳一怔。她明白，她一直明白。可原来她看起来，是那么单纯不谙世事的人吗？
“熠婳妹妹，以后遇着事，可别怪姐姐没教你。你不先发制人，便只有让人踩在脚下的份儿。权势地位，才是真正有用的物事。”
权势地位……所以她嫡姐，才能稳稳当当地踩在她头上，所以她才要被送进柳家做通房丫头，毫无转圜余地，所以母亲在府中矮夫人一大截，连一句话都不能为亲生女儿说。她要翻身，要脱开梁家的控制，要掌控自己的命运，首先得有权才行。
天宝见她似乎听了进去，眉梢一扬，眼露欣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