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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孩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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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寅正,林黛玉便醒来了。
今年天气格外寒冷,入冬不久,就已经下了两场大雪,贾府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黛玉听凤姐说起过,今年的全府上下的用炭要比去年多一半,冬衣也要让针线上的人加紧做了,但她并未在意。
她在贾府已经三年,凤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已经一清二楚。虽然下人们都说当家的琏二奶奶嘴甜心苦,但对待一众弟弟妹妹们,她也是真的上心。
刚立冬,凤姐就带着平儿和几个干净的婆子们,亲自往黛玉这儿送了两筐银霜碳并炉子和火盆,交代紫鹃小心照看,千万别冻着了林姑娘。
“你是从江南来的,跟府里其他姑娘小子不一样,受不了冻。凤丫头现在是管家娘子,这正是她该做的。你交代紫鹃好好照看着就行。”老祖宗也这样说。
她自然是跟府里其他的姑娘小子不一样的。刚来贾府时候,谨言慎行,时时小心,处处留意,只怕说错一句话,让人小看了林家与贾敏,小看了她。然而,贾府跟她想的不一样,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外祖母和蔼可亲,极心疼她;姐妹们也都是聪慧灵巧之人,与她相处和睦,更何况,还有宝玉。
她刚来贾府时,在碧纱橱里住到了开春,那时候这里十分热闹,三春姐妹也在这里住,珠大嫂子也常带着贾兰与环儿过来凑趣,那时候她虽然思念父亲,但每天与姊妹们相处的,不知不觉间竟然过了几个月;后来到了春天,老太太让二舅母教养三春姐妹,便把三春的屋子挪到了二舅母的院子里,独留自己与宝玉跟着老太太住。
然后,薛家人也上京了。薛家是金陵大商,虽然现在有些没落,但仍然领着内务府的差事。薛家的长子薛蟠不靠谱,老太太说他“正是胡闹的年纪”,但黛玉看到,老太太那时候的眉头是皱着的,脸上也不是往常提起儿孙时的慈祥;薛家的长女倒是好教养,还要参加宫中的选侍。老太太嘱咐宝玉和黛玉:“你薛家姐姐上京是为了候选,功课多,任务繁重,你们别总是去打扰她。”也许就是为了选侍的事情,老太太特意将梨香院给薛家住。
三春私下里讨论过,薛家为什么要在贾家长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太太和薛家太太姐妹情深,不忍心再分开,这才要住在一起。宝玉认为十分有道理,且提出自己的观点:薛家里只有薛蟠和薛姑娘两个人,太冷清了,还是一家子姐妹们住在一起才热闹,并趁机有说了一通姐姐妹妹们要长长久久住在一起才好的话,惹得迎春沉默不语,探春微微冷笑,只有史湘云和小惜春拍手叫好。林黛玉虽然笑他:“又说痴话了”,但心里也在想,跟姐妹们就这样长长久久在一起才好呢。
还有史湘云。尽管两人性格天差地别,但除了宝玉,黛玉最乐意与她相处。这不是说三春姐妹如何——她们都是极好的人,但迎春姐姐太静,性格又软,与探春年龄相仿,但探春总是想的太多,惜春,惜春小妹妹年龄还小呢,她记得那次,教书画的师傅说要画桃花,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画了,就惜春最后画了一条鱼来,她还振振有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于是那天晚上,凤姐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道桃花鳜鱼给惜春解馋。
史湘云的父母早早便过世了,她是由叔父长大。老太太联系侄孙女,也常派人接史湘云到贾府里玩。黛玉羡慕湘云乐观爽朗,从不以自己身世为悲,湘云也怜惜黛玉身世,又佩服黛玉才学极高。一来二去,两人竟玩的极好,连宝玉也时不时吃味。
但是什么时候变了呢?渐渐地,府里开始说薛家姑娘性子好,才学好,温柔大方,不愧是薛家的姑娘;又不知道是谁开始的传言,薛姑娘有块金锁,是个和尚给的,说是有玉才能给配;之前,薛姑娘跟着太太和薛太太,不过早晚来老太太屋里请个安,就离开了,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经常在老太太屋里消磨时光;探春跟薛姑娘走的越来越近,言语中常常提起:“宝姐姐写诗写的也很好呢。”“宝姐姐女红做的很好”。
昨儿跟老太太和宝玉一起吃饭时,宝玉对着薛姑娘送的字帖想夸却又忍住,被黛玉一眼看了出来,两人当即在饭桌上闹起了矛盾,谁也不理谁。晚上老太太打发走了其他人,留黛玉和宝玉一起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讲的还是《三国》,刘关张三访茅庐,孔明正在午睡,三人不愿打扰,便站在草堂外等孔明醒来。老太太听得入神,贾宝玉拉拉黛玉袖子,跟黛玉讨饶,却被黛玉甩开:“你平素最烦看书做功课,这一本字帖怎么就让你视若珍宝了?况且你要夸薛姑娘就夸,一直看我做什么?难道是我又使小性子,拦着你不让夸?”急的贾宝玉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喊了无数声“好妹妹我错了”,许了无数东西与承诺出去,这才跟黛玉和好了。
“我的两个玉儿,聪慧灵秀,心性纯良,都是天下少有的人。”老太太看着两人又一起玩起了九连环,笑道:“可是,都有一处,比不上薛丫头。”
宝玉忙抬头看黛玉,只怕黛玉听了生闷气,黛玉却是满心的不解:老太太说有一处比不上薛姑娘,到底是哪一处呢?
但老太太是不会直接告诉她的。外祖母教导她,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留她自己思考。但这件事情,老太太也似乎并没有要让她给出答案。
许是带着心事入睡的,因此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还梦到了父母:屋外红梅开的正艳,父亲母亲坐在榻上下棋,自己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乖巧的在一边看着。似乎是母亲居于劣势,便当做要端茶水,袖子不小心挥到棋盘上,将父亲的长龙扰的七零八落。父亲扔了棋子认输,两人相视而笑。少时,母亲要去赏梅,父亲便给母亲拿来披风,亲自为她披上。
“玉儿,你不能去。”父亲温和的看着她:“你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于是她只能坐在书桌前,听贾先生给她讲《礼记》。但她静不下心来,抬头,外面风雪忽然变大,父母相携而去的身影被飞旋的雪花遮挡,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