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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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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可是起了?”屋外传来婢女故意压低的声量,似是为了顾及时辰,也是怕自个儿听错,声量大了扰了里头。
“无事。”徐芜华说完便将帕子捂住唇,压住了要出声的咳嗽。
她其实已经醒了许久。
自打带着那些记忆从娘胎出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除去幼儿那些时日,但那时仍是醒着的时日多。
起先她听看都不敏觉,只能模糊辨认白日和夜晚,想说句完整的话,脑子里过一遍,出口却变成了咿咿呀呀。快到周岁才能唤人,还唤得勉勉强强。等年长些开始识字,明明都认得的,却不知道该如何读写。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形,一度让她苦恼。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苦恼也都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这个身子,好似年龄越长就越差。寒来暑往总要病些时日。平日里的补品、补药没少喝,但就是不见好。
母亲梅苏晴为此忧心,特意向密友也就是当朝长公主求了太医。
太医诊后都只说身体虚弱,再探不出其他。与家中和医馆大夫说的大同小异。
尽管这样,父亲徐远仍不放弃。外出四处办公的同时还求医。
徐芜华倒是不太在意,她知道自己为何这般。
又坐了好些时候,她看看天色,该喝晨起第一帖药了。“听秋,把药拿过来。”
屋外婢女听秋应了声,随后快步离开。接着房里进了两名婢女,一人端水,一人拿巾。“伺候小姐洗漱。”
待徐芜洗净脸,伸手拿布巾时,不经意看了眼拿着它的婢女。
略有乌青的眼下,发髻梳得不似平日工整,换了新的衣裳,尽管是婢女样式,但布料却不止好了零星半点。
“秀冬,昨日未睡好?”
她问的随意,但突然被点到名的秀冬却显得有些慌张,支吾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连主子递过来的布巾也忘记接了。
她身旁端水的秀春奇怪看她一眼,说道:“不是说你娘生病了?”
秀冬咬着唇没说话。
这时听秋端着药进来了,秀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请小姐责罚,昨日……昨日奴婢是去见……见了王瑞。奴婢并不是有意瞒着小姐,只是……是……。”
停了好久也不见下文,她说不出理由。
只因王端同她讲。
-秀冬,我们身份太过悬殊。若现在被人知道,再传到我爹娘耳里。他们万一动起手脚,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能护你周全。你在忍忍。
徐芜华将凉得正好的药一口气喝完,没吃蜜饯,仅用帕子擦了擦嘴。听秋接过她递来的碗,扭头看了眼跪在地上哭诉的秀冬,皱了皱眉。
“知道了。”徐芜华眼神示意秀春将人拉起来,这时口中已经慢慢回甘,她皱着的眉头也慢慢松开。她道:“我并未有责备之意,只是希望你能为自己多考虑些。”
秀冬没料到会是眼下这情形,一时间愣住。
她是家生子,从徐芜华小就开始伺候。这么多年自家小姐什么性情自然是一清二楚,平日里看着好说话,其实心里横着一把尺,对院里任何人都是赏罚分明。况且欺骗主子在徐芜华这里是可以被赶出府的罪名,怎么突然……
“小姐……”刚被拉起的她又想跪下,这实在是太诚惶诚恐了。
“你要是再跪再磕头,小姐又得说秀春姐姐拉不住人。”听秋将端着的碗放到一旁,和秀春一样去扶住了秀冬。“再说了,小姐都说了不追究,自然是没事的。”
秀春见徐芜华确实没有生气的迹象,立马扯住还想说什么的秀冬匆匆离开。而听秋看着渐远的两人,脸色全然不像之前那般轻松,还有些担忧。
徐芜华瞥她一眼,心里了然,“在担心秀冬?”
听秋点了点头,面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了,“王瑞虽是王管家的儿子,能力上也不错,但实在是算不得良配。前阵子看他还与前院的桃儿眉来眼去,怎么这会就勾搭上秀冬了?”她越说越愤恨,发泄似得狠狠跺了跺地,“也不知秀冬为何会看上他!”
颇有些很铁不成刚的意味。
徐芜华从床上下来,听秋赶忙上前为她更衣。
因生病的缘故,徐芜华很多时候都呆在房中,肤色比一般官家小姐要白的多,当然也要瘦弱的多。另外她也不大喜欢好天气,越是阳光明媚,她越觉得寒意刺骨。那是从身体最深处涌上来的恐惧,最原始,最深刻。
“若她执意要跟着王端,那棒打鸳鸯的事必然做不得。”
“可……”听秋还想说点什么,但徐芜华已经在案桌旁坐下。她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走了。
透过被支起地窗,可以看见走过的听秋一脸忧愁,应该在想着要如何劝说秀冬。徐芜华暗自摆了摆头,提起笔想抄写梅苏晴为她布下的文章,却在下笔的一瞬想到了上一世的秀冬。
她如愿嫁给了王端,但婚后日子却不好过。且不说自家婆婆的挑剔刁难,单是王端的喜新厌旧和花天酒地就让她承受不住。秀冬是胆小性子,却也曾在王端不归的夜里上过青楼,闹着喊着把人带回家。只是在这个夫为天的时代,她的做法让人生厌。
婆婆的不喜,丈夫的漠然,让她郁郁而终。
她死在未出嫁以前的屋里,颤着声音说对不住徐芜华,还说若是有来生,定会哪里也不去就好好待在徐芜华身旁。
秀冬,希望你记得。
徐芜华又忍不住咳嗽了。等咳完,手帕里一滩血。
西北此时已狂风大作、漫天黄沙。平日这种天气,即便是十分熟悉路线的人走也要思量再三,何况对此并不熟悉的晋南的军队。
“将军,我们碰上沙尘暴了。”领队士兵一面安抚躁动的马,一面说道。“若不尽快找到出路,怕是都要埋在下面。”
“埋你个头!”领队的后脑勺突然伸出一只手,只见手啪地打上他的首铠,“祝之遥,别说丧气话。”
祝之遥侧头瞪了眼打他的人,用手正了正首铠才说话。“这哪是丧气话?一般降和之事谈妥后,顶多三日就该启程回朝,但月旗靡硬是留了我们有十多日之久,而且还好心带路给地图,估计就等这一天!”
打祝之遥的翎深不说话了,他看着越来越大的风和越来越模糊的前路,眼底一片肃然。
“将军,请尽快定夺。”祝之遥双手抱拳,身前穿盔戴甲的青年将军是他们唯一的倚靠。
只见青年将军默了一会,然后伸出列队的手势,扯下防沙尘的黑色巾布,“听号令,广告知。用布将眼闭之,以耳听四方。若有异动,群起而攻。”
众人不疑有他,排队列阵,撕扯衣布将眼睛蒙上,抽出刀剑准备随时战斗。
不到片刻,原本只有肆虐风声的地界突然传来旗鼓和呐喊声,格外让人心惊。
幸好早有准备,所有人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一时间刀光剑影,惨叫声、闷哼声被呼呼风声裹起,徒留一具具有血有肉的躯体,不停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风继续呼啸。遥听一声不懂的赤马语,打斗之声渐小,最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祝之遥、翎深取下遮眼的布,互看一眼,一齐发令。“检查伤势,清点人数。”
“赢烈,埋伏这关算过了,但风沙这关……”翎深朝将军走去,刚刚经历的战争和愈演愈烈的沙尘暴让他走起来有些困难,但不走近就无法交谈。“像之遥说的,再不走就没法走了。”
赢烈眉头蹙起,也在为眼下的情形堪忧。他环顾四周后,用最快速度确定将人员伤亡降至最低的方案,开口亦是慎之又慎,“所有人朝列队前的东南方向进三百米,而后环抱。以身为盾,负伤者在内,其余人轮换在外。”
因为吸进过多的沙尘,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但就是这喑哑的声音,以一种莫名的穿透了直击所有人的心。
“翎深往里走,之遥你跟我在外面。”
“好。”
“是。”
迎来送往,初夏悄然开始。
“小姐,听外头的人说,赢将军又打了胜仗,不日便可抵京。”听秋边为徐芜华研磨,边同她说着今早外出采买所听到了闲谈。“里头有些胆大的小姐,一面羞着脸,一面说心悦赢将军。”
“我都替她们害臊。”
徐芜华静静听着听秋说,手上的笔一刻没停,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若细看,可见她面上带一抹疑色。
若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赢烈初春就该班师回朝,而不是现在。
是因为她的重生吗?还是其他……
将文章抄写完,再加上自己的注释,这才算完成梅苏晴布置的作业。上一世徐芜华是爱玩心性,虽然读书写字,却只是生搬硬套的往脑子里灌。细想当时母亲是真真严厉,而父亲则担着白脸一角。母女两人有矛盾,总是先哄妻子,再哄女儿。
如今重新来过,心性已然收敛,另外的原因……
她想要成就的业,是大业。
担大业者,应有自己的所见所闻,更应见闻广阔。她身体虚弱,亲身经历定不切实际,唯有熟读书本。借前人之肩膀,富自己之阅历。
看书看得有些倦,听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徐芜华将其合上,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
“小姐,外头天阴了下来,要不出去走走。”秀冬端着糕点进来,声音有些怯怯的,“正好可以试试厨房新准备的糕点。”
徐芜华看了眼窗外,点点头,“你同我一起坐坐吧。”
秀冬跟着她到了院子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