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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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照桃花，夕暮，暮色中掺杂着几缕颓败的灰。
羲和刚从外头回来，怀中还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狮子。
他如同往常一般笑着朝我走来，在我脸颊上温柔地亲了亲，似邀功般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摸了摸小狮子的头，心不在焉：“好可爱。”
羲和颇为满意，将小狮子转交给我抱着，自个去了桌前拾起筷子吃饭。
我看着他眉眼含笑品尝每一道菜，每吃几口便会心满意足地朝我看来。恍惚地想，这么好的羲和，怎么会联同外人骗我呢。
我捏了捏手掌心，终是欲言又止。
夜晚的羲和依旧俊朗多情，他的手掌一寸寸抚过不可描述，在我耳边低诉着绵甜醉人的话。
我一心二用，一边承受着他的热情，一边撩开他后颈的发丝，当看到那枚兰花印记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羲和似有所察觉，动作蓦然一顿，他微微偏过头。
方才眸子里的意乱情迷早已消散，如今只剩下高深莫测的打量。
我强维持住镇静，装作什么都不懂：“你何时做的纹身，我竟然不知道。”
他一言不发盯着我，沉静半晌，忽然低声说出一句我极其不愿听到的话：“一直都有，不是纹身。”
此情此景，争锋相对，何其尴尬。
我飞快翻身穿好衣裳，抖着嗓子问：“你究竟是谁？”
羲和一怔，俄顷，他眯了眯眼：“耳鬓厮磨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魔君，只有前一任魔君才有这枚印记。在这之前，我最可怕的猜测，不过是他并没有死，而他威胁羲和，让羲和替他做事。
可现在，如何能让我接受，我一直以为的羲和，其实是那个给我带来无数噩梦的男人？
“回春”忽然出现在手边，我紧握住神笔挡在胸前。
“羲和”脸色微沉：“你要对付我？”
我整个人接近崩溃：“你把我的羲和还给我！”
“还你羲和？”他轻笑了一声，似是极气：“那是我谁？”
“仇人！你是我仇人！”
耳边嗡嗡嗡地响，我在他极冷的目光中，一个劲地不死心问道：“你把真正的羲和弄哪去了？他现在哪儿？”
“没了。”那两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你上一世神魂消散，他便将他的神魂献祭给我，求我保你一命。”
他淡淡睨着我，眼底是冰凉的讽意：“不然，你以为三清门的人会救你，给你重新为人的机会？”
原来……三清门也是他的人。
想起最初我和小师弟一同被擒，他离开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哀伤。以及师父和我说话时，总是悲天悯人的语气。还有那日，回到三清门后，五师兄和六师姐故意让我听到的对话……
我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一切无法接受！
我俩之间因为圣笔，中央隔了一道刺目的白光，寻常人靠近会瞬间灰飞烟灭。
他却似没看到般向我缓步逼近：“你现在是不是很痛心？自你和你以为的羲和重逢以来，其实一直是我。你在魔域千方百计讨好的，是我，你当日从牢狱中带走的，是我，这些时日和你极尽缠绵之事的，也是我。”
他每说一句话，我身体的力气便被抽干一分。
说到此处，他已经走入了白光中，声音低沉得犹如冰冻中的滴水：“我当日问你是否会后悔，你说过不会。”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淹没在白光中仍旧完好无损。惊疑了许久才想起来，是了，如今我和他的气息完全交融，圣笔早已分不清谁是谁，是以，无论他要对我做什么，圣笔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原来，一开始就是算计。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只对他毫无用处的圣笔。
所以……
我怒及反笑：“你觉得逗我很好玩是吧？”
此时，他已经穿过白光，即将来到我面前，我不再多想，疯了一般使出其他术法向他攻去。
他一边挥手挡去，一边大怒道：“别白费功夫了！你我有生死之誓，你伤不了我！”
换言之，他亦伤不了我。
我什么也不听，一边后退一边朝他砸光晕小球。他却步步紧逼，到了后来竟懒得再挡，一个闪身到我身后将我钳住。
“骗子！大骗子！”我在他怀中歇斯底里地挣扎。
他抚了抚我的脸，神色古怪：“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那我俩就到此为止吧。”
我重新回到了魔域，被大魔君不留情面地关进了小黑屋中。
两个虎头虎脑的小魔修从窗子外露出半个脑袋，两双眼睛滴溜溜地瞧着我：“娘娘，你今天日万了吗？”
手中的圣笔闻声颤个不停，我亦气得浑身颤抖。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大魔君一手好计谋。起先用羲和的身躯对我欲擒故纵，令我为他魂不守舍；后来又使苦肉计联同三清门诓我带他离开魔域，事实上，那日我在魔域灭去的魔修，都是早已看不惯他许久的另外两位魔君的属下，而他自己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假我之手，为日后重回魔域扫清了诸多障碍。
再后来，他又向我砸各种糖衣炮弹，我彻底招架不住，直接身心沦陷。圣笔“回春”也对他再无威胁，自此，魔修和邪修皆无人能再与他抗衡，大魔君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大的霸主。
我原想，成为大霸主后，大魔君的目的也该到此为止了。而我没了用处，他要么放了我要么直接杀了我。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毕竟是我输了，输在眼瞎，输在乱谈请说爱。
但我真是低估了人心的贪婪程度。
圣笔“回春”不仅承载了我的法力，能助我大杀四方，另外，它之所以是只圣笔，是因为由它所书写的世界竟能成为真实的世界。
而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实也是由我书写出来的。
通俗点来说，就是我穿进了我自己写的故事里，然后不幸身份暴露，便被大魔君拿捏住了。
这些便是我身为邪修时忘记的事。
大魔君他贪得无厌，野心不止放在这个世界，甚至放到了这个世界以外。
他逼着我每天至少写一万字的故事，然后故事成真，他便在那些成真的故事世界里带领着他的魔修们四处征战，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不然，我如今的小黑屋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千年珊瑚树和绫罗绸缎。
还有，据说他的宫殿里新开辟了一处酒池肉林，其中豢养美人无数。
而他每晚同时召幸好几名美人，至今还有许多美人没见过他本人……
由于我迟迟不下笔，小魔修们忍不住了。他们往小黑屋中丢进来一个核桃，嚷嚷道：“娘娘，你快写啊！我们要看谈情说爱的故事！”
“是的是的，缠绵悱恻的谈情说爱，就像您和君上那样！”
我立刻扭过脖子去瞪他们，请问他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大魔君之间缠绵悱恻了？
犹记得前几日，大魔君一人来到小黑屋探监，他捏住我的下巴，浓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戾气：“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毫不屈服地与他对视：“不恨！”
他神色微微一怔，捏住我下巴的手有松软的迹象。
“你知道为何么？”
“为何？”他的语气中有奇异的温软。
我咬牙继续道：“因为我讨厌你！厌恶你！不恨你是因为对你没爱，我只想杀死你!”
他手上果然更用力，整张脸蓦然向我逼近，黑眸离我不及一寸的距离，近到我能看到他瞳孔中毫无不掩饰的怒火：“可我却爱你。”
“你个死变态！”我说。
“死变态也好，你终归是我这个死变态的。”他轻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你？”
我气得不想回话，他都死变态了，还同他说这些做什么。
他却自顾自地解释：“你的旧情人离开时，不仅把他的身躯献给了我，还把记忆情绪一并给了我。”他的眼神幽幽：“自与你重逢第一眼起，我便爱你爱得无法救药。”
我：“……”果然是个死变态。
他望着呆愣愣的我，然后低下头，在我唇上亲了一口：“可惜，我不能只爱你。”
“你爱的只有权势！”我反应过来，恨恨抹着嘴怒道。
“你爱的也只有羲和！”
总之，那天我们闹得不欢而散。
呵呵，去特么的大魔君，去特么的谈情说爱。
我冷笑几声：“你们君上不喜欢看谈情说爱的故事，他喜欢看奸淫掳掠，暴力血腥的那种。”
“无论是哪种，娘娘你倒是快点写啊，今日没多少时辰了。若又没日万，会被君上日的呀呀呀呀！！！”
我此时的脸应该黑得如同灶台锅底。
大魔君他真是欺人太甚!
害我没得自由，害我每日只能写故事，不写故事还要威胁我同他睡觉！
为了不同大魔君睡觉，我含恨提起“回春”，刷刷刷写下几千字。
直至终于写完一万字，小魔修们拿着我的手稿欢呼地离去了，而我浑身瘫软累倒在太师椅上。
自此，我便过着每天日万的生活，大魔君自同我不欢而散后，也再未踏进小黑屋半步。
我因为长期写字，后来手腕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不再能复原，双眼也因使用过度充血凸出，颈椎长期不活动，我再也抬不起头。
而大魔君似乎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有回来。
“回春”在手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握住掌心的白发，决定写下最后一个故事。
最后一个故事是另一个创世者的故事，由于受大魔君长期荼毒所致，我让那个创世者在新婚之夜被她心爱之人所杀，而那个创世者临终前已经写下了一个新的创世者的故事，新的创世者将重蹈她的覆辙。
由此，这个变态的故事便可永远地传承下去。
完稿后，我有些迷惘，说不定，我以前也是其中一个创世者。
但我不知道我是第几个创世者。
故事到最末，我已行将就木。
小黑屋的铁门万万年没开了，而却在那一刻，它微微打开了一道光，那里似乎站着羲和。
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只是望着我的神色颇为复杂。
我无声朝他笑了笑，又想起现在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笑起来一定很难看。我收了上扬的嘴角，在他缓缓行来的时候，不甘地闭上了眼。
……
浑身抽搐间，我尖叫着醒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才发现噩梦般漫长的一生果真只是个噩梦。
旁边有人转醒，隔着一层衣裳，他温厚的大掌轻轻抚摸我的后背。
“别怕，我在。”他用梦中异常熟悉的声音对我说道。
我脸色一僵，转头打量屋内的摆设，绿纱垂幔，红烛残泪，很像是新婚燕尔。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又僵硬转过头，看清了他和梦中大魔君别无二致的脸，脑袋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我是谁，他是谁，我们在哪儿？
这究竟是梦的结束，还是新轮回的开始？
若我没有记错，这是我在梦里写的最后一个故事——
这个杀手有点冷。
“你会杀了我吗？”我颤声问。
他一顿，手不自觉搭在枕上，那里似有一道寒光。
他脸上有稍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瞎想什么！”
（完）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