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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上听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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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自平安时代开始作为东瀛的政权中心存在,如摇篮般沉溺着皇族衣冠楚楚的生死画卷。
护城河边的樱色与雾气流转流淌,城内的黛瓦白墙为纵横的街道划分。
浸淫其中的贵族、诗僧与舞妓呼之——平安京。
丁冲此时看到的平安京正值舒适而奢靡的春日,北野天满宫里传自唐初的红梅已满枝葱翠。
面对如此的景致,又能与母亲、义弟相聚一处的丁冲心中满溢着愉悦与安详。
波涛汹涌的沧海对面那个国家繁复纷杂的世事仿佛已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昨夜初到,与母亲聊得晚了,丁冲便在母亲屋里睡了一夜。
清晨起来梳洗后,母亲便唤了名叫秋子的侍女引着丁冲熟悉府里的布局。
庭院内清澈明净的小池倒映着松柏与修竹,延伸着湛蓝与翠绿的秀色。池边以白色细沙与青黑圆石柔柔得围了一圈。
少女絮絮的说着主屋与内院的方位,软语切切,倒也甚为动听。
“秋子。”
“是。”
“怎么没见到玉竹住哪?”
“玉竹大人就住在前边的小竹林后。”
“还真是他的性子啊。”
“那间屋子可以看到最美的月色。”
“这可不好,只怕他贪赏月色而误了睡。”
“正如夕雾殿下所言呢。不止常常看得月亮都升到中天了,有时还会吹一夜的箫。”
“真是任性。”
“不过昨夜倒早早就睡了,今儿一早就出去了。”
男子止了步,秋子微微抬头看面前英挺年轻的殿下。
“出……去了?”
“是。”
“去哪了?赏花吗?”
“非常抱歉夕雾殿下,秋子也不大清楚。或许是……去了宫里吧。”
高濑川畔、五条与护城河畔的垂柳婀娜轻盈,北山的赤松绵亘不绝的延伸入古寺宽广的庭院。
新叶悠远的色泽与春花柔媚的芬芳纠缠蔓延,乖巧温柔得近似不怀好意,烘衬着托起浮躁而怪异的心绪,如齐颈荡漾的海潮逼得丁冲不得不直视。
与其说是逃不脱的情欲妄念辗转心头,迷惑于扑面而来的绚丽绝伦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倒不如说是前生三途川水侧擦肩而过时,沾染了曼珠沙华缥缈诡秘的香气,随着青葱韶华一路缭绕幻化,直至重逢,终成业障。
东瀛自视甚高的重臣武将们辞世之时回顾一生往事时,总以梦喻之。
梦里梦外,方生方死。空不是空,变幻莫测。
如果生当如此,丁冲正身处梦中之梦。
雕饰着流云的木格拉门被轻巧地拉开一条缝,清澈明净的月光怀抱春寒倒在浅褐的地板上,映入丁冲晦明不清的瞳仁中。
“啊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
“大哥还没睡吗?怎么也不点灯……”
似是怕会惊动月夜的话语絮絮软软,衣裳发出细小的窸窣声。
若不是亲眼看到唐玉竹转身慢慢拉上门的身影,丁冲简直要怀疑是风声演化的幻觉又一次愚弄了耳朵。
没唤侍女,唐玉竹安静地点燃了壁柜旁的灯烛。房内的陈设都如漫入水中般自昏暗中显现出来。
操作香道的闻香炉与香筋建摆在两层小架上,架下整齐排列着小楷书写的汉诗集与史书。细白的墙上悬着青山寒水的卷轴与美玉修饰的长剑,下面沉香乌木的刀架上陈着把朴实无华的东瀛马刀。装饰清雅而不失英气的房内昭示着主人脱俗的品性。
这原是唐玉竹所居的屋子。现在屋子中间放置了白绢的屏风,隔着两处白色的床榻。
今日特地出去,让母亲与大哥能单独说些话。在宫里呆得久了,伤了心神。本应早早睡了,心头却莫名有千头万绪层出不穷。
唐玉竹着了单衣,斜卧在铺上。拾了本书翻了几页却觉得心绪杂乱,索性坐了起来。
绘了春樱与诗句的白绢屏风清晰的映出大哥静坐的黑影,英挺如刀刻的轮廓棱角分明,笔直的腰背浓墨重彩地显在白绢上。
突然就想起大哥拥着他策马飞奔的情境,两旁飞速倒退的樱花与河柳晕染作不真实的幻景,心绪似也被溶化作缤纷的色彩向身后流淌。
“啪。”
手中的书不知何时从手中掉落,发出微弱的声响。
唐玉竹像被吓到一般,慌忙地拾了书塞到小架下。
“怎么了,玉竹?”
“没事!大哥,扰到你了?”
“我还没睡。大哥和你聊聊如何。”
“也好。自大哥回来,还没时间与大哥好好说会话。”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笑颜楚楚地撞入丁冲眼帘,微微颔首坐下。
束起的长发落在胸前的单薄白衣上,颈下未遮的肌肤细腻如白瓷胆瓶光滑的表面,不自觉的生出璨璨夭夭容姿。
若颦若笑,若动若静,皆是不染红尘,却独自风流。
面前种种风情,都如被无形的神明在暗处不怀好意地操弄。
配合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华丽演出悄悄推进,一切都完美自然得惊心动魄。
丁冲坐在那人对面,神情平静,目不斜视。
心内却如在暴风肆虐的海潮中沉浮动荡,已将近灭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