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花时长夜饮

12、第十二回 夺得千峰翠色来

　　东方渐渐天光普照，街头巷尾也开始有了喧闹之声。
　　夏零雨从睡梦中醒来，旁边唐薇仍无动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唐薇向来机警，从昨天到现在，却似乎太过麻木了些。
　　许是街头太过吵闹，唐薇终于睁开了双眼，看见夏零雨直勾勾盯着自己，被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唐薇撑起身子，拿过外衣匆匆穿上，便要离开。
　　“没什么。”夏零雨见她精神还算不错，只道是她太过劳累，也随之起身，准备一起向南岳辞行。
　　南岳已在正堂沏一壶好茶，正慢慢品尝。两人迎面而来，同时对南岳行了一礼。
　　“其他都已经安排妥当，老妪祝小姐和郡主一行顺利了。”南岳颤巍巍站起身来，向两人回礼道。
　　“老人家放心，事成后我们定向您老报平安。”唐薇慌忙扶住南岳，低声对她说道。
　　“多谢老人家啦，以后零雨再来看您。”夏零雨大大咧咧道，没有注意到南岳微妙的神情。
　　两人向南岳道别，收拾行装，保存好南岳所给地图，踏上了新的路途。
　　一路上两人也不忘打听消息，才知道早上街上的喧闹，竟是因为葛蒙楚引发的。
　　葛蒙楚放出话去，说自己手中握有黑玉书。据说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巴尔山附近，目前街头巷尾也已经传遍了这消息，相关势力闻风而动，连普通百姓也将此当做谈资。
　　“他这样做，不是让更多的人聚集到巴尔山附近？那我们岂不是更难上山了。”夏零雨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唐薇道。
　　“可能是想浑水摸鱼吧。”唐薇此时也不太确定，猜测道。
　　两人往西南疾行，竟然出奇顺利。只因赶往巴尔山的人实在太多，景王也没办法一一巡查盘问，只得由她们去了。
　　两日后日落之时，两人终于立在巴尔山脚下。
　　这西南的人似乎都聚在了此处，熙熙攘攘，甚至比城池的大型聚落还要热闹。
　　“没想到我们这样轻易就到了巴尔山。”夏零雨喃喃道，语气中还有难以置信。
　　“那人也是技高人胆大，能想出这种主意。”只是平凡的村镇都隐藏着奇人，唐薇更加明白不能小觑天下英雄。
　　“薇儿，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夏零雨翻身下马，此地人群聚集，已经不能再前进了。
　　“等。”唐薇淡淡道。
　　“等？”
　　“葛蒙楚将众人引至此处，是想让景王所设关口失效，他接下来必有所动作。”
　　夏零雨正想再问，忽听一人高呼：“黑玉书！那人手里拿的正是黑玉书！”
　　这话掷地有声，如石子落入水面，引得人浪滔天。
　　见机快的已经提起真气，直奔那人而去，其他人也恍然大悟，紧随其后。
　　瞬间山脚下的人便走得一干二净。
　　这场闹剧在眼前真实发生，夏零雨和唐薇如坠梦中，一时目瞪口呆。
　　“这天下，原来有这么多傻子吗……”夏零雨捏了捏自己，发现并非入梦，才对唐薇道。
　　“因为我们知道那是假的，否则可能也很难抵挡一人安天下的诱惑。”唐薇微微叹道。
　　“好像有些道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上山了……”
　　“嗯。”唐薇也有些无语。
　　“你说，葛蒙楚应该会没事吧？”此行如此顺利，也多亏了葛蒙楚，夏零雨不由担心起这位幕后之人。
　　“以他目前的手段，定能全身而退。”唐薇肯定道。
　　“那我们快上山吧，你再寻寻老人家所说的地点。”夏零雨拉起唐薇，一起奔上山去。
　　“好。”
　　两人循着地图上所记地点，一路往山上奔走，沿途各种风景奇物，两人也无暇观赏。
　　天已渐黑，两人借着夜黑之前微弱的亮光，来到了一处山沟，路面铺满碎石，像极了南岳提到的地点。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于是沿着山沟分开寻找。
　　不多时，夏零雨便在山沟的隐蔽处发现了几株肉质药草，药草顶端为红色，如今花茎凋枯，正是采摘的时候。
　　夏零雨的心猛烈跳动起来，所寻之物近在咫尺，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呼吸不畅。
　　按捺住心中躁动，夏零雨小心翼翼来到几株药草旁，拿出准备好的木盒，将根和根茎轻轻挖起，放置在木盒之中。
　　做好这些，她才松了口气，将木盒小心收起。
　　夏零雨正准备回转寻找唐薇，却发现在挖起的泥土下，有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扒开泥土，见是个匣子，于是往更深处挖掘。
　　匣子出土后，光芒竟又明亮了许多。
　　“零雨，你可找到红景天？”唐薇已经寻遍半片山沟，转头来寻夏零雨了。
　　夏零雨见光芒都是匣子缝隙中透出，好奇地将匣子轻轻打开。
　　一道光芒自匣中冲天而起，远远看去，匣子里似乎盛了一轮明月，在渐暗的天色中熠熠生辉。
　　“不好！”
　　唐薇一声惊呼，三两步冲上前来，一把将匣子合上。
　　但显然为时已晚，山脚和山腰处都响起了“有宝物”的呼声，飞掠之声不绝于耳，许多人正向这边赶来。
　　“快走！”唐薇拉起夏零雨，直往山下奔去。
　　“薇儿，我找到红景天了，在……”夏零雨抱住匣子，对唐薇说道。
　　唐薇将手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一路飞驰。
　　只是前路突然遇阻，几名男子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人把玩中手中短剑，正笑吟吟看向两人。
　　“黑玉书没追上，能得到这垂棘珠，也值当了。”那人语气中自有几分喜意，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江湖中人说我云狐只会欺负两个小姑娘，你们乖乖交出宝物，我保证马上放你们离去。”
　　虽然不知道垂棘珠为何物，大概猜到便是匣子中的事物了。唐薇感知眼前几人呼吸绵长，内力深厚，自己和夏零雨断不是他们的对手，犹豫片刻，便对夏零雨道：“把匣子给他们吧。”
　　夏零雨将手中匣子一抛，大声道：“东西已经给你们了，还不让路？”
　　云狐稳稳接住匣子，却不打开，只用手颠了颠，笑道：“谁说宝物只有这一件的？”
　　“你！”夏零雨哪还想不到他们是故意为难，便想冲上去理论。
　　“我看那小姑娘遮遮掩掩护住腰间，怕还有其他好东西吧。”另外一人也附和道。
　　“也是我太过天真。”唐薇摇摇头，拦住夏零雨道，“娘亲说得不错，这世上多的是得寸进尺之人，这世间的一切，从来都不会靠退让来获得和保全。”
　　“你娘亲也有些见识，可惜她女儿运气不好，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云狐几人围上前来，刀枪寒芒闪烁，便欲噬人。
　　唐薇和夏零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两人明知不是对手，也摆出起手架势，准备奋力一搏。
　　短兵相接，唐薇刚一交手，便被云狐寻到破绽，一掌击在腹间，飞出几米之外。
　　“薇儿！”夏零雨心中焦急，招式大乱，也被一脚踢中，坠在地上。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经不起几招。”云狐蹲下身来，欲将手伸入夏零雨衣襟寻找。
　　“住手！”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发出，风中传来破空之声，一柄长剑悬在面前，直直向云狐刺去。
　　“来得好！”云狐禁不住喝一声彩，一个后空翻堪堪躲过了这剑。
　　来人正是葛蒙楚，也不知他到底如何甩掉追兵，又转回巴尔山来的。
　　“你们先走。”葛蒙楚声音低沉，挽一个剑花，又与云狐斗上。
　　“拦住她们！”云狐对身边几人喝道。
　　他已经看出葛蒙楚武艺超群，不得不全力对待，身边同伙能拦住夏零雨和唐薇，葛蒙楚必有顾忌。
　　其中两人欲拦截夏零雨和唐薇，葛蒙楚手中寒光一闪，也不知投出了什么暗器，两人齐齐发出惨呼，摔倒在地，哀嚎不止。
　　“你自己小心一些！”夏零雨大声对葛蒙楚道。
　　“保重！”唐薇也低声说道。
　　两人知道情势紧急，也顾不上多言语，互相搀扶往山下走去。
　　“原来夺走黑玉书的人是你！”
　　远远传来云狐的叫喊，两人心头一紧，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一路下山，遇到了无数江湖中人，都朝她们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两位小姑娘是从山上下来？山上发生何事？”前方火光大亮，一长须男子见两人行色匆匆，自山上而下，于是拦住两人，询问因果。
　　两人定睛看去，发现已是山脚，或许是追赶葛蒙楚的人都已回转，人群更加密集。
　　“好像是个叫云狐的大叔得了什么宝贝，我与姐姐上山采药路过看到，他就想杀我和姐姐灭口，幸好赶来的其他好心公子看不过去，叫破他名号，与他打斗起来，救了我和姐姐，我们才下山来了。”夏零雨语音颤抖，似乎还被云狐袭杀的恐惧笼罩。
　　那长须男子自然听过云狐名号，知他为人。又见夏零雨和唐薇两人不过十几岁年龄，都是毗邻的柱州人打扮，如今身上带伤，嘴边似乎还有血迹，心下信了几分，况且已是黑夜万籁俱寂，山上打斗声清晰可闻，看来云狐仍在与人争夺。
　　“云狐得了宝物，我们快上山去！”长须男子招呼同伴，便朝山上跃去。
　　他言语落在旁人耳中，又是一阵风雨。
　　众人紧随其后，一起涌上山去。
　　“你……”唐薇看着夏零雨这般熟练地骗人，欲言又止。
　　“不这样哪能过关，薇儿放心啦，我又不会骗你。”夏零雨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先前伪装的害怕荡然无存，她拉起唐薇朝人群外围走去，“我们快些离开，这样葛蒙楚也好脱身。”
　　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只需回到会合地点，便可离开西南。
　　两人脚程不慢，很快离开了巴尔山，往西北方向奔走。
　　行至僻静处，夏零雨掏出木盒塞进唐薇手中，嘴里道：“这可是唐大人的救命药草，你先看看，确认无误就赶紧收好。”
　　唐薇心中感激，小心打开木盒，红景天静静躺在当中，正是最适合入药的状态。
　　“谢谢你，零雨。”唐薇将木盒收起，却不知如何感谢，沉吟半晌只吐出个这么几字，自己都觉无趣。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夏零雨杏眼微眯，狡黠笑道。
　　“回去之后，零雨若不想回赵王府，不如在国公府留驻，容我好好报答。”唐薇笑答道。
　　夏零雨见她眉如翠羽，明眸善睐，暗道她果然继承了唐棣的美貌，如今才十四年华，嘴唇微抿，已经笑得十分动人，忍不住心中一动。却觉得自己有这般反应非常奇怪，张口想要岔开话题。
　　“不知葛蒙楚……”
　　夏零雨见唐薇脸色突变，直愣愣瞧着她身后，自己也转过身去，发现天边一片火光，夹杂着马蹄阵阵，正飞速接近她们。
　　看这声势，竟是在追逐最前方一人。
　　那人越来越近，定睛看去，竟然正是葛蒙楚。
　　夏零雨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动作，唐薇倒是见机迅速，拉过夏零雨闪在一旁。
　　葛蒙楚策马而过，未曾瞧她们一眼。几人紧紧追击，纵马飞驰，也未多看她们一分。
　　“这不是那两个小女娃吗，你们与那贼子是旧识，手里的宝物肯定也是很多了，这次没人搭救，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耳边突然响起云狐讨人厌的声音，此刻他跨坐马上，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夏零雨和唐薇。
　　“把她们抓起来。”
　　几人围上前来，亮出刀兵，立即便要动手。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却自前方传来，随着马蹄声而来的，还有好些人的惨叫。
　　夏零雨和唐薇眼前印出几道寒光，几个壮汉顿时滚倒在地，惨呼出声。
　　葛蒙楚竟去而复返，两手分别握住夏零雨和唐薇手臂，往上一拉。
　　两人双脚离地，又被他一带，齐齐落于马上。
　　幸好两人身体轻盈，未对黑马造成太多负担，比起一人飞驰，三人速度显然稍慢。
　　葛蒙楚不时放出暗器，阻拦击杀追兵。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葛蒙楚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甩脱这些尾巴。
　　“往东北方向去，那里会有人接应。”唐薇急忙对葛蒙楚说道。
　　葛蒙楚也不多问，看准东北方向，策马扬鞭拼命前行。
　　天已破晓，大地依然朦胧。
　　借着天光，夏零雨才发现葛蒙楚身上流出鲜血，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暗器快用光了，白日里，即使有暗器也不一定奏效。”葛蒙楚说道，“离小姐所说的会合地点，还有多远？”
　　唐薇沉默了，空气似乎也在此刻凝固。
　　葛蒙楚叹息一声，低声问道：“你们可会骑马？”
　　“我会。”唐薇这次立刻回答道。
　　“骑术如何？”
　　“平日还算不错，只是这等时候，我也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唐薇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谨慎回应道。
　　“郡主如何？”葛蒙楚又向夏零雨问道。
　　“我，我肯定是不如薇儿。”夏零雨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她只顾玩耍，疏于学习技艺，如今方知大错。
　　“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待会儿我抢夺马匹，拦截并引开追兵。这黑马迅捷，你们骑着它往东北逃走。只是须得小心，他们人数众多，即使大多数会选择追击我，也会有许多人截杀你们。”葛蒙楚叹息一声，又道，“垂棘珠被我拿回，现在交给小姐，两位皆是有运道加身之人，必能顺利逃出，应该不会让这明珠蒙尘。”
　　“这垂棘珠到底有何作用？人人都要争夺？”唐薇接过匣子，并未收入怀中，反而疑惑询问道。
　　“这珠子本是天子之物，天子失势，这宝物才几经权臣易手，不知是如何流落到这里。除用作照明助眠之外，目前已知的最大作用是增进功力，但作用有限。”葛蒙楚语速飞快，向两人解释道，“传说这珠子里藏有皇家的秘密，只不过无人参透。”
　　“既然是零雨找到的，便交给零雨吧。”唐薇连忙将匣子塞进夏零雨怀中，也是怕她不肯收下，又劝道，“我已经将红景天收好，再加上这匣子，不方便携带。”
　　“那我先替薇儿拿着，等我们逃脱后再议。”夏零雨知道如今不是闲扯之时，把匣子收好便不再多语。
　　背后众人已经非常接近，葛蒙楚将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发射的暗器和箭支都被他击落，却有几枚暗器绕过剑光，钉在了他手臂上。
　　追击之人看葛蒙楚受伤，皆是大喜，几人为争抢宝物脱离队伍，加快速度追来。
　　而这正是葛蒙楚想要的。
　　他衣袖中闪出最后几枚暗器，将几人打落下马，自己飞身而起，在黑马上借力一跃，稳稳落在旁边一匹黄马上。
　　唐薇也知这是危急时刻，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黑马一声长啸，更加用力往前疾驰。
　　少了一男子重量，又兼黑马神骏，两人稍微领先，往东北方向奔逃。
　　葛蒙楚骑术超群，在后骚扰追兵。追击他时，他便用力往前奔逃。分出人手去追击夏零雨和唐薇，他便回转袭杀，使得夏零雨和唐薇渐渐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那些人很快便明白了葛蒙楚意图，三三两两细语几句，或许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大半人继续追击葛蒙楚，剩下的向着夏零雨和唐薇方向追去。
　　葛蒙楚也知这已经是极限，侧望一眼两人离去方向，一夹马腹，也不再骚扰，只往北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