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竹叶青 ...
-
南玔跟着暗使到了宫门前,趁着宫门前的侍卫打开宫门的间隙,她细细地打量着黎国宫城。
和天界不同,人间的宫城,宫墙高高,朱红的宫门像极这黑色庞然大物的血盆大口。
宫道上的高墙上嵌了夜明珠,散着柔和的光芒。
清晨的宫道很是冷清,悠长的宫道,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更显寂寥。
走到尽头,已有七八个人在禁门候着。
暗使回身向南玔行礼:“在下就送姑娘到这了。”
“多谢。”
不多时,暗使便消失在宫道尽头。
小黄门和几个宫女又对南玔恭敬地行了一礼。
“姑娘请随奴们来。”
禁中风光要亮堂得多,南玔跟着他们,一路左顾右盼,惹得身后的宫女们私语连连:
“哎,你瞧她,怎地是这般举止?”
“陛下为何召见她呀?”
“吓 ! 不会是新妃吧?”
“且不说她配不上,再者,别说纳新妃,这几年你见陛下宠幸过哪个女子?”
南玔的耳力一直很好,听闻自己被人如此编排,她也不是个能忍的,直接停步转身盯着那两位宫女 。当然,面带微笑。
“两位在说我吗?”
说话的两人脸色瞬间涨红,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
想来宫中戒律森严,应是怕极了,南玔也就作罢。
大约走了一刻钟。
……
“陛下在前面的风雨亭等着,姑娘一个人前去便可。”
风雨亭周边的草木还带着雪水,呼出一口气,空气中已出现了白雾。
周围安静得压抑,南玔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风雨亭——乳白的帷帐上绣着大片红色的花。
远看有些不清楚,待走近一看,吃了一惊。
上面绣着的红色的花,是黄泉之花——曼殊沙华。
这花,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在凡间。
怎会在黎国?
亭子里隐约有个白色的身影,便应是黎国陛下了。
南玔撩开帷帐进去,白玉石桌上温着一壶酒,任修负手而立,听见响动,遂缓缓转过身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这是她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词。
他生得极好看:剑眉星目,面若冠玉,刀刻斧凿的五官棱角分明。
月白色的锦袍,长发用一根银色的簪子束起。
若不是鬓边缕缕白发,仿佛他还是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青年郎。
任修心底一震,眉头轻蹙注视她良久,眼底渐渐流出许悲伤。
很像,她的确和曼殊很像,甚至她们的外貌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南玔没有行礼,神情也是淡定从容,迎着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打量他。
在刚才转过来的那一瞬,任修呼吸一滞。
心头涌上巨大的欢喜,呆愣地看着她。
良久......也终是发现了不同。
心中的欢喜僵住,眼底的光霎时熄灭。
不是曼殊……
是啊,怎么会是她呢……
明明知道不可能是她,却还是好失落。
“坐吧。”他淡淡开口,似叹了一口气。
“陛下召我进宫,是为了先皇后?”
南玔在石桌一边坐下。
任修在另一端就座,桌上摆着白玉酒具,正煨着酒。
“姑娘不是寻常人,也不必把我当作陛下……方才,我以为姑娘是我的故人,失礼了。”
任修的嗓音有点哑,他极力地克制自己嗓子的梗塞。
南玔在心里感叹:这黎国皇帝还真是深情,面上微微一笑,道了一句“无妨”。
“不过请姑娘入宫,并非为了先皇后。”
南玔疑惑地看向他。
任修苦笑一声,道:“是为了我自己。”
“姑娘可能饮酒?”
“自然。”
任修拿起桌上的白玉壶,倒了一杯酒给她。
“多谢陛下。”
南玔接过酒杯,淡绿的酒液在白玉杯里微漾,透过玉杯看,酒液还散着莹润的光泽。
“这酒看起来很漂亮。”
“是啊 ,”任修微微地叹了口气。
“从前她最爱的,就是这竹叶青。”话里行间夹着笑意。
南玔抿了一口,入口甜绵微苦,但芳香醇厚,余味无穷。确是上佳的酒。
南玔默无声息地饮酒,任修则转着酒杯发呆。
静默许久。
任修开口了。
“暗使来报的时候,我几乎要判他欺君。可转念一想 ,不妨见见,要是真的一模一样 ,或许可以缓解我心中之痛。”
南玔放下酒杯,静静地听他说着。
“方才转身见你的第一眼,我那时真的以为你就是她。”
“……”
“不过,你不是她。”
“我的心痛也没有因见到她的面容而稍稍舒解,反是更甚。”
南玔只问了一句:“我当真与先皇后相像?”
听这皇帝的话,先皇后莫非生得与她真假难辨。
任修垂下眼,执起酒杯,在手中转着,缓缓吐出四个字:“别无二致。”
这下,南玔的面容凝固了……
她一直以为,可能只是六七分像,一众凡人,时隔数十年,怎还能记得清一个人的相貌。
可如今,竟然有人说她与一凡人生得别无二致。
她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开始怀疑自己有无同胞的姐妹。
任修抬眼看她,“嗤”一声笑了:“姑娘可是吓到了?”
“你确定,先皇后与我生得别无二致?”
任修放下酒杯,盯着她说道:“不错,我日日在心里描摹她的样貌,不会记错。”
南玔一偏头,血红的曼殊沙华撞入眼中。
“承德皇后不是凡人”这个念头也一起撞入她心中。
这就能解释为何黄泉之花会出现在凡间,这承德皇后想必是见过她,才能幻化出和她别无二致的一张脸来。
“陛下可曾想过,先皇后并非凡体。”
任修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声音平静:“我知道,
我知道她不是凡人,故而我一直在这儿等她……然仙世须臾,人间百年 ,只怕,她归来之际,我已是一抔黄土。
如此,此生此世,便无再见可能……”
任修有些艰难地转过头,他的眼角已经绯红,声音哽咽,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真的,很想她。”
言罢,眼泪掉下来,滴落在月白色锦袍上,晕出柔和的阴影。
南钏杯中的酒饮尽,她将玉杯轻轻地放在石桌上,还是磕出一声脆响。
起风了。
亭子四周的帷帐微微摇动,血红的曼珠沙华分外扎眼。
任修拿出手帕拭泪。
“让姑娘见笑了。”
“无妨,陛下情深,着实令人动容。”
“姑娘亦非凡人,不知,可有法子,让我与她再聚,或许…哪怕只是见上一面。”任修殷切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祈求。
南玔有些无措,这件事不能轻易答应,凡间帝王的命相与紫微星连结,稍有不慎,会牵动天下祸乱。况且承德皇后现在是什么状态也不知道,若是她早已魂飞魄散,便是自己心有余,也力不足。
“姑娘想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
南玔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若是看不上金银这类俗物,其它的也尽管开口,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我定给姑娘寻来 !”
“陛下说笑了,我有自己的考量,并非因酬劳而不决。我可以帮陛下,只是,我并不知先皇后如今的情状和你们之间的往事,还需我探查之后才能作出决断。”
任修道好,心里却是苦笑,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