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什么要真香》良夕何夕

2、纠葛

　　不知过了多久，江黎恢复了意识。

　　她依然睁不开眼睛，全身无法活动，但至少可以思考了，也能听见周围的声音。
　　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燥柔软的床上，四周是不知道什么仪器嘀嘀嗒嗒的响声，伴随着一个焦急的女声。
　　“江黎？江黎？江黎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江黎姐……”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江黎有些费力地思考着，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搜索出自己认识的这么一个女人。即便如此，对方的嗓音哽咽着，听上去十分焦急，她很想出声安抚她，却始终张不开嘴。
　　“女士，您别喊了，江女士现在还没醒，您再怎么喊她也听不见的，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
　　似乎有护士劝阻住了那个哭泣的年轻女人，江黎很想反驳一句“放屁老子明明能听见”，无奈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没过多久就再次陷入了梦乡……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不知哪一天的黄昏时分了，窗外的半轮落日洒下些金黄浅紫的颜色，甚是好看。

　　江黎颤了颤眼皮，甫一睁眼，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欢呼：“黎姐，你终于醒了！”
　　随后是一系列让她措手不及的检查：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量体温，测心率，换绷带……直到医护人员统统散去，她才看清半梦半醒间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美女，长发齐腰，不施粉黛，却丝毫不掩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浑然天成的秀气。
　　此等佳人垂泪连连地坐在眼前，江黎却没有丝毫请教芳名或是耍流氓的心情。她心中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我不会失忆了吧？
　　然后，她就这样提心吊胆地打量着窗前的美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谁？”
　　美人几乎哭肿了一双眼睛，刚刚止住眼泪，一听她这话，立刻又要哭起来，被江黎用一个“嘘”的手势制止了。

　　“你放心，我绝对没失忆。”江黎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实际上内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我只不过是刚醒，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没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呢。”
　　美人有些呆萌地愣了五分钟，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带着哭腔抹脸抽噎道：“黎姐，我是你助理，李樱樱啊。”

　　江黎眼前一黑，险些又骤过去。
　　第一，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绝对没有一个叫李樱樱的。
　　第二，她本人大学生一个，更不会有什么助理。
　　我是谁？她从头到尾懵逼地想道，几乎是暴力地一把拽下手臂上插的输液管，推开李樱樱冲到镜子面前。
　　镜中人长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额头光洁，鼻梁细挺，一双杏眼娇媚而甜美，右眼角还带着一颗小小的朱砂泪痣，端的是顾盼生姿，倾国倾城。
　　江黎努力维持了许久的冷静，终于在看到这张脸时彻底土崩瓦解，前因后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我去！不是吧？”

　　与系统签订契约（神他妈契约）后重生的她，并不再是那个成天翘着二郎腿吃泡面的江黎了，而是……
　　墨长安的头号绯闻女友，年方二十三岁的当红小花旦，江离。
　　而她的任务，则是与墨长安复合，并在七年之内让他身败名裂。

　　江黎，啊不，现在是江离了。江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想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就看见李樱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扶住她：“离姐！离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江离烦躁地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她，一边在脑子里过滤着原主人那乱七八糟的记忆。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丝毫不令人高兴——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江离，和墨长安分手了！而且与其说是分手，不如说是墨长安单方面把她甩了。
　　于是，江离一个想不开，就去割/腕自/杀了，还好李樱樱来得及时，才堪堪抢回了她这一条贱命。

　　江离默默地在心里骂道，墨长安你真是个渣男啊。
　　比这更坑的是，江离和墨长安的这一摊子情债为啥要她来还清？
　　江黎原本从小就比较没有安全感，不太容易适应新环境，突然来了做梦般的这么一遭，整个脑子都是乱的。
　　但李樱樱丝毫没有察觉，非常没眼力见儿的抹着眼泪，拽着江离一遍又一遍念叨着：“离姐！看开点！这才多大点事，你必须要振作起来！”
　　江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木讷地配合着她的动作前后摇晃。

　　“离姐！”不得不说，李樱樱虽然脆弱，但到底还是个讲义气的姑娘：“不就是失恋了吗！咱还没人要了怎么的？离姐我告诉你，追求你的帅哥靓女少说也能排到东西伯利亚！他……”
　　“嘘！”江离敏锐地捕捉到了渐进的脚步声，连忙竖起手指制止她。
　　“他墨长安又算哪个狗东西……”
　　“西”字还没说完，VIP病房反锁的大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踹开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医生护士和保镖经纪人们七嘴八舌的劝声。

　　与其说他是男人，倒不如说还是个少年。他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比江离还小几岁，身量苗条，腰肢劲瘦，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尾泛红，再加上秀气的眉毛、苍白病态的皮肤和垂到肩头的深灰色中长发，更加俊美无双。
　　江离心中微微一滞，一句“卧槽！美女！”险些脱口而出。
　　但是这张脸，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都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只听李樱樱倒抽了一口冷气：“墨……墨长安！”

　　墨长安冷冷地看过来，美目浅浅扫过她，径直停在了江离脸上：“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李樱樱警觉地挡在江离身前：“离姐现在没法跟你谈。”
　　受害者江离本人还正一脸懵逼地盯着墨长安，对这突如其来的狗血韩剧一般的剧情毫无准备。

　　匆忙赶过来的主治医生推门而入，大气也不敢出地拽了拽墨长安：“墨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江小姐现在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恐怕……”
　　墨长安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那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长篇大论：“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的表情十分谨慎：“大概明天。”
　　“后天上午十点，你常去的那家Roma day，我等你。”
　　他没头没尾地抛下一句话，抽了外套转身就走。经纪人小姐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喊道：“可是墨先生，你那天有一个米兰男士的代言……”
　　“推了，把违约金给他们。”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传来，差点把经纪人小姐当头砸晕。

　　两天后，B市市中心。
　　这里是孔雀城，城市的心脏，繁华中的繁华，独属于资/产阶/级的狂欢。
　　江离小心翼翼地抓着手包，耳环上长长的水晶流苏摇摇摆摆，裹在高定风衣里的胳膊和手简直无处安放，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李樱樱。

　　一想到自己三天前还坐在出租屋的电脑桌前抠着脚喝酒打游戏，如今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一身天价名牌，戴着墨镜，跟着保镖和经纪人出入高档场所的大牌女星，真是好到都有些不现实了。
　　她皱了皱鼻子，批判的眼神审视着周围珠光宝气的店铺和名媛绅士，只感觉连空气中的高档香薰都带上了资/本/主/义那腐败而又奢靡的气息。
　　在社会阶层待久了的普通老百姓，大概总是容易对富人们存有不可磨灭的偏见。

　　ROMA DAY是孔雀城诸多奢侈品店铺中尤为低调的一家私人咖啡馆，以格调高雅和价格极贵而闻名于整个B市。在几年前，富人们一度都以能去ROMA DAY坐着喝上一杯咖啡而自豪，那金色飞马的LOGO已经近乎成为了“奢华”的代名词。
　　江离凭借原主的记忆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咖啡店，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上，立刻便有面貌俊美的男服务生递上酒水单。
　　“要一杯卡布奇诺，一份树莓玫瑰慕斯，一份芒果布丁……再来一杯焦糖拿铁，一份提拉米苏。”
　　服务生如实记了，向她微微点头致意：“还需要什么吗？”
　　“焦糖拿铁要加双倍的奶，提拉米苏少加可可。”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直到服务生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吧台走去，才猛然醒悟：我刚才说了什么？
　　多加奶的焦糖拿铁和提拉米苏，都不是自己爱吃的，那么……
　　江离头痛地扶住了脑门，一句脏话呼之欲出。
　　这具身体下意识对墨长安的关注，已经成为惯性了。
　　但是她并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不知是因为这具身体过于虚弱还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她觉得有点头晕，眼前白花花的，像是灼目的日光直接照在脸上，令人非常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罩下，隔绝了刺眼的白光，有人不轻不重地吩咐了一句：“太阳太晒了，麻烦把帘子拉上。”

　　顿时，洒在她身上的光变得柔和而温暖，江离抬起埋在掌心中的脸，抬头看向墨长安。
　　后者仍是那样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底下。
　　“你想谈什么？”江离不太清楚原主平时和他相处的模式，生怕被察觉自己的不对劲，只好硬着头皮试探道。
　　“你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墨长安轻声说。
　　这其实真的不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啊。江离在心中说道。
　　墨长安见她不回话，微微前倾了身子，声音也提高了半个八度：“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江离小姐，我早就已经不再喜欢你了，我们之间也并没有过实质性的恋人关系，我们对外宣称只是绯闻，所以这不会给你带来名誉上的损害。”

　　“我没喜欢过你”“不会给你带来损失”，这是典型的渣男语录，江离早就已经从上辈子那个前男友嘴里领教过了……这种话并不能蒙蔽睿智的她。（迫真）
　　“哦，所以呢？”她吊儿郎当地答道，眼睛盯着墨长安那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说重点吧，小弟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讲太多道理。”
　　对方似乎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无论表面上多么成熟稳重，他毕竟也还只是个弱冠年华的大孩子，很难在江离这种老狐狸面前不动声色。

　　“我们分手吧。从此两清。”
　　他说完这话，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中捕捉出什么转瞬即逝的情绪。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具躯体里早已不是那个痴情于他的灵魂了。

　　“不好意思二位，咖啡来了，请慢用。”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稍稍缓解了此时二人间僵硬尴尬的气氛。
　　“咯嗒”一声，冒着咖啡醇香的杯子被摆到了桌上，精巧的点心颜色可爱，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墨长安看着面前的焦糖拿铁和提拉米苏，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瞬，语气也温柔了一些。
　　“你的意思呢？”
　　江离笑了，笑他拙劣的故作稳重，也笑自己的无动于衷。
　　她说：“好啊，分吧。”

　　对面男人的呼吸一滞，江离抬起头，她发现他在发抖。
　　“怎么，很不满意我的回答吗？”她往后一仰，二郎腿高高翘起，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八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墨长安，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这个世界上不管缺少谁照样运转，没有人是特殊的，包括你。”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而对方却拒绝地垂下了眼帘。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会无条件地服从你？像只狗一样追着你？不会的，宝贝儿，姐姐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你要分就分吧。”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有些累，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总觉得好歹是替原主出了这口被渣男辜负的恶气。

　　持久的、几乎能把人溺死其中的沉默，咖啡馆应景地放起了音乐，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响起，是莫扎特的小提琴协奏曲。
　　墨长安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喉结上下滚动，放下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他一直不说话，江离反而开始有些紧张。
　　墨长安患有轻度的心理偏执症，她想，不会这就要发作了吧？
　　但是，难道不是他先提出要分手的吗？

　　“多谢款待，江离小姐。”不知过了多久，他优雅地整了整衣领，朝江离扬唇一笑。
　　“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关系了，回见。”
　　他离开的脚步略有些虚浮。江离转头看向窗外，不一会儿，又有人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离姐，”李樱樱饿了一上午，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拉过那份芒果布丁，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墨长安走了？”
　　江离转过头冲她笑了笑，把树莓慕斯和提拉米苏也推到她面前：“嗯。”
　　李樱樱含着勺子，口齿不清地问道：“那……他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江离莫名其妙有点发呆，心情有点难以描述，但绝对不能称得上是愉悦的，这令她自己也十分窝火，于是她一手支着下巴，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冷掉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大口，只觉得入口苦涩而平淡，于是又把杯子放下了。

　　“离姐，离姐？他说什么了？你发什么呆啊！离姐！”
　　江离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懒得回答她。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天价一杯的奢华咖啡，味道也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