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红颜》莲心澈

1、错误

　　夜黑，一如他笔端的墨。
　　幽幽跳跃的冷烛喑哑着它全部生命的热量，却浸不透整个房间。
　　她躲在暗处，低眉颔首，眉目间倾泻出的美丽让他无法自持。
　　“把茶放下。铺床，我要就寝了。”他吩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有温度。
　　她顺从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走至床边，弯腰，展被。一系列动作驾轻就熟，显然已重复过千次万次。
　　他皱眉，脸上的肌肉跃动着愤怒。
　　“少爷，床已铺好，我先退下了。”她躬身施礼，转身欲走。
　　他豁然站起，双拳紧握，指关节已捏得青白。
　　“我要你留下！”
　　她站住，却并未回头。
　　“不行！”拒绝的非常干脆。
　　“你凭什么？！”她听见这句话时，身体已被他圈住。他一只手紧握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强迫她看他的眼睛。
　　他如星子般的眸中翻滚着强烈的感情，无法压抑。
　　她别过脸，倔强地抵抗着。“少爷，夫人在等你。”
　　“又是她！”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燃烧掉一切，“莲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切，我可以休掉她，娶你为妻。”
　　“不！”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看向他时眼睛里带上一丝企求。“求你，不要这样！夫人还在等你……放了我吧……”
　　“放你？休想！你该知道，我爱你，我一直等着你，等你看见我——等你嫁给我……”他说话的时候，狂乱的喘息已淹没了落在她身上斑斑点点的吻。
　　她无声地抗拒着，却力不从心。
　　斑驳地窗棂上悄悄落下一个人影，丝丝秀发轻柔地随风飘浮。
　　他，毫无察觉。而她，已清楚看见。
　　她想叫，却随即捂紧自己的嘴。清泪从脸颊滑落。
　　那个单薄的身影在门前停了片刻，侧耳倾听一下，便转身离开。
　　——夫人。她心里嘶喊着，到了喉间却成为无声的哽咽。

　　翌日清晨，她一如既往地侍奉女主人梳妆。
　　她轻捧着女主人如黑色瀑布般的秀发，脸上不由地浮出浅笑。镜中的脸精巧绝伦，柔弱无骨的手正轻捧着茶盏。
　　红妆妩媚，让她不由地想起那轻抚自己眉尖的温柔。如果真能得到，世界还有哪种幸福可以比得上？
　　“在想什么？”
　　“啊？”她一惊，赶紧低下头，双颊已染上一层红晕，“没有。”
　　“莲儿，豆蔻少女情初开，看来，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
　　她倏然变色，脸瞬间已如白纸一般。“夫人，不要，我不要嫁人。”
　　镜中的女子浅笑吟吟：“莫不是你离不开慕家？若真如此，便把你嫁给少爷为妾如何？”
　　“不！”她直挺挺地跪下，“请您不要再开莲儿的玩笑，莲儿横竖是不嫁人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女主人忽然收起笑容，“若是你真的无意，昨儿怎么会在少爷房中过夜？”
　　她的脸色更白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体不住地发抖。
　　“还是真如大家所言，你觊觎的是正妻的位子？”她厉声呵斥起来，随手将茶盏摔在地上，“啪”地一声，把她的心也砸得四分五裂。
　　“夫人，不是这样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莲儿怎敢有僭越之心，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她叩着头，苦苦哀求着，期盼着女主人的谅解。
　　良久，坐着的人儿终于长吁一声，叹道：“罢了，收拾收拾下去吧。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难道昨夜的事是假的？”
　　她不敢再辩解，也无法辩解，只有垂泪默默收拾着地上碎瓷的残片。
　　碎片割破了她颤抖的手，一下又一下，她却浑然不觉，只看见指端沁出一片殷红，刺目地疼痛。
　　她端着托盘站起身，想要再说些什么，面对着女主人冷硬的目光，终于无法成言。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他擎着她的手腕，将她残破的手指举在面前。
　　“我收拾碎碗时不小心割破的。”她别过脸，不看他。
　　“是吗？”他眼中燃烧起尖锐的愤怒。
　　“你要干什么？”她惊恐地发现他拖着她往东厅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你要干什么？”她没来由地恐惧，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她被他钳得死死的，只有跟着他走。
　　“她的手是怎么回事？”他把她的手举到妻子面前，质问着。
　　他的妻抬起眼，冷冷地瞧着面前的两个人。“你是问那个婢女的手吗？”
　　他的手倏然攥紧成拳：“是！”
　　“她收拾碎瓷时自己割破的。”
　　“谁让她收拾的？”
　　“我！茶杯亦是我摔碎的。”她傲然地抬起下巴。
　　他倏然松了攥紧的手，眼睛眯起来，忽然向前迈步。她伸手想抓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不要——”
　　她的话还未出口，就看见他猛地扬起手，“啪”地一声将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他的妻脸上。
　　“没有人可以让莲儿受伤，你也不行！”他恶狠狠地说。
　　他的妻嘴角已沁出血丝，却仍高昂地仰着头。“为这个婢女，你打我？！”语气中的恨意冷彻人心。
　　他打她！他竟然打她！她战栗起来，颤抖的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看着女主人秀丽的容颜上逐渐浮出手印，心止不住颤抖。
　　他们也曾经相敬相爱、举案齐眉，他们也曾经温柔缱绻、如胶似漆，可是一夕之间全都变了，一切只因为她，只因为她……
　　她扭头，跑回自己的房间，痛哭出声。
　　错误——一切都是错误，从她来到慕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