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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离人心上秋 ...

  •   淅川江汹涌的洪水终于退去,人族最重要的防线镇江大营毁于一旦,江下游沿岸百里房屋垮塌、良田尽毁,人畜死伤无数。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得不到处理的死尸很快引发了瘟.疫,尸疫凶猛,在不足半月之内席卷了整个人族地界,为了控制疫.情蔓延,以青泽颜氏为首的仙门百家共同发号施令,在人族境内大规模焚毁尸体,哪怕是已经入棺下葬的,只要还未化为白骨,一概起棺焚尸。

      此令一出,立刻遭到了万民抵触,自古来,人族便有入土为安的习俗,无论生前遭受过什么,总要留个全尸入葬,否则活人心中不安,逝者魂魄不宁,对于他们来说,焚尸,堪比挖人祖坟,杀人全家。

      所以,当口覆纱巾、手举火把的各仙门弟子踏进各大乡镇的时候,沿街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之上门可罗雀,远远望去凄风呜咽,犹如鬼城。

      将患者藏在密不透风的房屋内导致几乎一夜之间感染者数量暴增,当三天后司暮涯下令强行破门的时候,全家暴毙的情景已经不可胜举。

      颜旭英只休息了一日,当尸疫爆发的时候,很多人都曾看到他忙碌穿梭的身影,他背着炙阳琴,亲自查看每一个患者的状况,在百姓拒绝焚尸,怨声载道的时候,也是他顶着千万人的唾弃,第一个举起火把点燃了尸体。

      当滚滚浓烟升起时,所有人都掩了口鼻避而远之,只有他守在火堆边,漆黑的浓烟隐去他苍白的脸色,却抹不掉他笔直脊梁下的那份刚正不阿。

      柳景阳正值少年,恰好是志在四方的年纪,此刻跟随司暮涯四处驱邪施药,眼瞧着正阳琴圣一身正骨,心中钦佩无以复加,便暗自下了决心,日后定要做这般为国为民的侠士,不求闻达天下,但求一方心安。

      “前辈。”

      柳景阳将冒着着热气的浓稠药汁端到司暮涯面前,此刻烛火闪烁着,不大的房间内整整齐齐摞满了医书,司暮涯端坐在靠窗的一角,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上泛黄的古籍,连烛光渐微也无暇顾及。

      “大夫刚熬好的药,多添了几味药材,眼下尸疫严重,喝了药,多少能防一防。”

      司暮涯按了按酸胀的眼角,接过柳景阳手中的药碗,问道:“琴圣那边情况如何?”

      柳景阳剪着烛芯,语气有些艰涩:“街上无人认领的尸体都已经焚化了,洒了石灰深埋,可……把全家锁在屋里不肯出来的还是大有人在,今天琴圣前辈强开了几间,那情景……”

      司暮涯放下药碗站起身来,他生的高,柳景阳尚未及他肩头,但身形已经略带了成年人才有的挺拔,司暮涯看着他,深觉修真派后继有望。

      “这药可给琴圣送过?”

      “已经送过了,琴圣前辈喝了药又出门去了,说是周遭有几个村子见焚尸确有效果,差了人来请琴圣前辈前去帮忙处理尸首。”

      “既有村民愿意主动焚尸,便证明前期努力没有白费。”

      柳景阳颔首道:“见各位前辈如此劳心劳力,景阳心中钦佩,但求能为前辈们分担一些,晚辈自知不足,还望前辈指教。”

      司暮涯点点头,道:“你虽年纪轻轻,但无论待人处事还是修为灵力都是平辈中的佼佼者,你师叔紫微君剑术造诣在我之上,你若潜心与他修习,不出三五年定有所成。”

      柳景阳拱手道:“多谢前辈教导。”

      司暮涯这才端起碗,扬手将苦涩的药汁饮尽,修剪过灯芯的烛火终于让屋内亮堂起来,他翻了翻桌上的医书,从中抽出一封信函。

      “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如今此处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你师门所在之处离淅川江最近,早上收到你师尊来信,三清镇人手紧缺,今日你且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启程回去帮你师尊罢。”

      时间飞逝,若不是司暮涯提起,柳景阳几乎就忘了这一趟远行,竟有三月未曾回去过,也不知师尊身体如何,师弟修为是否长进。

      柳景阳双手接过信函,行礼告退,那狭小一方空间内又恢复了寂静。

      司暮涯推开窗,夜风灌进室内,吹的烛火一阵扑闪,此时窗外明月高悬,和那日半灵山初遇沈子期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现在……

      他握紧窗舷,心中尽是忧虑。

      沈子期伤的极重,他不知道如今沈子期是否恢复,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因为瘟.疫的事情,他无暇抽空去寻他,眼下人族中,界主颜棠重伤,琴圣颜胤已是勉力支撑,紫琅那边听说回了清极剑派之后便再未出过门,也不知是何缘由,云浮仙派虽有师非道和十七师弟顶着,但天机子之死还未对众人有所交代,此刻种种事情压在他身上,让他几乎精疲力尽。

      可他还是从这分身乏术的状态中抽出了一分心思去担忧沈子期。

      如今他寻不得人,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只机灵又忠心的白狸身上,想着有白狸在,沈子期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清冷的月色中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人族的危机还是让他克制住了这份思念,又执卷夜读起来。

      当初秋微凉的晨风划过无名地青翠竹尖的时候,柳景阳终于回到了清极剑派。

      此刻天欲破晓,不远处农户家的鸡正在啼鸣,阳光还没有穿透厚重的云雾,眼前尚且一片灰蒙。

      柳景阳推开木门,铺满白色碎石子的的院子里景物如旧,他放眼一望,便看到了正在井边汲水的苏宜华。

      虽然年纪只比柳景阳小两岁,但苏宜华看起来却还是个孩子,他弓着腰,努力去拉水桶上的绳子,麻绳粗糙,将他的双手勒地通红,大概是这桶水对他来说确实沉了些,前脚刚刚把水桶拎起来,后脚踩上碎石子脚下一滑,不仅摔了个人仰桶翻,更是将满满一桶水尽数浇在了身上,冰凉的井水猛地灌进口鼻,呛得苏宜华连连咳嗽,眼泪顿时就漫上了眼眶。

      “宜华!”

      柳景阳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赶忙拿开苏宜华身上的水桶,连声问道:“有没有摔疼?”

      苏宜华本来拼了劲要忍住眼泪,谁知一抬眼看到朝思暮盼师兄竟出现在眼前,心中委屈霎时漫了上了,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掉。

      “怎么哭了?是摔疼了吗?”柳景阳卷起衣袖给他擦脸,这才发现苏宜华双手都被地上的石子蹭破了皮,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来,苏宜华见了血,哭的更厉害,柳景阳要带他去处理伤口他也不肯,抱住柳景阳脖子便不肯松手,手上那一点可怜的血迹,也全数染到柳景阳的白衣上去了。

      “好了好了。”柳景阳任他抱着,一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温声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不要哭了。”

      苏宜华恨不能将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哭的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兄,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傻师弟,师兄怎么会不回来呢?”

      柳景阳将苏宜华抱回房,寻了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此时天已大亮,苏宜华哭过了劲,此时啜啜泣泣地一副可怜样坐在床边,柳景阳笑着摇了摇头,拧了帕子又来为他擦脸。

      “师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听别人说淅川江发了洪水,又迟迟等不到你回来,我还以为……以为你……”

      “以为如何?”柳景阳缓缓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笑问:“回不来了吗?”

      话音未落,竟没想苏宜华抬手锤了他一拳,人不大,手劲倒是不小,柳景阳被他锤地微微一愣,胸口隐隐泛着疼,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下一拳便又接了上来。

      柳景阳不躲也不挡,就站在那里任他打,可苏宜华第二拳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盯着柳景阳,眼眶又泛起了红。

      “你还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偷偷去了几次淅川江……可……可我都没有找到你……”

      苏宜华情绪激动,眼看又要落下泪来,柳景阳连忙蹲下身,认错道:“是师兄的错,师兄去别的地方帮着处理瘟.疫之事,耽误了回来的日子,师兄给你认错,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那……”苏宜华咬着嘴唇,小声道:“以后……以后不管去哪……你都要带着我!”

      柳景阳笑着应他:“好,都带着。”

      “这次……要罚你!”

      柳景阳依然笑着:“好,当罚。”

      他伸手理了理苏宜华微乱的头发,忽而正色道:“只是一条,阵前危险,以后不许擅自前往,记住了吗?”

      \"只要师兄不走,我便哪里也不去。\"

      柳景阳点点头,复笑道:“那你要怎么罚师兄呢?”

      苏宜华眼珠转了转,一指柳景阳腰间,一字一板道:“我要师兄教我练剑!”

      “仅此而已?”

      柳景阳反手将腰间的岁暮剑、季华剑取了下来,放到苏宜华手中,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

      “来,今日我们师兄弟便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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