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传说》聆月听霜

3、妖

　　司暮涯被紫琅缠到了亥时才放回去，若不是他坚持，只怕是紫琅还要留他过个夜才算完，想来紫琅那么一个胆比天大的人能被篁夜吓成这样也着实不易，他费尽功夫温言软语的安抚了一晚上，才把炸了毛的猫咪哄了个半好，此刻夜已深了，师非道早已睡着，司暮涯亲自抱着她，带了众弟子回住处。

　　“掌门，十七师叔方才传信来了。”

　　“嗯。”

　　司暮涯应了一声，一手托住师非道，一手接过了弟子呈上的信函。

　　司暮涯的十七师弟是个夜猫子，自小作息日夜颠倒，若是要遣他做什么，传信回来的时间往往就是半夜。

　　“师……兄？”

　　肩头传来一道迷茫的奶音，师非道揉了揉眼睛，困道：“小十七？”

　　“吵醒你了？”司暮涯将信函拢进袖中，轻轻拍了拍师非道的背，哄道：“教中琐事罢了，还有段路，你再睡会。”

　　“嗯……”

　　师非道轻车熟路的在司暮涯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蹭了蹭，瞬间便睡着了，纵使睡着，手中还是紧紧拽着她的金灯笼。

　　半灵山上风大，司暮涯担心师非道受寒，又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突然间，身侧漆黑的树林中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

　　“什么人？！”

　　司暮涯轻声呵斥，那树林却突然一下静了下来，仿佛野兽捕食前的蛰伏，安静却带着极度的危险，云浮仙派弟子纷纷屏息凝神，手指已然探上了剑柄，只要那妖物敢露出一根汗毛，他们便要群起攻之，第一时间削下它的头颅来！

　　司暮涯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视整片树林，他只是静静站着，连指尖都没有动，却在目光触及某一点时，腰间玉京剑爆出一声剑吟，以追风逐电般的速度一剑刺进了夜色深处！

　　“铛！”

　　浓郁的夜色中金石相交，顺着笔直的树干一路向上，擦出一树森白的火花！

　　“啧！”

　　一道黑色的身影发出不屑的啧声，纵身一跃跳上了树梢，他一扬头，月光刚好落进他的眼里，华光微闪，说不尽的妖邪诡异。

　　司暮涯抬眼，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黑衣黑瞳黑发，背了一把比他身体还宽的重剑，剑身也是乌黑的，若不是那双闪着寒芒的双瞳正看过来的话，整个人便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流年不利。”

　　黑衣人冷哼一声，态度傲慢地让人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啐出口来，他转了转手腕，幽幽道：“要打架？！”

　　司暮涯收了玉京剑，道：“阁下何人，为何深夜至此？”

　　黑衣人反问道:“怎么，半灵山这么大，你们走得，我却走不得了？”

　　“自然走得。”司暮涯淡淡道：“只是敢问阁下，手中所持瓷瓶是从何处得来？”

　　黑衣人神色一变，立刻将瓷瓶收到怀中，但纵使如此，树下众人也看了个一清二楚，那是颜川从清极剑派二弟子苏宜华手中抢去的镇妖瓶，上面还画着清极剑派的青竹纹样，这下人赃俱获，可是百口莫辩、铁板钉钉的盗窃罪名。

　　黑衣人眉头一蹙，道：“怎么，我拿回自己的东西也不行了吗？”

　　“自己的东西？”司暮涯挑了下眼角，道：“在下与清极剑派素有往来，怎么从未在无名地中见过阁下？”

　　“你还能记住所有人不成？！”

　　司暮涯应道：“不巧，在下过目不忘。”

　　黑衣人被他逼得哑口无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一双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司暮涯，半晌，目光才落到他腰侧的玉京剑上，周身杀意陡长！

　　“好啊！原来是邺沧山云浮仙派的人，我说怎么一个个的——”那声音几乎咬牙切齿。

　　“都那么找死！”

　　话音未落，玉京剑与黑色重剑已经撞到一起！剑气裹挟着内力震荡开去，周遭碗口粗的树木应声而倒！

　　司暮涯飞身而上，玉京剑在他手中婉若游龙，即使抱着师非道，只用一只手迎战，也与黑衣人打的不分上下，两人身影缠斗在一起，起落间尤带残影，云浮仙派弟子们一时间分不清战况，只觉那黑衣人不是善茬，左右一商量，便自觉布阵，待掌门将那不知高低的狂徒击落，再一齐将他拿下！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司暮涯，心中也是又急又气，出口便骂道：

　　“你们云浮仙派是脑子有病吗？一个个都那么爱多管闲事！”

　　他与司暮涯连拆数十招，不由急喘两声，似乎已有内伤，眼下急于脱身，便一个横劈扫开玉京剑剑锋，护着怀里的瓷瓶顺势一滚，堪堪避过玉京剑凌厉的剑气，足尖一点便向后山急速略去！

　　“站住！”

　　风卷残云间听得司暮涯轻唤一声：“非道！”

　　如水的夜色中沉睡的师非道无声地睁开了双眼。

　　在她睁眼的那一刻，漫山参天的古树突然疯狂鸣动起来，平地而起的狂风夹杂着枯叶横扫天地，在半空中发出骇人的呜咽声！

　　黑衣人显然是被惊到，足尖轻点连退几步，漆黑的重剑横于胸前，肌肉紧绷眼神警惕，他周身泛起浓重的黑雾将他牢牢护住，雾气里似有百鬼哭嚎之声，犹如一群受惊的豺狼般死死盯着司暮涯。

　　“是妖！妖物混上了半灵山！”

　　云浮仙派弟子的神经顿时绷了起来，青泽半灵山乃颜氏一族世代修行之地，此处仙气汇集，灵力充盈，一般妖物畏惧此等天罡正气，是从不敢靠近半灵山地界，如今竟有妖物堂而皇之出现在半灵山，简直是胆大包天，视仙道百家于无物！

　　“此等敛息化形之术连我都能骗过，想必阁下不是简单的妖魅邪物吧？”

　　司暮涯抱着师非道，缓缓落在黑衣人面前，与刚才温和的气息不同，此时他周身杀意四起，几乎就要压过黑衣人周身的邪气。

　　黑衣人见身份暴露，也不再做掩饰，勾唇一笑，露出一对锐利的尖牙。

　　“听闻云浮仙派掌门玉虚子剑下从不留魑魅魍魉，今日一遇，倒是有几分可信。”

　　下一瞬，他欺身而上，尖牙几乎贴上司暮涯耳垂，他缓缓开口，一道气音灌入司暮涯耳中，令这位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云浮仙派掌门瞬间变了神色！

　　他说：“司玄，你师尊天机子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的很。”

　　“休得妄言！”

　　司暮涯悍然出剑，那一剑堪称石破天惊，只一剑就将黑衣人击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晃几乎跪倒在地！

　　有那么一秒，司暮涯眼底似乎泛起一丝血色，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好似刚才那些话，从未曾入过他耳。

　　“何方妖物！竟敢偷上仙家重地！”

　　云浮仙派弟子并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他们列阵而立，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不知是谁出口呵斥，下一刻便引来了黑衣人的反讥。

　　“区区修真凡人，也敢自称仙家？恬不知耻！”

　　云浮弟子怒斥道：“大胆！妖物口出狂言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黑衣人抹去唇角的血渍，森然道：“束手就擒？哈哈！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往你们刀尖上撞更直接一些？！”

　　他声音吼的大，司暮涯蹙了眉，道：“放下武器，饶你一命。”

　　“不用你大发慈悲！”黑衣人眼神阴鸷，周身杀意暴涨。

　　“反正是你主动来招我的，今日就一个都别想逃！”

　　司暮涯微微仰头，阖眸启唇。

　　“冥顽不灵，就地诛杀。”

　　“弟子领命！”

　　下一瞬，黑衣人四周响起整齐的利剑出鞘之声，云浮仙派弟子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他们肃白的衣衫一般毫无瑕疵。

　　黑衣人冷哼一声，赫然出剑！重剑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狂风，凛冽的剑气劈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师非道眼中青光一闪，地面轰然裂开，竟从地底伸出数根人腰粗的树根，犹如人类的五指般朝黑衣人兜头压下！

　　“纵灵术？！”

　　黑衣人纵身一跃翻上树根，随着树根摆动勉力控制身形，上下颠簸之际突然看到师非道手中的金灯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锁灵笼！你是青囊神女师非道！”

　　黑衣人一惊，未待反应，数十道人指粗的树枝如鬼魅般缠上他四肢，下一刻便将他脸朝下摔进厚厚的枯叶堆中！

　　“咳……咳咳……”

　　这一摔虽力道不大，却牵动了黑衣人的内伤，他缩着身子猛咳一顿，几乎要把肺从喉咙里咳出来，再抬起头时，唇角又沾染上了点点血迹。

　　没来由的，司暮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如枯叶般黄旧的记忆里显得如此不真实。

　　他站在黑衣人身旁，第一次在面对妖魔之时，下不了杀心。

　　被打扰了好梦的师非道显然不太高兴，趴在司暮涯肩上，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黑衣人。

　　玉京剑悬在半空，将落不落的挨擦着黑衣人颈部脆弱的皮肤，司暮涯一手提剑，一手抱着师非道，还没决定好怎么处置这妖物，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疾呼。

　　“掌门！不好了掌门！紫微君被颜小公子从结海楼上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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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喜欢，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