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薛郎身世 ...
-
“……天凉了，晚间熏炉暖被，侍人有没有偷懒？”父皇另起话头，随手让跪在地上的安如海等平身。
“没有，多谢父皇。”孤拿起安如海倒好的茶捧在手里，借着烫热勉强安定心神，“而且我的宫里很早就烧地火龙了，现在睡到半夜还觉得热呢。”
父皇却皱眉道：“现在烧地火龙也太早了。况且你人小体热，容易上火。安如海，以后你盯着顾鸾公主宫中的碳用，不许他们胡来。”
侍者怕孤伤风，早早烧起地火龙令整座宫殿都暖洋洋的，这样便不用追着孤加棉袍，不怕孤在其中跑来跑去冻着。
但秋冬干燥，这样做也会导致孤虚火过旺。侍者只考虑到不让孤伤风感冒，免得他们被父皇责罚，但没有考虑到，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长期燥热，会让肝、肺、脾都渐渐虚弱，更可能令孤此后无法适应严寒气候。加上孤本就有心悸的毛病，此番寒热交替，只会让孤的体质越来越差。
往年都是教引嬷嬷管着底下的侍者，碳用严格按照宫例，冬至之前无论天气如何冷，父皇不用碳的话孤也不能用。今年教引嬷嬷被遣送，孤又不明白里面的门道，侍者愚昧，无所措手足了。
安如海应诺，孤却看到他额前微微渗出一些细碎汗珠。
孤也这么可怕？
“劳烦安总管。”孤真诚道，安如海连称不敢。
父皇接着问了一些寻常事，还问了书读得如何。
“读书要广泛。太学的博士们多少有些死脑筋，你心里明白就好，他们说的话不用太当真。”父皇道，“不过也别老是闷在殿中，外面虽冷，但多动动便会暖和了。近日天高气爽，鸾儿可以多出去散散。”
说到这里，孤想起来前些日子太学中讨论猎鹿的事，于是问：“那鸾儿想去乐游原上骑马打猎，父皇同意吗？”
父皇略有些意外，不过听了这样玩乐的要求也终于生出笑意，道：“鸾儿也要去拉弓射箭吗？箭术马术都很有自信？”
孤自觉被轻视，于是犹豫道：“还不是很熟……但弓是能拉开的。”
父皇拍拍孤的头：“你这个年纪，能拉开弓就已经很不错了。鸾儿要是真的想精进，父皇给你单独找个老师。
嗯……对了。
你不是对薛远道很有好感？朕记得他善弓射。改日命他伴你们几个去乐游原狩猎吧。”
孤想起木樨园中那个浪荡的郎官，眨眨眼：“父皇不去吗？”
父皇笑道：“这几天忙着显儿的事，来光殿奏疏快堆成山了，父皇走不开。让你几个哥哥带你去吧。薛远道陪着，出不了事。”
“薛郎是什么时候开始在父皇身边侍奉的呢？”孤趁机问，“我们从没见过他。要不是木樨宴那天他自报官职，差点就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了。”
“哦？确有其事？”父皇揶揄道，“朕还当他那天夸大其词。看来鸾儿还是知道怎么做一位公主的。”
孤当然知道。
蛮横，骄纵，目无下尘。
“薛郎不仅长得美，人也很有趣。”孤回答，“比其他郞官活泼不少。”孤暗暗道其他郎官还勉强算在活泼的水平上，薛郎简直是放肆了。
父皇点头，笑盈盈道：“薛郎久居江湖，入庙堂不久，自然比那些世家里的呆头鹅有趣多了。鸾儿倒是慧眼。”
接着父皇便大大方方地和孤说了薛远道的身世。
薛远道在江东出生，十七岁时应父皇召见入京，直接担任执剑郎的职位。之后两年，他隐没在京都与各州府的联系中，在全国各地奔波。直到数日前，恰好是木樨宴召开之前，再度入宫。这次除了执剑郎的职位，他还兼任了郞官文职的最高官位——议书郎，并正式公开出席来光殿、宣政殿朝议。
“薛郎不是世家子？”孤有点惊讶。
皇帝身边的郎官一向是个肥缺。
不说执剑郎、议书郎这样顶端的职位，就算是普通郎官，每天能面见圣颜，就是无上荣光。
因为一旦皇帝看中了某位郎官的才能，按例是可以直接勋授官职，甚至赐爵的。天下英豪倾尽全力不过求贵人赏识，得一个机遇好施展才华，而这机遇的到来谈何容易？即使是王侯座下门客，也常常潦倒一生不得重用。郎官年纪轻轻，却可以直接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若得到天子青眼，更加可以直接参与内外朝政事，谈笑往来都是能影响一时朝局的人物。
这种得天独厚的职位，自从设立那天开始就被世家垄断。
薛远道不是世家子，那他怎么空降到执剑郎的官职上的？父皇说召见他的时候薛远道才十七岁，一个十七岁的江东少年会有什么能耐，足以得到远在京都的皇帝赏识，还高居执剑郎之位？
孤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父皇侧头观赏着孤绞尽脑汁的样子，突然扑哧一笑：“薛郎现在不是世家子了，但他的家族是前朝公族，以骁勇善战闻名。即使没有列在《世族志》里，也仍然有数百年的积累，培养一个执剑郎绰绰有余。”
“前朝公族？”孤更加疑惑了，“前朝六姓七家，‘张王陈李，司马南宫’并没有薛氏啊？”
父皇慢慢啜饮：“薛氏伙同南宫氏造反失败，诛族灭门。但南宫氏历代后族，即使被灭九族，南宫皇后所出的怀太子当众自杀，南宫氏在朝野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薛氏不过凭借军功获得公爵，快起快落，没有机会融入皇室，当然被天下人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薛氏也留了后手。他们的一支族人早在叛乱开始之前就隐姓埋名，遁入东海一带，即使在薛氏煊赫通天的时期也没有出来分一杯羹。而薛氏诛族之后，前朝内乱无暇东顾，这一支竟然就此保留下来了，并蛰伏百年之久。”
“本朝建立，薛氏依然谨慎。等到你皇爷爷执政，薛氏才开始有人出仕，符崇山的军师薛东湖正是其中之一。但没人将他们与百余年前被灭族的薛氏联系到一起，直到朕登基之后，才偶然得知他们的底细。”
父皇自顾自说了很多，说到这里停下来，问孤：“鸾儿，父皇和你说这些话，你听不听得懂？”
孤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大概能懂。父皇让鸾儿看的书里面有一本小说叫《侠骨》，里面写一个人避祸改姓，隐居云梦泽，大概和薛家一样吧。”
至于为什么父皇会重用一个前朝叛臣之后，孤就不知道也不打算问了。事实上，如果孤早知道薛郎身世这般敏感，一开始就不会表现出对他的好奇。
而父皇愿意告诉孤，这也出乎孤的意料。
父皇微笑道：“好孩子。朕知道你一定能懂的。”
殿中侍者静默，安如海已经回到父皇身边，为他斟满一杯酒。
孤想借机问书单的事，所以开口道：“那些书，父皇也看吗？”
安如海站在父皇身后，对着孤微微摇头。
孤不明所以。
父皇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答道：“有时候看。父皇和鸾儿一样，也要时不时复习一下功课呢。”
安如海拼命给孤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奇怪，薛郎来历都能问，书单倒是不能问的了？
孤考虑了一瞬，决定相信安如海，于是岔开话题道：“那父皇比鸾儿忙多啦，而且还不能和鸾儿一起出宫去乐游原。鸾儿这次给父皇猎几头鹿回来，放在御苑里供父皇赏玩可好？”
父皇微一诧异，接着哈哈笑起来：“猎几头鹿回来？哈哈，好！朕的鸾儿小公主，就应该文武双全，有猎鹿之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薛郎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