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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指婚 ...

  •   这一次,我也赌赢了。

      我只是觉得,神仙哥哥一定是个非常温柔的人。那般客气疏远,除掉他对我一点兴趣也无的可能外,要么是他已有婚配,要么,就是他只是拿捏不准和我相处的度。
      可能色/欲熏心的时候人都会把事情往乐观的方向想,我便赌他是最后一种。
      若他是冰雪聪明的人,定能从我的称呼和话语的突变中察觉端倪。欲擒故纵精髓在一个“纵”字,但必须要疏离有度,既要表现得同先前完全不同的假意释然,又要让他能发现我那掩饰不去的失落。
      如此一番算计,归根结底,就是要让他知晓,我想和他结交,但我不敢强求。
      这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对方且臻,或是方子蘅那种性格的人,我是断断不敢轻易用这种方法的。所幸我没有看走眼,外表清冷的神仙哥哥,内心或许真的是柔软的。

      “是的,你就叫我陌儿就好啦。”心情顿时一片明朗,我这次露出的笑是真心的了,眼睛都眯了起来。
      想来不告诉全名肯定会让宾以寒觉得我对他设防,我又歪了歪头道:“你要是答应我叫我陌儿而不是名字,我就告诉你我的全名。不然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你就用全名叫我了,我不喜欢!”
      嘴上没心没肺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样稍微任性一点,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而后我没想到,这点小心思,竟然惹得他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微微弯起,有星点光芒在其中闪烁,仿佛装着最明亮的夜明珠,唇角向上勾了一道浅淡的弧度,不甚明显,却异常难得。
      我未曾见过如此惊艳绝伦的微笑,更何况是出现在一直冷若冰雪的宾以寒脸上,刹那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我答应你便是了。”那笑如昙花一现,转瞬便消失在清俊的眉眼间。

      我顿时不知所措,结巴道:“我,我叫方承陌。”
      他答应了,甚至还笑了,天啊,他好温柔,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我花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匆匆客套了几句,便顺势让宾以寒早点回去。
      只是这一次的道别同刚才完全不同了,我甚至开始思考明天还是后天就找个机会溜去他府上找他,一来确认下他的身份,二来拉近下距离。
      毕竟,向原主报恩之后,我也要过自己的人生,那么从现在开始争取,有何不可呢?

      宾以寒离开前,坚持让我在床上歇息不必送他。我看他即将出门,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喊住了他。
      “以寒哥哥,如果我好几天没去找你的话,你不要觉得是我今天都在逗你玩,并不打算和你深交。”我目光郑重,“我一定会去拜访府上的。”
      话已至此,如果找不到机会从方府溜出来的话,至少不会让他误会。
      他听见我那个称呼,身形顿了顿,却没有阻止我这么叫他的意思,只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那抹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我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许久,才默默吹灭了塌边的烛火,睡了下去。

      次日清晨。
      这夜依旧睡得不安稳,仍是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不过好在醒来身体并无异样。
      我早早就醒了,匆匆洗漱完,随便捡房内备着的衣服出了门,左拐右拐,好容易才到了烟雨楼正楼的大厅,寻了个位置坐下。
      一夜纸醉金迷后,清晨的烟雨楼寂静无声,大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偶尔能听见院内的鸟儿啼鸣两声,像是惊觉打扰了这儿的静谧,又迅速地伸展双翼飞去了别处。
      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了方子蘅打着哈欠下了楼来。不得不说他在早起这件事上还是很积极的,明明眼下那两块青色因为纵欲而更深了些,倒还是如时和我见了面,带我往方府赶去。
      一路匆匆忙忙。路边的商铺都没开张,只有偶尔几个卖早点的小摊摆上了桌椅,馋得我口水直流,想叫方子蘅买点,却被他不耐烦地一个爆栗,抓着继续赶路。

      “所以你说有办法的意思,就是让我爬墙……?”
      站在方府的高墙外,我一时语塞。
      方子蘅看起来也有些尴尬,讷讷地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里面就是你住的院子,我抱着你的腿,你爬上去在上面坐着,等我从大门进去再在里面接你下来。”
      “你不会武功吗?你要是会武功直接把我带进去不就行了?”我疑惑地问道。
      他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我一个锦衣玉食的王府二公子,何必学武功?吃喝玩乐就行了!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快爬。”
      我无言以对,只好点了点头。

      方子蘅看起来是个贪声逐色的瘦弱公子哥,力气倒还不小,抱着我的双腿把我稳稳地举了起来。我艰难地两手扒着墙头爬了上去,攀在冰凉的琉璃瓦上翻到另一边去,他便一溜烟地跑了,留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发呆。
      拍了拍满手的灰尘,我往院子里张望着。紧闭的房门前放着几个食盒,大概是昨天晚上送过来的,只是因为我不在,没人应声,就搁在了门口。
      一会儿得把它们给收到房里,装作我晚上睡得早,现在才发现。我想道。
      又过了半晌,方子蘅还没出现。估计王府太大,他还没那么快走到。我看到不远处院子一角那个巨大的水缸,突然灵机一动:他不来,我可以先慢慢挪过去,然后踩着水缸边缘下来啊!
      便小心翼翼地往水缸那挪去。我动作很慢,毕竟墙这么高,真要摔下去,恐怕少不了缺胳膊断腿的。

      就在我快移到水缸上方,正专心致志地找平衡点,准备探出一条腿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方承陌!你在做什么?!”
      我:“?!!!!”

      我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地趴在琉璃瓦上稳住身体,哆哆嗦嗦地往后望去。方且臻扶着王妃站在院门那儿,面色阴沉,一脸震怒。
      而王妃像是被我的举动惊到了似的,瘦弱的手紧紧抓着心口的衣物,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浑身如至冰窟,满脑子都是被抓包的恐惧感。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方承陌,给我滚下来!”方且臻满脸怒容,“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跑出去的!”
      我还在那发抖,瞥见他们身后方子蘅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隔得老远就看见了这荒唐的一幕。
      他不知所措地和我对视了一下,下意识地收缓了脚步,悄悄擦掉了额前的汗。
      “哎哎哎,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方子蘅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妃,“大哥,消消气,我刚才在那边院子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脸兴致盎然:“哟表妹,想出去玩么?那也别爬墙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太不雅观了。”
      “我看她就是想逃!”方且臻黑着脸大步走过来,抓住我的一只脚,把我往下一扯。
      我猝不及防,霎时失去了平衡,往下栽了下去。

      方且臻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被拎到中殿强行压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我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虽然从墙头掉下去的时候他嫌弃地接了我一下,让我没狼狈地摔在地上,但被他攥过的脚踝还是疼得不行,分明是有意那么用力的。
      不过以他那个脾气,看他那么生气的样子,没拔出把剑砍了我还算好的了……
      王妃眼眶红红的,倚在我对面的梨花木贵妃椅上,唇色苍白,像是气得不轻,一直没说话。而方且臻站在她身后,一张俊脸上满是山雨欲来的阴沉。方子蘅则坐在边上喝着茶,全然一副事不关己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垂着头,只是沉默。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如闭嘴认错得好。

      “承陌,你实话告诉叔母,你是不是打算离开?”王妃终于开了口,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情绪极为不稳定。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承陌并不敢……”
      “不敢?衣服都带上了,还说你不敢?”方且臻厉声喝道。
      我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包袱,有口难辩。方才在烟雨楼换了衣服之后,原本的衣服我没舍得丢,装在包袱里背了回来,结果却成了我出逃的证据。此时人赃俱获,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自圆其说。
      既然如此,只能……

      我头垂得更低,两手抓着自己的衣摆:“我只是……不想再拖累方家了。”
      “说什么呢,你就是方家的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说法。”王妃恨铁不成钢般地责怪道。
      “我倒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见怪,不如把你许了大哥,不就没有这个说法了吗?”一旁的方子蘅适时开口,调笑着说道。我内心一动,知道他这话必然是有意的。
      “子蘅,瞎说什么胡话。”
      方且臻像是习惯了他弟弟的口无遮拦,只微微皱眉,并无太大恼意。
      岂料王妃上了心,竟然一时出神,喃喃道:“子蘅说的,是好事啊……”
      那一瞬间,方且臻面色一变。

      “承陌,叔母若将你许配给臻儿,你可否愿意?”王妃一双美目里满是怜惜和慈爱。我抬头适当地露出一点茫然的神情,她面上微笑更深:“你从小就只亲近臻儿,现在有了自己的主张,叔母却舍不得你,若嫁了臻儿,便不会觉得自己拖累方家吧。”
      “母亲!”方且臻急道,“强扭的瓜不甜,您明知道我只当她是妹妹!”
      “您不是从小就跟我说,要娶自己真正爱的女子么?”
      “这……”王妃有些犹豫。

      当我是妹妹?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支离的片段。即使记忆全失,这具身体仍在潜意识里深深记得,这么些年,她一直都是无比寂寞地静立在那里,看着面前那红衣的翩翩公子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眼巴巴地盼了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看她过。

      我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随即定下心来,轻轻一笑,笑里带了些浅淡的悲戚,只是摇了摇头。
      “叔母,承陌虽歆慕表哥,从未妄想能嫁予他。表哥未对承陌有情,万万不敢勉强。”瞅见方且臻面色稍霁,我垂下眼掩去眼底那抹算计,继续轻言细语道,“这么些年,到底是给方家添了太多麻烦,也是该识趣离开了。”
      方子蘅不知道我的来路,以为我真的是某位远方表妹,可端王王妃和方且臻心知肚明,我只是个某个雪夜捡回来的,身份不明的流浪儿。
      为了让我不离开方府,甚至愿意指婚。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反激一回!
      “万万不可!”
      “谈何勉强!”
      王妃失声惊呼的同时,身后传来声如洪钟的沉厚男声。端王大步走了进来,冷峻的面容不怒而威。
      他一出现,殿内几人顿时都不敢做声,只听他掷地有声道:“既然承陌喜欢,那便就这么定下了!”
      “我看好事不宜迟,就下个月十五罢!”
      此言一出,方且臻双目赤红,紧紧握着拳头,却无法反抗他父亲的威严。他僵立一会,一声不吭地闷头夺门而去,只留剩下几人心思各异,略有尴尬。
      端王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地在王妃身边坐下,道:“不必理他,臻儿自小骄纵惯了,承陌平日安安静静的性子正好和他互补。他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该收收心了。”
      “承陌啊,叔父给你定下这门亲事,以后就别提什么离开方府的儿话了,嗯?”
      我轻声道:“叔父叔母如此大恩,承陌无以为报。必当一生感念,不忘恩德。”
      “只是承陌有一事不解,为何您这么担忧承陌离开方府一事呢?”我猝然抬头,语气仍是谦和的,目光却隐隐藏了一丝洞察的锐利,“难道,去方府外的世界,对我来说,几近于自寻死路?”

      我的话说得很重,端王王妃脸色骤变,旁边方子蘅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眼神正经了起来。
      殿内无比寂静。端王和王妃对视了一眼,眼神极为隐秘地交流了一番,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双双叹了口气。
      “承陌,你大了,真的有自己的主张了。”王妃秀美的面容上有些哀伤,“既然如此,不妨告诉你罢。”
      “蘅儿你不必回避。你也不小了,这件事再瞒着你也不合适。”
      正欲起身的方子蘅身体一僵,只得缓缓坐了回去。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雪夜。”
      王妃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蘅儿和澜儿都睡下了,只有臻儿调皮,大晚上的要出去看花灯。”
      “我们拗不过臻儿,就跟着他出了门。臻儿跑得快,刚跑出去没多久,突然对我们喊,说在雪地里捡到个小丫头。”
      “我们过去一看,这不是我那嫁去了南方的表妹的女儿么?当时你一身狼狈,差点断了气,便赶紧把你救了回去,又派人去打听你家发生了什么,才知道你父母与人结了仇,府上被烧,只剩下你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一路逃到了这里。”
      “可方且臻说我是捡来的流浪儿。”我怔怔地说道。
      王妃又叹了口气:“许是你精神受了极大刺激,醒来时大声喊叫,把臻儿吓坏了。他从小娇生惯养,没见过人那般……样子,死活不肯认你这个表妹,一直在说‘我没有这样疯疯癫癫的表妹’。”
      我面色不变,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地攥紧了,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中,几乎要刺出血来。

      “所以,怕我被仇家寻来,于是从来不让我出方府吗?”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低声问道,“那么这些年来,有顺着踪迹寻来的人么?”
      “这倒是没有……”端王顿了一下,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既然如此,至少我出门在附近逛逛,不会有太大问题。”我目光诚恳道。
      这并非我得寸进尺,而是出于为接下来的计划做打算。如果一直被限制在王府内,恐怕什么都做不了,别说报恩,就连神仙哥哥都不好见了。

      正在端王和王妃一时语塞,面露为难时,方子蘅又适时地插上了嘴。
      “其实我觉得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仇家,怕也认不出现在的方承陌。如果不放心的话,我陪她出门就行啦,有我这么个哥哥在这,保证不会让人欺负她。”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有想到在看人眼色圆滑处世这方面,方子蘅竟然天赋异凛。他这话一出口,端王和王妃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人在那对视片刻,终于让了步。
      “那便解了承陌的禁足吧。只是出门必须有蘅儿跟着,明白吗?”端王虽威严不减,语气里仍是满满的慈爱,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毕竟是你犯了错,罚你闭门思过三日,现在就回去吧。”
      听到解除禁足的那句话我便心花怒放了,自然也知道福祸相依,不过才关三天紧闭,还好还好!而且……
      也需要三天足不出户,来布置一下接下来的事了。
      我连忙用力点头,赶紧起身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身后响起王妃宽慰的声音。
      “没想到蘅儿对承陌这么上心,真是让我宽慰不少。”王妃放下了一件心事,整个人都笑吟吟的,语气甚是轻柔“蘅儿也长大了。”
      “哈哈,毕竟这些年表妹只亲近大哥,我也是她的表哥,也想和她好好相处啊。”方子蘅笑声清爽,全然不是平时那油嘴滑舌的样子。
      “说起来,外边游廊尽头那儿种的杏花结了花苞,孩儿先告退了,着急去赏花呢。”
      我内心一动,知他意有所指,便加快了步伐,往游廊那处行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廊外青空明净如水,晨光透朗,微云轻荡,又是一日好气象。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冬天要过去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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