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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请调 ...

  •   自先帝征服北域,新皇上任以来,江山安稳,京城一片太平之景。
      朝上群臣间的剑拔弩张少了许多,皇宫内亦是渐染上了些许闲怠之气。
      已过午膳时间,御书房内,明黄龙袍的天子却仍倚在蟠龙宝座上,懒洋洋地听着怀中的人软言细语。

      有太监推门而入,躬身小心翼翼道:“皇上,宾大人到了,您看……”
      皇帝怀里的女子面上飞起两抹红云,轻声道:“皇上,既然有外臣,臣妾便告退罢。”
      “无妨,朕也只是叫他来闲聊几句,爱妃不必紧张。”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随口安慰两句,便示意太监:“让他进来吧。”
      ——妃子与大臣本该避嫌。然而……谁让今儿伺候皇上用膳的,是当今最受宠的,唯一能出入御书房的明妃呢?

      太监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不多时便领了一人进来。
      那人衣衫素白若雪,与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显得格外格格不入,然而更突兀的是,那一身不染尘俗的仙气。
      不像是朝中持谏争执的高官权臣,反倒像天宫上下凡的仙人。一双乌黑的眸,清明胜瑶池碧水,仿佛看透了人世疾苦。
      他恍若未觉皇帝揽着妃子的模样有多么不正经,只端正地行了个礼,声音亦是清冷的。
      “臣宾以寒,拜见皇上,拜见明妃娘娘。”

      “爱卿回京好些日子,朕却一直无暇召见爱卿。今日一见……怎的回一趟平江城,竟清瘦了这么多?”
      皇帝轻啜一口青白玉杯中的热茶,不急不缓地笑了起来。
      “你回去这趟,事办的不错,找的人也很是靠谱。”
      “朕原想着,爱卿在宫中协助朕管理朝务甚是辛苦,这次派你回家一趟,还能好好休养下身体。”
      “没想到今日一见,爱卿这精神气似是差了些?”

      宾以寒微垂眼帘,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多谢皇上关怀。臣只是近来浅眠,身体并无大恙。”
      皇帝挑了挑眉:“哦?睡得不好。因何而起?”
      “朕虽远在宫内,却还是听到了些消息……”
      “听说,你的书童,持了半块琅琊楼阴阳坠,调动了全平江城的兵马去寻什么人。”
      他意味深长道:“这事,可是轰动了全城啊。”

      皇帝怀中的明妃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到下方那白衣公子身上,留意着他的动静。
      她容貌明艳至极,性格也如朗朗明月,出身世家,兼饱读诗书之质,正配得上“明”一字头衔。
      历朝后宫不许涉政,但她聪慧过人,又深懂收放,即便是皇帝,也时而同她谈几句朝政。
      只是,今日这种情况,连她也捉摸不透,皇帝此番话,究竟是不满,还是有什么别的情绪在里面。

      见宾以寒一时无言,皇帝又道:“虽然你的书童调兵之时,并未提左相之名,但阴阳坠乃琅琊楼之主的象征,现由左右相各持一半。”
      “朕倒是有些不明白,你这些年来一直不愿让人知晓自己乃当朝左相,为何偏偏这次,不惜一切,也要动用平江城的兵马呢?”

      空气骤然凝固,明妃身子一抖,慌忙先一步跪了下来。
      风雨满楼的沉重威压扑面而来,宾以寒面上波澜不惊,只徐徐地屈下膝,并未多作解释。

      御书房内寂静了许久。

      半晌,皇帝神色一松,突然大笑了起来。
      “瞧你们这紧张的模样,哈哈,朕不过是见素来无情无欲的宾左相难得为情所困,忍不住调笑几句罢了。”
      “爱妃,快起来,你跟着跪什么,朕看了都心疼了。”
      “爱卿也是,起来罢。”

      明妃一脸茫然,机械地起了身,重新坐到皇帝身边的座上。
      皇帝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朕都听说了,是为了寻失足落下悬崖的一名女子,才如此兴师动众。”
      “朕还听说那女子本是要嫁与小王爷的。为了她,小王爷差点还跟你干了一架?”
      他兴味盎然:“爱卿不是脸上被打了一拳么?这是好了还是没打中啊?”
      宾以寒:“……已经好了,多谢皇上关怀。”
      皇帝有点失望:“哦……那你和那女子,究竟是何关系?”
      “定阳那小丫头从小就缠着你,你却一直岿然不动,朕还以为,你怕是要终生不娶了。”

      鎏金香炉焚着上好的龙涎香,白烟缭绕,浓香缱绻。
      白衣左相顿了顿,神色自若道:“微臣以为,公主不过是年纪尚小,分不清情爱罢了。”
      “微臣此次前来,另有要事相求。”

      “你说。”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八卦,皇帝顿时失了兴致,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

      “先帝收复漠北十一城以来,沈右相驻守北域已有数年。”
      “如今北方边境趋于稳定,西羌亦无冒犯之意。臣以为,是时候召右相回京了。”

      “不错。”皇帝道,“阑清在北边这么多年,可谓劳苦功高。朕若是一直让他待在那般荒蛮之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宾以寒道:“朝中有几位人选,可接替右相在北域的职责。”
      他提了几名将臣的名字。皇帝听完只是颔首:“你说的几个人都可用,但乍从上京调到漠北,恐怕有诸多不适应。”

      “这也是微臣此行的目的。”
      宾以寒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眸,沉声道。
      “臣愿以身作则,前往漠北,代右相之职。”

      一直在旁安静地替皇帝添茶的明妃,提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她敛了视线,掩去眼底的一丝震惊。
      ——向来是大臣不愿外遣去西北蛮夷之地,这宾左相怎地自找麻烦,岂不是放弃了在京城发展的大好前途?

      听了这话,皇帝亦是面露惊讶,半天才反应过来,讷讷道:“这怎么行……”
      “臣与沈右相师出同门。”宾以寒语气平静,“对于管理漠北十一城之道,较之他人更为熟悉。”
      “再者,臣本是喜静之人。沈右相与臣性格迥异,更适合留在上京。”
      “皇上就当……成全臣一个心愿罢。”

      他再行一礼。眉眼清冷,衣袂翩然,于一片轻烟中,竟已不似凡人之姿。

      皇帝沉吟半晌,叹了口气。
      “爱卿乃朕的股肱之臣,若是长期外遣到那般遥远的漠北,朕实在是……”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你先带几位将臣过去。你呢,只待个一年半载的就回来,如何?”

      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多了。

      宾以寒拱手道:“不敢有违皇命。臣多谢皇上体恤。”
      “琅琊楼之主,朕焉敢怠慢了。”皇帝哼笑一声,“在前往漠北前,不妨再替朕办一件事罢。”
      “爱妃,你同左相说说,你方才午膳时向朕提的那事。”

      “是。”明妃顺从道,“家弟谢容数十日前离了家,说是要去寻找出门闯荡的家妹谢青。然而两人皆是一去便无消息。”
      “青儿习惯在江湖上游走,可家弟从小在府中长大,并未出远门。臣妾实在担心,寻人打听,却听说他二人恐遭遇不测……”
      明妃眸子闪动着水光,语调已隐隐带上了哽咽。
      “听说家弟受了重伤,有人听见青儿说要带他去向葬花谷谷主求医。人到了葬花谷附近,便再也寻不见踪迹了。”
      “正是如此。”皇帝安抚着宠妃,对宾以寒道,“朕有意派爱卿前往所谓葬花谷一探,寻一寻明妃之弟的下落。对于此事,爱卿有何见解否?”

      葬花谷。
      宾以寒内心一动。
      他道:“依臣愚见,明妃娘娘大不必如此担忧。”
      明妃止住了抹泪的动作,怔怔地望着他。
      皇帝追问道:“哦?怎么说?”

      “若谢姑娘熟悉江湖,必然知晓向葬花谷求医须得回生铃。没有回生铃,她不会贸然带着重伤之人入谷。”
      “虽说这一任葬花谷谷主性情古怪,但他不会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人为医者,更不会为难重伤之人。”
      宾以寒目光平静地与座上的皇帝对视。
      “臣以为,不出一个月,明妃娘娘之弟便能平安回家。”

      皇帝意味深长道:“依爱卿所言,这葬花谷是不必去探了?”
      “朝堂与江湖泾渭分明,理应保持距离。”宾以寒淡声回答。
      “再者,除非能得第二枚回生铃,否则派再多人去,都会死于烟萝花海中。”
      皇帝注视着他的神情,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懒懒地一抬下巴:“爱卿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便不辛苦你跑一趟了。”
      “朕即刻下令通知几名将臣,明日,爱卿便带他们出发去北域吧。”

      目送着白衣左相的身影离开御书房,明妃垂下眼睫,仿佛没有看见皇帝阴晴不定的表情。
      她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送到皇帝唇边,微微一笑:“皇上,左相大人受的情伤,恐怕不浅啊。”
      “情伤?”皇帝神色稍缓。
      “若不是伤心至极,怎会如此决然,甘愿去漠北那般荒芜的地方呢?”
      明妃弯着樱唇,纤瘦的柔夷抚上皇帝的衣袍:“臣妾只是个小女人,不懂别的,但对感情这事,看得可是再准不过了。”
      “好比臣妾对皇上一片真心,也是刻进骨子里的深切呢。”
      皇帝终于笑了起来:“罢了,随他去吧。到底是个免不了凡俗之情的人,让他去冷静一段时间也好。”

      迈出御书房的门槛时,早已等在外面的云述忙迎了上来。
      宾以寒示意他不要多言,直到二人行至寂静无人之处,才对他点了点头。
      云述憋得半死,总算能开口问道:“公子,您当真求了圣上,要去漠北?”

      万顷碧空如洗,微风掀起衣袖,露出那人瘦削的手腕。
      宽大的袖子空荡荡的,腰身也似乎清减了许多,唯独一双墨一般的眸子,依旧是无波无澜的冷寂。
      ——自那日以来,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好像更重了些。
      如今更是自请远调边疆,像是要彻底与繁华喧闹一刀两断似的……

      书童的脸上现出些许难过。
      但他知道,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伸出手,将公子从寒渊中拉出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我一直以为圣上不会放公子走呢,果然还是公子深谋远虑。”

      宾以寒停住了脚步。
      一声极淡的叹息,轻飘飘地掠过云述耳畔。
      “云述,你要知道,君臣之间,永远没有绝对的信任。”

      沈阑清随先帝打下北域,镇守边疆多年,恐怕早已深得漠北十一城的人心,教远在上京的帝王如何不忌惮。
      被抽离兵权,调回京城是迟早的事。
      自己也不过是君王用来制衡的棋子罢了。
      但好歹,能远离上京,给自己一点喘息的余地。好叫他……能试着从与那人有关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宾以寒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穹,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可我觉得皇上还是很信任您的,相较于右相大人而言。”云述小声嘀咕道。

      宾以寒缓缓摇头。

      ——若真是付诸全部的信任,岂会在方才,用葬花谷来试探自己?
      明明任命自己委托听音阁探查笙心阁焚毁一事,却仍百般猜忌,怕自己偷偷探查了情报。
      好在,他也只听御北君提到过一句葬花谷,便打断了对方的话头,没有多问。
      否则如果表现出半点知晓内情的样子,恐怕半步都出不了御书房。
      这位上任才几年的新皇,对于笙心阁的真相,真真是近乎偏执了。

      “云述,不要忘了我姓什么。”
      他淡淡地说道。
      “以及,慈宁宫里那位大人,姓什么。”

      云述顿时噤了声。

      宾以寒看他那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有些无奈。
      “葬花谷那地方,避开便是。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要去理会。”
      “明日便要启程去漠北。接下来一年半载,至少不会有什么多余的麻烦了。”
      “是……那我们这便回凝水轩?”云述回过神,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还未等他接着说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
      随着一阵香风掀起,一抹绯红的身影,直直地向白衣公子扑了过去。

      “寒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神仙哥哥好久不见(然后又要暂时下线了x
    连轴转终于接近尾声了!慢慢复健ing
    感谢耐心等待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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