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雾圣奈的‘绊’》赵晋晋

31、15、竞争（一）

　　周二最后一节课结束，B班的学员都抓紧时间去吃晚餐，她们待会儿还要提前进入教室，安静地等待上课。A班的学员们目送她们的好友欢快的离开，有站有坐的一个个都是失望夹杂着羡慕。早雾坐在最后，无所谓地摆弄着手指，碍于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她识相地忍住想离开的心情。
　　绫月站到过道中央，安慰大家说：“A班的同期们，也不用这么低落，不过是输了一次小小的竞赛而已！学校只是想试验这门课程能不能提前开设，等到咱们成为本科生时，这门课程还会……”
　　一个声音打断她：“有这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失败者，会永远是失败者。”龙真咲从后排慢慢向前走去，同期们的目光都被她吸引，早雾也抬起头来。
　　“龙……”绫月有些无奈，却任由她说下去。
　　“一次小小的竞赛吗？来到这里的大家，都应该清楚，从踏入音校起，立志进入剧团的我们就要共同面对无数次的‘竞赛’！准确地说，咱们难道不是经过那场残酷的音校考试才竞争而来的吗？当然，会有些人根本没搞明白剧团的运作模式就来到了这里！以为只要来了音校，就万事安稳！”龙真咲走过早雾的身边，轻叩了她的桌角：“就让我的话，使你们清醒一些。
　　从音校的学习起，我们要竞争成绩、竞争每一次短剧表演能否演到出彩的角色、竞争着站位、竞争着能更吸引别人的注意，就像卖花一样；将来走进剧团，我们要跟上级生竞争、要与下级生竞争，甚至我们之间也少不了竞争，我不介意竞争对手有多强，因为我会不断地把自己磨练得更强！”龙真咲一边倒退着向前排走，一边直视着后排的早雾。
　　有人插话说：“龙，想当TOP的人才会说这些话的！”
　　“是啊！我就是想要当TOP！”龙真咲直言不讳，看见早雾的眼神从无所谓变得正经起来：“在座的志愿男役们，恐怕或多或少都会有过成为TOP的幻想吧！”大家的目光肯定了她的猜测。
　　龙真咲接着说：“即使是娘役，这样的竞争也少不了！所谓‘十年男役’，男役们还算被给予了较长的成长期，娘役们呢！从你们来音校起，有没有可能成为娘役TOP？能不能担负起歌姬的重任？亦或是舞姿独当一面，成为一名大舞姬？你考试时的种种表现早就被注意到了。男役与男役的竞争，娘役与娘役的竞争，男役与娘役间的竞争，即使是在TOP之间……前些日子大家应该还记得同演《伊丽莎白》的前辈们的竞争，甚至是一对儿搭档TOP之间，也要面对将来分道扬镳后的竞争，所以在宝冢这片舞台上，竞争永远存在！从一开始，要竞争到新人公演做主演，才能进入路线内；再到要竞争初主演，博得番位；还要努力东上，成为二番，一步一步，哪一步没有竞争！
　　也许，有人会说，我只是喜欢表演、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只求一方舞台而已，那么以残酷竞争机制运行的宝冢舞台绝不适合这种求安稳心态的你。容我狂言一句，若真心喜欢宝冢这处独特的舞台，想在这里多呆上些时日，你可以不抱着成为TOP的心态，但必须有不断竞争的准备。”龙真咲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向后走去，走到早雾桌前，伏低身，几乎是附在早雾耳边说：“即使是面对好友，以自己的退让换来的平静，只会让两个人都停滞不前！”龙真咲说完复又抬起身，环顾着追随她身影的大家。
　　“在残酷竞争中追求最大的进步，也算是一种剧团魅力吧！毕竟将来终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剧团，经历了剧团洗礼的我们，才会快速适应外部新的竞争。这才是音校乃至剧团传授给我们的、真正受用终身的宝贵财富。”
　　每个人的内心都处在震撼中，教室中鸦雀无声。良久，没人再说话，A班的同期们起身陆陆续续的开始离开，都面带凝重。龙真咲的一席长篇大论，也许不够中听，但却深入人心。
　　早雾没有动，背对着她站立的龙真咲挡住了她的去路。
　　又过了一会儿，早雾站起身，对挡着她的龙真咲说：“抱歉……”
　　“你是该对我说抱歉！”龙真咲转过身，打断她的话。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龙真咲看不出早雾有认服的姿态，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让出的机会是何等宝贵！的确如绫月所言，我们到了本科时，也会有上级生回来给我们传授这些，但这门课程、能教你如何化好宝冢妆容的课程，只会开这一期，讲完之后，再不会被提及。化好舞台妆对舞台演出有多重要，不用我再多给你讲了吧！能提前听一年，便比我们多了一年的实践机会！你说重不重要？！”
　　“是……是很重要，抱歉了，龙。”早雾实在不想听她的咆哮，主动开始道歉，龙真咲的话对她触动及大，但她更愿意自己安静地反思。
　　“你果然是什么事都到了不得不去做的时候，才会想起着急啊！”龙真咲有些挫败，虽然早雾在道歉——看上去很诚恳的道歉，但她却并不舒服。龙真咲努力想着这种‘不舒服感’的源头，并不着急给早雾让路，缓了缓语气说：“喂！真正的友情，可不能靠‘让’去维护的，这次你可能没当回事儿，如果有一天，你们要演同一个角色，你还会让吗？”提到这个，早雾脸色变了变。
　　龙真咲心里稍微舒服点儿，接着自顾自地说：“舞台上，不需要两个重复的演员，越是相似的人之间，竞争就越残酷！”
　　早雾听懂了她的警告，垂下眼帘，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如果，你真的为koma着想，就让她尽快习惯这些竞争吧！这才是朋友该做的事，不是吗？”龙真咲心情彻底好了。
　　早雾被她说中心事，反而觉悟许多，微微笑了起来，抬起头带着笑意说：“你还真是不怕竞争对手多的人！”
　　龙真咲也笑了起来：“我说过，我不介意竞争对手多么强大，我只是介意我的对手不认真对待与我的竞争！”
　　看着彼此的笑颜，两个人都仿佛丢开些包袱般的轻松。正要一起离开，听到走廊里渐渐嘈杂的脚步声，竟是聊到了选修课结束。寻思着走在前面的一定是本科生，两个人便也不着急出去，片刻又传来相对轻微的脚步声，两个探出头，果然是B班的同期们也陆续出来了。
　　两人这才出了教室，正碰上梦乃与沙央相跟而行，双方打了个照面，一同向宿舍走去。见到早雾，沙央一脸关切，却被龙真咲缠住，一脸戏谑：“哇，你们可真是厉害了，学到不少化妆的知识吧！要不是……”一提到遭遇挫败，龙真咲心里又恨起早雾，咬牙切齿地望向早雾。
　　“龙真咲！”早雾忙喝止住她。
　　“哼！”龙真咲冷哼一声，快步走在前面。
　　沙央有些发懵地看着早雾，早雾连忙舒缓了眉头回应她：“别理她，只是不甘心失败，乱怪别人而已。”
　　沙央勉强接受地点点头。
　　梦乃看早雾心情不是很好，以为也是为了不能听课的原因，一把搂过早雾，劝慰说：“没关系的，我去宿舍给你讲今晚学到些什么不就好了！”
　　早雾心里倒真有些话想与梦乃圣夏交流，便点点头说：“好啊！”
　　几人已行至宿舍三楼，便与沙央告了别，梦乃跟着早雾上了四楼。
　　来到早雾宿舍，见到八云美佳，也不像以往躺在床上悠闲看剧，而是静坐在床边发着呆，梦乃心中暗想不知今晚A班怎的了，一个个都很怪异。
　　三人打过招呼，分坐在两张床上。八云美佳与早雾简单的跟梦乃圣夏解释了晚上B班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梦乃才恍然大悟，她天生胆小，暗自庆幸起没有和龙真咲分在一个班。
　　“其实，龙真咲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早雾歪着头，试探着说。
　　同龄的八云美佳点点头：“是啊，我倒真是进了音校就放松下来，想来，还有些惭愧。”
　　梦乃挠挠头说：“我也是只想找个地方跳舞而已，没、没想过那么多。”
　　“那，成为TOP……”早雾看着两人。
　　梦乃继续憨笑：“说实话，幻想是有的，我幻想过自己背着大羽根，嗯，跳舞，”说到一半，梦乃收起上半身的舞蹈运作，摆出痛苦的表情：“不过听说大羽根很沉啊！”
　　早雾扭过头，不去看她，转向对面的八云美佳。
　　八云美佳说：“来这儿之前，是没想过，这些日子，经常看剧，每当到了结尾时候，还真会动情的带入自己。”说到这儿，八云美佳笑了起来：“不过！”她话音一转：
　　“我也只是幻想而已，我拿什么和人家竞争呢！”
　　早雾与梦乃都好奇她的说法，一起望向她，八云美佳继续解释：“咱们都是来自九州，也许在当地都还算生活优渥，我家经营个渔场，父母也很关爱我，任由我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他们总对我说‘趁着年轻，追逐自己的梦想吧！’，现在我才明白，他们早就知道，我这条路，也就是年轻人‘玩玩’而走的路吧！”
　　早雾与梦乃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均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家庭。梦乃家的市场敞开大门等着玩够的梦乃回家帮忙，而早雾的父亲千北健太郎虽百般刁难，却还是放她离开，恐怕也是算定她‘玩’不动时，便会回家。
　　八云美佳接着说：“可是我知道，有些人是不同的，在咱们87期就有不少这样的人，像沙央…”
　　早雾更加精神起来。
　　“沙央的父母都是东京大学的文学教授，师从……你们也应该记得，师从小田岛雄志先生，小田岛先生可是咱们国家最负盛名的莎士比亚研究专家，剧团的好多剧目在改编时，都会向他征求意见，可见沙央与剧团渊源多深。”
　　早雾心中感慨万千。
　　“还有和音美樱……”八云美佳接着说。
　　“这个，我知道！”梦乃插嘴说：“小樱家也很厉害，是大阪著名的舞台剧世家，她的父亲高濑先生以前是四季剧团的签约艺人，现在是四季剧团理事，曾想让她修习完学业加入四季剧团，结果她却偏偏向往宝冢。哎呀，真是又有天赋，又有适合的环境，又、又这么努力，我的舍友真是太厉害了！”梦乃一脸的感慨。四季剧团是国内属一属二的大型剧团，以签约艺人的形式经营，与宝冢培养明星的模式完全不同。
　　“真是太厉害了！”早雾与八云美佳赞同地点点头。
　　“还有啊，我的上级本科生——凰稀要桑，据说是横滨市一个财团理事的千金……哎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又厉害，又努力的人呢！”梦乃的八卦精神彻底爆发。
　　八云美佳接过说：“是啊，包括今天点醒了我们的龙真咲，她那句‘我就是要成为TOP’未必是句狂言。她家貌似与剧团没什么直接联系，但她家底背景却也很了得，她父亲是全国知名的牙科医生，在大阪与东京两地都开设有专门的牙科医院，本人亲任院长。同期中，还有不少是在知名的私立学校就读的，看着她们就读的院校，就能感受到和咱们读公立的家庭是不一样的，对比这样的上层生活，咱们真是孤陋寡闻的‘小地方’乡巴佬。”
　　“嗯，我们真是群乡巴佬！”早雾与梦乃相视点点头。
　　“不过，即使是‘乡巴佬’，我们也要做个努力的‘乡巴佬’啊，舞台上不只是TOP一个人的，就像我这些天看剧一样，没有一群人的共同努力是无法成就一出好剧的。更何况，不努力的话，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梦想！还有背后支持我追逐梦想的家人朋友。”八云美佳的话语将几人的失落一扫而空。
　　“是啊！就算什么也不懂、就算要摸黑走，只要大家在一起，就觉得开心呢！”重获鼓舞的梦乃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从一见面，就带给早雾以信任感的八云美佳，一番话，更让早雾心中着实感激着能有这样一位同乡做舍友。迷茫的前途，早雾仍无法看穿，但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人会一眼望穿未来的路，在这条浓雾遮蔽的道路上，只要认定了方向，拥有了亲友的支持，终会走到明朗。‘不强求’向来是早雾的一个人生信念，‘尽最大的努力’却也是她一向的行事准则，这两点看似矛盾的道理，引导着早雾走在追寻梦想，却也不舍弃实际的道路上。
　　看时间不早，梦乃要回宿舍了，早雾送她出来，碰到了门外的沙央，沙央拿着一个笔记本，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梦乃跟她打了个招呼便走了，留那两人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