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苏辞山

4、扑朔迷离

　　你拉着浮日升的手走了几步，忽而像是想起什么，连忙飞快甩开了两人紧拽在一起的手。

　　随后你又小心翼翼地转头瞧了一眼浮日升，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你的这些举动有何不对劲，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跟着你往前走，然而你此刻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你暗骂自己太过轻浮，明知浮日升对你有那种情意，却不知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随意与他做出这种亲密举动。

　　而浮日升呢？

　　这人究竟有没有一点对他人的防备之心？

　　连问一声去哪儿都没有，竟然就这样跟着你迈步离开。

　　难道谁来拉着他走，他都不会反抗一下的吗？

　　你在心底默默细数着浮日升的不对，间或提醒自己两句一定要与他保持距离。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你们二人竟然已经走到了你醒来时待的那间房门口。

　　你停下来看着浮日升，浮日升也静立在门前望着你。

　　你本意是想要问问浮日升，这里面的东西你已经全部看过了，他的小秘密你也已经知道了，想要看他有什么话好说。但浮日升却似乎并看不懂你的眼神示意，一副困惑不已的样子盯着你，好像是在询问你为什么不快点儿进去。

　　你与他对视了片刻后，终于接受了双方丝毫没有默契，也不在同一个频率这个事实。

　　你抬手一把推开了大门，还用一种等着看好戏的神色督了一眼浮日升。

　　等到那个与你飞天镜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出现在你们面前时，浮日升的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秉着这样的想法，你率先走进了房间内，察觉到身后的浮日升有在慢慢跟上来，你走路的步伐又加快了一点。

　　然而当你进入房间深处，脸上的神情几乎在一瞬间全部冻结。

　　怎么会这样？

　　竟然会是这样……

　　“萧楼主，那玉可是在这里？”

　　身后，浮日升温润的声音响起，你的表情才开始慢慢恢复平静。饶是如此，眼中的震惊却还仍未完全消退。

　　房间里的一切还是你不久之前出去时的样子，桌上的酒坛杯盏也还未被撤下，可是原先倒在那儿一醉不醒的人却不见了。

　　那个与你长相有几分相似，行为举止又处处透着浮日升的影子的人，分明应该因为醉酒倒在桌上昏睡过去，你离开前还再三确定过的，没想到你只是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他竟然就消失了。

　　虽然并不排除醉酒的人也会中途醒过来自己乱跑，但这正是令你震惊的最大原因：原本应该倒在那里的人不见了，却有另一个人倒在那儿。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出现在这里，任谁看到也会觉得惊讶。

　　浮日升也同样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与你不同的是，浮日升原先并没有看到倒在那里的人，但是此刻昏睡在这里的人却是让你和他都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小江……”

　　江寒雨，这个本该在云生结海楼的人。

　　他和浮日升一同来到衡岳地界，你虽不知他也前来此地的消息，浮日升却是知道的。

　　就在不久前，进入洞庭山水的浮日升刚刚与江寒雨分开，眼下这个人竟然先他一步已经在这里出现了，这自然不能不叫浮日升觉得奇怪。

　　于是你与浮日升一同盯着昏倒的江寒雨，暂时忘记了那个所谓的玉佩的下落。

　　你伸手探了探江寒雨的脉搏，确认他只是暂时昏迷，不觉放心了一些。

　　江寒雨跟随你身边多年，你对他的感情深厚，自然担忧他多一点。由此忍不住责怪起浮日升，“你怎会将他也带来了？”

　　浮日升奇怪地看了你一眼，随后慢吞吞地解释道，“萧楼主手下的人皆对你忠心不二，这位江公子尤甚。”

　　你不懂浮日升怎会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你自己的属下是什么样，你当然最清楚不过，哪里还需要他浮日升来点评？

　　但当你正要准备开口驳斥浮日升的时候，渐渐反应过来，是了，小江跟其他人不一样，主打一个油盐不进，即便是你自己，有时候也对他无奈至极，何况浮日升这个初来乍到的。

　　飞天镜想要瞒过小江来衡岳并非难事，然而前提是这个飞天镜是你，并非浮日升这个临时冒充的。

　　这么一想，你顿时觉得方才对浮日升的态度有些不好，可是若要叫你与他道歉，自然是拉不下来这个脸。毕竟你们这么多年都是以宿敌身份针锋相对，何曾这么近距离交流过这些。

　　“我观他应是暂时昏睡了而已，萧楼主不必太过担心。”

　　就在你与自己的内心互相纠结的时候，浮日升竟然反过来安慰起你来。你不自在的应了他一声，霎时又想起，江寒雨不知为何昏倒在这里，那么浮日升养的那位小白脸又去了哪里？

　　“浮日升——”

　　你开口想要与浮日升谈论那个人的下落，却只唤了他一声就有些卡壳。

　　该怎么与他说呢？

　　说我发现你竟然偷偷养了面首？

　　还是说我发现你竟然养了一个跟我长得那么像的人？

　　你发觉无论怎么开口似乎都有些不太合适。

　　浮日升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你的吞吞吐吐。

　　“萧楼主请讲。”

　　“……”

　　你对上他那双此刻看起来似乎竟然十分纯净的目光，一时失了语。

　　“江公子本不应当出现在这儿的，萧楼主方才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动？”

　　在你迟疑不决之时，竟然还是浮日升主动说出了不合理的地方。你顿时也不再扭捏，将疑点据实相告。

　　“的确不该。非但他不该在这儿，原本应该在这儿的也不是他。”

　　浮日升对你所讲的话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似乎思考了许久，才慢慢道，“萧楼主是说，这里原先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你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

　　见到浮日升疑惑的神情，你细细品味之下发现了奇怪之处。

　　怎地浮日升看起来竟像是想不起来他将一个小白脸藏在这儿？

　　这里不是他的衡岳洞庭山吗？那么大一个人的存在，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身为宗主居然也没察觉到，浮日升这个宗主也太不称职了。

　　你在心底批判着浮日升，浑然忘记自己的云生结海楼也正是因为此次出了奸细才导致被人围攻。

　　“这处区域是我从前练功的场所，向来只有我一人在此，近来这段时日我忙于宗内事务，已有月余未曾回来过。”

　　浮日升的话让你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因你分明记得，在你最初醒来时，就是在这间房内，而那个人驾轻就熟地出现在你面前，与体内装着飞天镜灵魂的“浮日升”互动。

　　“一次都不曾回来？那你为何会从云生结海楼径直赶到这里？”

　　你向浮日升发问，却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随后便听他欲言又止。

　　“我……昨日晚间，我来过一次。”

　　你霎时颇为有兴致，能够让一向自诩坦荡无愧的浮日升变得这般心虚，不知会是什么让人难以想象的理由。

　　等了许久，你一脸期待的神情都快逐渐凝固，浮日升竟也无半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这种卡在关键地方的感觉让你有点烦心。浮日升这人，还真是会在各个角度都让你觉得看不惯。

　　你忍不住自己出声提问，“然后呢？你来到这里做了什么？藏在这里的那个人是谁？你没有遇到他吗？”

　　你一口气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问了出来，只是保留了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比如那人的长相，还有他与浮日升的关系。

　　“我并未遇到萧楼主所说的人。”

　　浮日升只答了一个问题，然后就又变得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多少像是心里有鬼，完全不似先前他那种坦荡了。

　　你不由得对浮日升来此所做的事更加好奇，但是你心里清楚，眼下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个神秘的突然的消失，江寒雨的突然出现，还有那块原本应该挂在浮日升腰间的玉佩，以及你和浮日升目前尴尬的处境，这些问题才是更应该尽早解决的。

　　“好，我们先不管他，眼下当务之急，是你我先行换回来。一切事情都待之后再提。”

　　“便依萧楼主所言。”

　　听到你这样说，浮日升似乎松了口气，但他眼底的不坦荡仍旧赤裸裸显露在你眼前。你不禁感叹，这浮日升有时或许太过板直，但这个不会说谎的性子还是深得你心的。毕竟有一个能够一看就透的对手，总比和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打起交道来要轻松。

　　你与浮日升在房内开始四处寻找起来，这个地方虽算不上家徒四壁，格局摆设却也简单的很，根本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就找完了。

　　果不其然，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玉佩。

　　你内心虽然失望，不过早有心理准备，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浮日升看起来神情却有些忧虑。

　　“你确定昨日为止，这个玉佩一直在你身上吗？”

　　“昨日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还看过的，未曾离身。”

　　“那就好说了，这里还有几个房间，你都去过哪几间，我们挨个找遍就是！”

　　你朝着门口准备去往下一个房间寻找，浮日升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萧楼主说的那个人……你看到了他的脸吗？”

　　你脚下的步伐顿住，眼神里露出饶有兴致的光彩。

　　“看见了如何？没看见又如何？我应该看见，还是不应该呢？”

　　“……”

　　浮日升似是对你所言十分无奈，随后沉思了许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而后缓缓道出了他的秘密。

　　“原本在这个地方的确关着一个人……萧楼主可否答应在下，在听完这件事之后，不将此事说出去？”

　　你心里不知为何紧张起来，浮日升若要亲口说出那个与你肖似的人的身份，你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浮日升？但即便如此，你却好像还是想要听他亲口将事情的真相讲述出来。

　　“自然，我只为换回自己的身份，出了这扇门，我就当没来过。”

　　“好。我相信萧楼主。这件事，是衡岳洞庭派的秘密，也同样是我的秘密。”

　　浮日升的脸色有些沉重，你忽而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你以为都那么简单。

　　“我们洞庭山水的宗主，在我之前，从我的曾祖父到我的父亲，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到我继任宗主的时候，一开始原本也是这样的……直到我成为宗主之后的第三年，在这个地方见到了一个人……那一天，当我打开房门进来的时候，他就坐在这个房间内，对着进门的我很小声地笑了出来。他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兜帽，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然后他对着我喊了一声……”

　　你心下奇怪，浮日升为何同你讲这些？

　　“他是谁？他对你说了什么？”

　　“萧楼主不是见过他的样子吗？难道还猜不出来他是我的……”

　　浮日升犹犹豫豫的模样让你心里的好奇更甚，这件事情到底与他们衡岳派的秘密有什么干系？就算是浮日升暗地里养了个酷似对手的小情人，也最多是被那些名门正派议论两句，对他的地位却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是见过他的样子没错，但我怎知他与你是何关系？”

　　听到你这样说，浮日升仿佛有些困惑。

　　“他的容貌与我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会……”

　　“我怎么知道你为何把一个跟我长得那么像的人关在——”

　　“……”

　　“……”

　　你与浮日升同时愣住了，你情急之下把心底话说了出来，却忽然反应过来浮日升说的那句话并不如你所想。

　　浮日升却是充满困惑地盯着你，似乎在回想你刚才那句话里蕴含的讯息。

　　你的心中更是浮现许多疑问，无心在意冲动之下说出来的那句话，而是细细回想起一切不合理的地方。

　　怎会是这样？

　　浮日升所说的这个人，竟然与你见到的并不是同一个。

　　他要讲的秘密里，是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而你见到的，却是一个和你容貌十分相像的人……

　　所以，躲在此地的人，原来并不是只有一个……

　　你又转头瞧了一眼昏睡在桌前的江寒雨，原来如此……难怪晕倒在这里的人从另一个人变成了小江。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一定已经偷偷观察了许久，并且对这里的一切状况了如指掌。所以他才能够在你与浮日升在湖心争执的时候，来到这里将醉酒的人带走，然后把小江丢在这里。

　　只是，他或许并没有想到，你与浮日升竟然会一同返回。

　　而你和浮日升呢？因为彼此所知信息的不统一，由此产生了误解，竟然都没想到此处还有第五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