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温》萤火虫凉凉

20、番外 薄荷（二）

　　梁夏开始在宿舍的阳台上养金鱼。

　　被宿舍里的人七嘴八舌命名了无数次的两只金鱼，本来被小品预言活不出一个礼拜，却顽强地坚持了一个月之久，大有鱼类挑战生存极限长生不老的趋势。时不时引来临近宿舍的哥们来参观。甚至有一个男生试图拿着它们去讨好自己的准女朋友，还准备冠上自己和她的名字，结果被梁夏的毒舌刻薄了一番。“喂，你送给她的意思是她是多余的吗？”故意在“余”上加了重音，“还有要是哪只翘掉的话，你们不就是阴阳相隔了。”满意地看着捞鱼者又白又黑的脸色，梁夏后面的小品憋红了脸。

　　孙亦远有一天在翻学校里的社团自制报纸，竟然发现了一张养金鱼的照片。虽然黑白颜色严重降低了分辨率，但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只尾巴稍稍缺了一小块的小黑。拿回家给梁夏看，他自豪地对孙亦远说，“老师，你看它们是不是肥了一些呢，我宿舍的风水很好呢！”孙亦远默然，因为对于估测金鱼的体积这种事情，他自认为是绝对的外行。

　　梁夏周二还是会去上孙亦远的电影课，只是会不断变换位置坐着。孙亦远被他盯着也不会有过于局促的现象了，但是那样时不时投来的关注与宠溺的微笑，却使梁夏十分困扰。因为有时候会碰到带着新女朋友来蹭课上的白小开。”夏夏，你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还来上这个课……还有我总觉得老师看你的眼神……你是不是欠他的钱？“他毫无心机的问话，却着实使他心惊。“小白，看好你女人。不要像上次那个，两周就灭。”梁夏淡淡说，“眼睛要干正事情”。

　　其实孙亦远近来很少见到梁夏，一是因为他在做家教的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本身也有些困扰。

　　近来每次一跳到娱乐台孙亦远绝对会不自觉地把台调开，因为……那里面近来热播着一条新闻的跟踪报道——长相本来就足够中性的宋楚杰，接演了一部同性恋情为主线的文艺电影，并且在接受记者提问时认真的说不会在乎恋人的性别。同时，也爆出了他与合作过的女星的短暂恋情……扑朔迷离的猜测和壁垒分明的辩争，网络上开始泛滥起来的同人配对，都多多少少影响到他的人气，甚至有的人说这是在商业炒作而已。

　　爱上宋楚杰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春末时孙亦远在spark遇到江平，他如是说。

　　被人所爱，也未必是好事一件。孙亦远跟他干杯。

　　你永远不会体会到我的感觉，你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的爱。江平可能是醉到极致，所以才说出了这样武断的话。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这样的江平，孙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一进门就被吻上了，那样不辨方向的盲目的吻，在极力的反抗之下，不到半分钟就被平息了。狼狈瘫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的江平，颓然地像走在路边的流浪大狗。他仰起头，却闭着眼睛。“这张嘴唇，为什么他会喜欢呢？”不确定他是在问着自己，还是在问着虚空，孙亦远也坐到沙发上。

　　“孙亦远，一个人为什么会跟另一个人一直在一起呢？”沉默了一会儿，他问。

　　孙亦远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什么是喜欢？”

　　“就是在一起很快乐。”孙亦远慢慢说，“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本性就是为了自己好的自私而已。”

　　“我为什么就感受不到快乐呢？”江平美妙的声音在凉风里面温柔而又凄凉。“已经足够努力了啊……我都把自己掏空了。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原谅我……”

　　“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想要的是什么。”

　　“难道你知道的还不够清楚吗？”他提起孙亦远的领子，全身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我想你未必比我清楚……”孙亦远轻易就挣开了他的手，他脱力地倒在一边。过大的冲力使一堆碟片散开在地上，那是梁夏在周末打扫时一张张收好的，孙亦远不禁有些生气。

　　几乎没有的月光照在那部宋楚杰主演的商业片上，毫不含蓄的封面上，他在和女人额头顶着额头深情对视着。散开的盒子里，掉出了一张纸条，来不及阻止江平，他已经拿了起来。

　　“谢谢。他什么时候对我说过这两个字……”改成自嘲的笑，使孙亦远体会到了他急速变化的心情。

　　两个人醒来的时候，竟然都有一种不知所措的羞涩。江平礼貌地道了抱歉，孙亦远也大度地说没关系，还留他吃了早饭。没想到江平也是厨房禁入的级别，所以两个人对着那样简单的早餐，也只是无奈而笑而已。

　　自此以后，两个人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朋友。江平去spark的时候，也会约到孙亦远。而对于孙亦远来说，与江平的聚会，好像成为了稍稍了解到真实的宋楚杰的唯一一条渠道。因为……从那晚起，他便没有再联系过自己了。不能不承认其中的落寞和担心，虽然是过去式，但是曾经珍惜过的珍宝，就算是朋友，仍然不想让他轻易摔碎。大概是自己太多事了吧……还有，他会不会不开心……即使是这样想着，还是没有办法不去关注，好像，已经养成了一种坏习惯。

　　北方的春天，风尤其大。于是梁夏一直吵着要去放风筝，很自然孙亦远不会忤逆他。两个人在广场上仰望着遥远的蓝天，心里也澄净起来。大概蓝色本来就可以舒缓心情吧。大眼睛的红色黑色金鱼游在蔚蓝的浅浅发白的蓝天里，孙亦远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还在梁夏宿舍阳台上的那两条金鱼，还有那张照片。从心里，蔓延到空气里的，那种虚空一样飘渺又美好的幸福感，让他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

　　再回神时，梁夏已经架好了姿势。“老师，笑一下吧！”不顾自己惊讶的表情，笑得狡猾的少年按下了快门。

　　“会很丑吧……我从来都不上像的……”在家里时也曾经喃喃着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颊，但是被梁夏拉开了，而且用着强硬的方式。

　　“老师……你脸红的样子……我喜欢，很好看。”他大声地宣布，然后小小声地窃笑起来。

　　下一步，孙亦远一定会头疼地扑到他的身上，彻底堵住那作怪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