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溟空‧飛鳶》璇璎

1、第 1 章

　　第一章

　　杳無人煙的荒郊﹐殘陽如血。暮秋時節﹐偶爾空中幾聲斷雁聲﹐更映得野地裡悚然淒涼。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雜草滿地藤蔓叢生的斜坡上﹐奮力奔跑的人﹐渾身是血﹐腳步已經搖搖晃晃。身後是一小隊黑衣之人﹐吆喝著快速追過來。

　　就像這雜亂江湖上每天都能看見的追殺的場景一樣﹐本沒什麼奇怪。可是就在堪堪追上之時﹐逃亡之人的前方﹐也出現了一小群人馬﹐叫嚷著撲了過來。

　　“私闖倚天航的小賊﹐別跑﹗”

　　不過就是踩到他人地盤上了嘛﹐值得這樣嗎﹖

　　聽見身後喊聲愈近﹐被追殺的少年抹了一下被凝固的血黏在眼睛前面的頭髮﹐自嘲地咧咧嘴。

　　反正無論繼續往前跑﹐或者掉頭跑﹐都是“此路不通”不如就只好… …

　　往前趕了兩步﹐和前方的人馬打了起來。追趕的黑衣之人看見這種場面﹐也不甘示弱﹐衝上前去。

　　“喂﹗你們搞清楚﹐這小子是我們的獵物﹗”

　　“歹勢﹐肉一塊﹐箸兩雙﹐本事大的拈去配啊﹗”

　　少年口裡嘻笑挑撥﹐手中的動作卻不敢稍停。如果知道自己的好奇心會招惹下今日這等滔天大禍﹐打死自己也不會偷入倚天航。

　　“小氣鬼﹐不過就是沒打招呼進去逛逛而已﹐又不曾偷了你什麼﹗”少年雖是和倚天航一派人馬廝殺﹐但身形巧妙刁鑽﹐每每借對方的勢子﹐擋掉另外一方的撲殺﹐一來二去﹐刀劍無眼﹐兩邊的人都受了傷﹐也紅了眼。

　　嘴上一派閑適﹐少年心裡明白﹐再不尋脫身之策﹐等到氣空力盡﹐就必死無疑。

　　雖然不想在此地弄出人命來﹐可是再這樣下去﹐絕難脫身。少年突然身形一矮﹐蹲下身去﹐然後一縱而起﹐手中揮出一片白色粉末。

　　“有毒﹐快閉氣﹗”

　　雖然閉住毛孔﹐但逢血便迅速擴散的藥末﹐使得兩派人馬一片哀嚎﹐紛紛倒地。

　　爭取到脫困的良機﹐少年搖搖頭﹐隨口咕噥。“真有那麼痛嗎﹖罷了﹐反正死不了﹐還是先逃命要緊。”

　　方才的提氣上縱﹐已經花去他幾乎全部精力。一個趔趄﹐差點被草藤絆倒。他痛叫著才爬起來﹐一道犀利刀氣﹐已到面前。

　　少年反應極快﹐就地打了好幾個滾﹐借坡勢穩住身形﹐才一抬眼﹐刀芒又到眼前。

　　“喂~到底砍我是為什麼啊﹗”

　　躲得狼狽﹐少年卻沒停手的打算﹐一揚袖﹐一排銀針射出。

　　“哼﹗”

　　一陣叮叮噹噹﹐銀刀擋去細針﹐人也出現在他面前。

　　“咦﹖﹗”雪花般的刀氣屏障之後﹐居然是一張猙獰面具。

　　“啊﹗”

　　恍然失神的一剎那﹐銳利刀鋒已經直直捅進他的小腹。

　　☆☆☆ ☆☆☆ ☆☆☆ ☆☆☆ ☆☆☆

　　夙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刀鋒偏得如此厲害。之前怕他走漏什麼消息﹐又橫豎看不順眼他的囂張﹐動手之前刀尖分明是衝著他的心口去的……

　　倚天航三大秘殿之一﹐蓬萊閣﹐內中星光之路是時空接縫﹐在適合的當口﹐即可直通星河之中的水雲衛星—大陵星。

　　在天外十三星蠢蠢欲動﹐都欲爭奪天宇這塊大餅的時候﹐大陵的眾人﹐已經發現了這條不可多得的捷徑。因此﹐大陵星宗攜同長子司徒遠﹐隱瞞身份﹐入倚天航﹐為日後霸業鋪路。

　　夙烈正式接管大陵星的領導地位﹐同時嚴密監視這處時空接口。哪知道今日竟然被這小子無心撞見。幾下裡一喧嚷﹐倚天航的守兵也都被鬧出來了。

　　本來估計這小子在兩邊人馬的追殺之下穩死無生﹐想不到他手段不凡心思狡詐﹐竟然連帶傷了大陵星的人馬﹐為了不再旁生枝節﹐他只好跳出來﹐親自執行滅口的任務。

　　冷冷的眼神透過猙獰面具﹐看著被自己的銀刀戳在地上﹐不住抽搐的少年。鮮血汩汩從他的傷口流出﹐將一地荒藤野草浸濕﹑染紅﹐然後流到泥地裡去。

　　拔出來吧。拔出來﹐這小子就死定了。

　　夙烈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在猶豫。對了﹐一定是在猶豫﹐是不是要拔出來以後﹐再往他心口捅一刀﹐這樣才算徹底杜絕禍患﹐乾淨利落。

　　奇怪。自己做事不是向來乾淨利落的嗎﹖今天是怎麼了﹖

　　“你是何人﹗”就在這一來二去的猶豫當口﹐他已錯失機會。一名銀髮老者來到現場﹐正氣凜然﹐見夙烈正在行兇﹐一道氣芒揮出﹐打在他胸口。

　　夙烈在下一刻﹐徹徹底底的驚呆了。

　　不是因為老者的突然出手或者他的強猛功力﹐而是自己的反應。

　　握住銀刀的手竟然鬆開﹐後退幾十步的他﹐若要奪回兵器﹐只有上前和對方再拼一場。

　　因為措手不及﹐面具也因此落地。老者的目光倏然變得銳利﹐斷喝一聲﹕“司徒遠﹗怎麼是你﹖”

　　夙烈心中大喊不妙。來不及再做拖延﹐他提氣縱飛﹐化作一道光形﹐離開了當地。

　　看看一片狼藉的現場﹐再看看腳下奄奄一息的少年。老者搖頭嘆息﹐伸手將少年攙了起來﹐走向倚天航。

　　☆☆☆ ☆☆☆ ☆☆☆ ☆☆☆ ☆☆☆

　　“傳司徒遠﹗”函紘儒宗踏入孔孟學院﹐臉色陰沉﹐驚得一幹儒生趕快傳報。

　　“儒宗﹐這個人……”

　　旁人隱約的提醒﹐才讓函紘回過神來﹐手裡還攜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少年。

　　“來人﹐請大夫來給他瞧瞧﹐務必讓他開口說話。”

　　兩個儒生把傷者帶下﹐此時入內傳人的人也回來了。

　　“稟儒宗﹐司徒遠今日有些發熱﹐一大早就沒起身﹐您看……”

　　“嗯﹖”函紘越發感覺此事蹊蹺﹐於是親自動身﹐前往大弟子的院落。

　　看見師尊親自前來﹐司徒遠雖然昏昏沉沉﹐少不了強自撐起來行禮。

　　“師尊駕臨﹐弟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怎麼不請大夫來﹖”函紘一面扶他躺下﹐一面呵斥在一旁伺候的人退下。

　　奇怪。手中的溫度﹐的確有些高﹐把脈的結果﹐也不像是動過真氣的樣子。

　　沉吟了片刻﹐老者緊繃的神情略緩。“還好﹐吃幾劑藥疏散一下就好了。遠兒﹐你是孔孟學院的大弟子﹐以後要注意保養身體﹐善加珍重。”

　　“多謝師尊掛懷。” 司徒遠在床上欠身答謝﹐此時大夫也走了進來。

　　大夫走到函紘面前﹐低低說了幾句話。函紘的臉色又復沉下來﹐半晌方道﹕“事到如今﹐就請大夫放心動手吧。這混亂江湖﹐一日哪有不死幾個人的呢﹖”

　　“那老朽就斗膽為那小公子拔刀了。”

　　“你且稍等﹐劣徒有些發熱﹐先為他開過藥方再去。”函紘吩咐著﹐然後離開了這間院落﹐前往客房。

　　☆☆☆ ☆☆☆ ☆☆☆ ☆☆☆ ☆☆☆

　　江南飛只覺得陣陣昏眩。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全身都麻木了﹐但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司徒遠﹖這是那個面具殺手的名字嗎﹖

　　他怎麼不要兵器就離開了呢﹖難道他和自己一樣﹐也有很多隨身攜帶的兵器﹖

　　插在身上的銀刀亮晃晃的﹐眼神已經散了﹐看到的彷彿不是具體實物﹐而是一團白光。

　　他好像全身在白光裡面飄飛﹐又好像化身成一隻鳥﹐在雲裡翱翔。

　　朦朧中﹐寧靜的天際突然喧鬧起來﹐似乎進來很多人﹐吵雜的很。本來沒有知覺的身體﹐在那團銀光突然離體的時候﹐他猛然回神﹐劇痛讓他忍不住地大叫一聲﹐隨即徹底失去了意識。

　　函紘一天之內﹐已經前來這間客房數次了。他有種預感﹐這名少年如果能開口說話﹐他這些日子急於調查的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少年的呼吸雖弱﹐但並沒有斷。老者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拿過那柄銀刀來﹐仔細端詳。

　　很可惜﹐這就是一柄很普通的兵器﹐上面並沒有任何可以說明使用者身份的印記。

　　“呃……”微弱的聲音﹐拉回了函紘的心思。

　　“你這麼快就醒了﹗”老者半驚半喜﹐將銀刀丟下﹐拉住他的手。

　　“這是……”

　　“這是孔孟學院﹐你放心﹐不要緊了。”函紘嘆息。“你叫什麼名字﹖”

　　“江南飛。”

　　“你且在這裡靜養吧。若要什麼﹐只管說。”函紘嘆道﹐“這江湖上﹐每天死傷無數﹐可不是小孩子家出來逛的所在。”

　　江南飛虛弱淺笑。“自從家父過世﹐孤身一人﹐萍蹤浪跡﹐無所依附﹐除了在江湖上混吃喝﹐還能怎麼樣呢。”

　　函紘儒宗見狀便道﹕“既如此﹐你可願意入我門下﹐習學文經武略嗎﹖”

　　“救命之恩﹐我哪敢不領呢。”江南飛也是十分聰明的人﹐明白老者此舉必有意圖﹐也順水推舟﹐一口應承下來。

　　“好﹐好﹗”函紘大喜﹐“趕明兒你好些了﹐老夫就讓另外兩名弟子來見見你。”

　　“不敢﹐不敢。”

　　次日﹐江南飛已能坐起來﹐函紘果然令那另兩名弟子來相見。

　　“在下杜鳳兒﹐幸會了。”

　　“在下司徒遠﹐幸會。”

　　聽見這個名字﹐江南飛心中猛然一驚﹐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