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花欲燃》李砚清

12、赠伞

　　“大夫，如何？”

　　子珩见那白眉老者在替自家公子把完脉后神情一脸凝重，不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老朽学医不精，诸位若是不想耽搁这位公子的病情，还是趁早另请高明罢。”

　　“莫前辈，您要是真的束手无策，又岂会是这副表情？”

　　柳无钦扶了扶额。

　　这老头哪里都没变，骗人的本领倒是比上一世还要绝。

　　柳无钦同情地扫了身旁的子珩，瞧把这孩子给吓的。

　　莫逢春嗔了柳无钦一眼：“得了，实话说，他这病啊，我治不了。不过你们既来了我这里，我替他缓上一缓倒是没问题。”

　　“有劳前辈。”

　　商广砚倒是了无波澜。

　　他这病治起来有多难，他自然比旁人更清楚。

　　“小公子也不必谢我。方才老夫替你把脉之时，便感受到一股温和之气萦绕在你体内，替你牢牢护住了心脉。想来你身边自有高人相助，此次得以安然无恙，也断然算不得我老头子的功劳。”

　　行医之人，都有几分与身俱来的傲气，说起话来也耿直。

　　“前辈愿意接下晚辈这样的烫手山芋替我诊治，已然令人敬服了。”

　　“小伙子不仅模样生的俊俏，话也说得漂亮。”

　　这样谦和有礼且不卑不亢的后辈，他还真没法儿继续给人甩脸子。莫逢春当即便收敛了些，开始认真替他施针。

　　“因不知你平日的用药用量，老夫便先以金针替你疏通了几处被淤血堵塞的穴道，日后便是再发作，也能替你减轻不少痛苦。”

　　“你确定扎几下就能减轻人家的痛苦？他心疾发作的样子我见过，还是挺吓人的。”柳无钦揪着莫逢春的袖子小声道：

　　“我分明记得你那里还藏了好几味珍稀药材，别这么小心眼儿，干脆一并拿出来给他治一治好了。”

　　“去，臭丫头，老夫今儿个肯替你家这位郎君医治便不错了，你竟还惦记我那宝贝药草。”

　　莫逢羡作势要打她。

　　“别打，我这也才大病初愈呢，旧伤都还没完全好。”柳无钦一个旋身便避开，而后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他话中的不妥：

　　“不……不是，他……”不是我家的。

　　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莫逢春给打断了：“行了行了，说你家郎君一句你便不乐意了，护短也没你这样儿的护法儿。”

　　子珩立即见缝插针递上一沓银票：“多谢大夫替我家公子看诊，这是诊金，虽不算多，但请您务必收下。”

　　莫逢春笑眯眯接过子珩递过来的荷包，手中掂量了一下，这分量，说不多着实是谦虚了。

　　“行了行了，你随你家这位走罢，这深更半夜的，老夫也不多留你们了。”

　　“我……”柳无钦还欲解释，却被莫逢春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门。

　　再瞥一眼身侧同被调侃的某人，却见他面上端得一派平淡自然，俨然一尊超脱世外的大佛。

　　“……”得，人家都不介意了，她还瞎解释些什么呀。

　　“姑娘可有去处？”商广砚低眉看她，语意平淡，声音却沉缓温柔。

　　“有的。我家便距此处不远了。”宣阳王府距此处也没几步路了。

　　“既如此，姑娘，我们送送你罢。此时这雨还未见有停下来的意思呢。”子珩心中对柳无钦也充满了感激。

　　“好……”一声“好”字到了嘴边又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她倒是想答应啊！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此次回京，她风头太盛。王府周围也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

　　她保证，只要今儿她敢同他们一道在回府，明儿个一早“宣阳王夜会蓝颜，二人雨中情意绵绵”的谣言便会遍布整个京城。

　　虽说她自个儿对这些向来也浑不在意，但的确没道理让萍水相逢的人也卷进来受了牵连。

　　“好像这雨夜天风景也不错嘛，你们不必管我，我在此处自行欣赏欣赏……”

　　“这个天儿……赏雨？姑娘,你——”

　　子珩看了一眼四周的天气，不由还想再劝她一劝。

　　“如此，我等便先告辞了。”商广砚眼眸轻垂，掩去了眼中的一抹狡黠。

　　“好。”柳无钦艰难地对他扯出一抹笑容。

　　“公子？”

　　子珩也是愣了愣神。

　　“走罢。”

　　商广砚是何等聪明？心中自然对她拒绝相送的理由心照不宣。

　　脚下迈出一步，却又恰好在她身侧停了下来，将自己手中那把描了淡白色梨花的沉木油伞递给了她：

　　“雨景虽好，风寒伤身，姑娘还是早些回家罢。”

　　“……”柳无钦没出息地将伞接过。

　　这样冷的天，伞柄却有些暖意，像是余着些许他掌心的温度。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轻声对他道了声谢。

　　他不再看她，由子珩撑着伞走远了。

　　是夜。宣阳王府。

　　窗外雨声簌簌，屋内烛光微弱。

　　柳无钦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无意间又瞥到了自己带回来的那把伞，她心中愈加烦闷。

　　自从见了那青衣公子以后，她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像是忘记了什么，却又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因为她的记忆这些日子来总和这个世界的串联不上，所以就魔怔了？

　　不行不行……看谁都似曾相识，这是病啊！

　　看来赶明儿她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人一旦忙起来，便不会有事儿没事儿地胡思乱想了罢？

　　而另一边，梨园。

　　子珩捧着自家公子脱下来的外衫来到书房询问：

　　“公子，这衣裳有一边袖裾好像在雨中被氲湿了，若不我拿出去用梨香熏一熏？”

　　商广砚着一件浅灰色袄袍，侧身在书案上取下了一本书，清澈的目光停在书页上：

　　“梨香寡淡，不若桃香，明媚照人。”

　　“是。”

　　出了书房，子珩自觉替自家公子将房门阖上，心中却不免疑惑：

　　从前建议公子换熏香的时候，他不还觉得桃花香气过盛，腻得慌吗？

　　还有，若他方才若没看错的话，自家公子看的不是游记，而是兵书罢！

　　真是见鬼。

　　他摇摇头，良久才将自己心里奇怪的念头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