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锁红尘》水袖飘

4、第三章 温暖的你

　　抱着昏迷的南宫筱，李榭直接闯进了滕王府。守门的侍卫见是越王府小王爷，又是此种状态，半分不敢耽搁，赶紧一路加急小跑着前去通报。

　　在后院陪着爱妻下棋对弈的滕文初听闻外面乱成一团，早就放下棋子，匆匆赶到前院大厅，小王妃宋语妃也紧随其后。

　　京城望族有“三少”“四女”。“三少”无须多言，即滕、越两府小王爷和宋大学士之子宋易于；而“四女”则是相国千金郭平月、滕府郡主滕文雪和宋家两位小姐语卿、语妃。语妃是宋家小女儿，高贵典雅，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就连平日里说话用语都有音韵之美，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听说越王府小王妃出事，她和丈夫一样着急，不仅仅是因为腾王府和越王府的姻亲关系，也不仅仅是因为是哥哥的好友，宋家和越王府的渊源并不只在此——五年前，让越王府大王子李赫放弃爵位隐逸脱世的那个奇女子便是宋家的另一个女儿宋语卿。

　　看到一脸紧张又焦虑抱着妻子的那个男人，宋语妃仿佛又看到那一年抱着姐姐面如死灰的姐夫。那一年她十二岁，就永远记住了一个男人在雨中绝望而无声地流泪。此刻眼前的一幕，让她一时失了神。

　　“抱歉，一大早就来打扰……”李榭停下，眼里都是担心。

　　“打扰什么！”拍拍好友的肩，以示宽慰，滕文初转身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

　　李榭点点头，就紧跟着往厢房去了。一切止在无言。

　　安顿好南宫筱，李榭就守在她床前，不住问着大夫来了没。

　　一向冷静泰然的他神情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这让一旁的滕文初夫妇非常意外。从认识他开始，就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失掉方寸的，不管是官场的尔虞我还是商场的诈明枪暗箭，他都能应付自如运筹帷幄，唯独这次，这个昨日才过门的新娘，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李榭。尽管他看起来依然沉着。

　　大夫总算来了，大家纷纷让开一条道。

　　由于伤在后肩偏下，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后，大夫接着伸手去解南宫筱的衣带。

　　“你做什么？”原本在一旁站着的李榭喝道，同时以最快速度冲到床前，拦下大夫伸出停在空中的手。

　　“小王爷，王妃的伤口不在里面，不解开怎么看？血已经流了这么多了，你……”大夫哭笑不得。

　　李榭坐到床沿，冷冷瞥了他一眼，叫他转过身去。

　　大夫无奈，只好照做。

　　李榭轻轻抱起妻子的上身，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再空出一只手，解开她腰间的丝带，将衣服从后面拉到伤口以下，前面裹好用自己的身体贴紧，这才让大夫回身。见此状，大夫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哪家相公护妻子护到这种程度的。以前只听说这个小王爷很冷情，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还在磨蹭什么？”他有点火大了，这个蒙古大夫到底在发什么呆？难道……？他赶紧检查怀里的人有没有走光的地方。

　　大夫避开他那冷得快结冰的眼神，低头理着帽子，急急走近，开始把脉。心里却在打颤，巴不得赶紧离开才好。

　　半个时辰后，紧闭着的房门总算开了，门外等着的人也早已不耐烦了，大夫一出来便被围得死死的，滕文初和宋语妃固然是最关心的，但并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其他同样心急的人了，那就是小郡主滕文雪。

　　顶着红肿的一双眼睛，她站在廊柱后面偷偷听着。昨天榭哥哥成亲了，新娘不是她，却是南方来的一个陌生人。望着夜空独自亮着的月儿，想到榭哥哥总是说月光白就像雪儿那样的干净美丽，想到榭哥哥曾经用水盆为她捧来的明晃晃的月儿，她哭了一晚上。早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京儿说那个新娘受了重伤的事，她却生出一丝欣喜——也许伤真的很重很重，重到就……她承认这样的想法有点卑鄙，可是谁叫那个女人霸占了她的榭哥哥，以后榭哥哥再也不会为她摘月亮了。

　　大夫走了，文雪赶紧嘀溜溜地跑到哥哥身边，摇着哥哥的手臂，一个劲地问大夫怎么说。

　　腾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个还没长大的小郡主对李榭的心思，也都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只觉得她天真烂漫，单纯得可爱。

　　滕文初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宠溺地说：“小丫头，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周围人都一扫之前地紧张，轻轻笑出声。

　　宋语妃顾不上一起取笑小文雪，悄声走到门外，静静望着里面给南宫筱盖上被子的那个背影，跟那个人的好像……

　　南宫筱缓缓醒来，看到的是窗口站着的颀长的身影，他黑亮的头发顺顺地顺着肩和后背流下，流出一种温暖。想到早上散在枕间的那些发丝，和他睡着了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昨晚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睡到天亮的好觉。从掀开盖头，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悬着的心就出奇的安定了，再也没有惴惴不安，随时担惊受怕了。

　　“子墨……”她想起身，却扯到肩上的伤口，疼的厉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醒啦？”大步走来，在床边坐下，李榭扶住她的肩。“你受伤了，不要动。”

　　“受伤？”昏迷前的记忆一下子都回来了，小孩摔倒，她再救他，自己受伤，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除了受伤的轻重，这是她无法控制的。幸好，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为了救那个小孩子，你受伤了。”

　　“我想起来了。”她笑了，微带点羞赧，眼波从低垂的眼睑下流出，风情万种。

　　李榭也笑了笑，“以后不要这么傻了。”

　　“知道了，一次就已经够痛了，我不会那么傻的。”听出他的关心，她用了撒娇的语气和神态，还微微崛起了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敛去妖娆，变得清澈。她很清楚，此时的她有的是婴儿的纯真简单的表情，所以这样略微的撒娇非但不是矫情而只会更加让人疼惜。

　　不是没看到她的摇曳风情，只是他没打算这么快，所以不想给自己机会动心。承认之前她的昏迷她的血流在他指间时心的确漏跳了一拍，但那，离心动还很远。

　　是的，还很远。

　　“对不起……”她低下嗓音。

　　他看她，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不过，他的眼神已经足够替他说话了。他看她的眼神，静且带着温暖，是让人一不小心就会依恋的那种温暖，是就算整天对着他傻傻看着也不会厌的那种温暖，让人安心的温暖。

　　“今天你的一天都被我搞糟了吧？”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帮他拿掉发上粘着的棉絮，是刚才又铺床的时候碰上的。这一动，又牵到了伤口，她皱皱眉，随即又对李榭吐了舌头。如果说刚才那些都是刻意的话，那么此刻孩子气十足的表情却是她情不自禁做出来的，已经多久没这样放松了？

　　这一刻她终于记得自己也才刚刚十六岁。

　　把她的手重又塞进被子，掖好被角，李榭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她的额头有点凉，她的眼睛先是瞪的圆圆的，后又慢慢闭上。李榭笑着结束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亲吻。

　　没有为什么，只是刚刚那一刻，他想这样做——顺着彼此的心意，不是吗？

　　“本来很糟。”接着她的话，李榭笑言，“现在嘛，很好。”

　　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男人，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是为什么刚刚心跳会那样快？不是没遇到这样的场面，她总是能巧妙地应付，而这次，她完全不知所措。不只这次，从昨晚开始，掌控权从来就不在她手中。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而她却处处在被动中。

　　屋里的气氛被外面一声娇滴滴的话给打断：“榭哥哥，我进来喽！”还没等里面的人回答，滕文雪就端着粥闯进来了。

　　“是小雪啊。”李榭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怎么我们雪儿郡主亲自送晚餐来啊？筱，你的面子很大的嘛。”他回头笑着。

　　“才不是呢，是给榭哥哥你喝的。”文雪很有敌意地看向南宫筱。

　　小女孩的把戏。南宫筱笑着，也不说什么。不过看她的夫君，似乎真的只是把眼前这个小女孩当妹妹，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意，还是只是装作不知道？她又偷偷看了看李榭。看不出什么，还是他有把握会处理好？

　　也许接下来在这里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南宫筱看着挂在李榭胳膊上撒娇的那个女孩，笑着翻身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