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雨楼夜谈》妖雨楼

5、第二夜（上）

　　那个时候我正在上高中，是个普通平凡的女生，唯一比较特别的是，我天生具有灵异体质，经常在眼角不经意看见那种“东西”，不过，那时候我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是隐隐绰绰的，奇形怪状的各种轮廓。虽然我不至于要为此烦恼，但是，既然能看见的比别人多，好奇心总不免得更旺盛一点。
　　于是，当我看到学校兴趣小组列表的时候，立刻被挤在最后的，很不起眼的灵异研究社吸引住了。
　　我根据学校兴趣小组指南，找到了小组活动室，那是在南实验楼边的旮旯里的狭小房间，我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只有三个社员。
　　阴暗的房间里，是三个高年级的男生，听到开门声，全都抬起头往我这里看。我注意到桌子上摊着张地图。
　　离我最近的，染了栗色的头发，顶着一张算不上聪明的脸的男生首先发话，没好气的语气：
　　“看看，我就说不要把社团报给学校，现在果然有闲人找上门加入了，还是个女人。”
　　“你还好意思说！”回嘴的是三人中长得最高大的男生，黑发黑眼，似乎是个脾气不好的家伙，瞪眼道：“前几天学校的科研经费批下来，拿去吃火锅的时候你也不是吃得很欢吗？现在这么多叽歪话，吃多肉，小心多增一层业障！”
　　栗毛男生立马回瞪回去：“哈，老子修仙化迹表现很好，不需要大神你担心啦~倒是你，最近山头炼化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被“‘障’住了？”
　　两人渐渐偏离了主题，变成单纯的吵嘴，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实在吵耳。
　　“啪！”突然一声巨响，我和那两个男生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一直坐在地图边，安静的人站了起来。那个人的身材颀长，比黑发男生略矮，也瘦，眼角微微吊起，无端端增了一丝妖孽味道。柔软的发丝随便挽在耳后，一直泻到肩膀，那发色竟然是浅色的。我那时候想，弄这头漂亮的头发得花多少钱啊，一定是最高级的发廊打理出来的，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完全是某人的天然皮毛。
　　浅色头发男生脸上带着不耐烦，不过态度算是三人中最好的了，他对我说：
　　“女同学，我们这里不招人了。抱歉。”
　　“哦。”我心想，这种恐怖的态度，我也不想过来。
　　转身欲走，手指也许是天气干燥的原因，指尖静电噼啪一声。
　　“你等一下。”
　　叫住我的，还是那个清秀的浅色发男生，他正专注地盯着地上看。
　　活动室的水泥地面很脏，午后的阳光形成光柱在其上切出一方明亮，在那片光亮的领域里，可以清晰地看见灰尘在疯狂地起舞着。宛如微型的波浪，激荡回流，再一波波被看不见的力量推了出去。
　　男生玩味地抬起眼睛，阳光映照下他的眸色也淡得惊人，即使我只是个稍具灵异体质的人类，也嗅到了重重的妖气。
　　“你是人啊。”他说。
　　“……”
　　“真难得呢，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的，拥有天然赋活体质的人类。”
　　他一边说一边扯了张废纸，苍白的手指翻飞，转眼间迅速叠出个小人儿来，接着对着喃喃有词一番。
　　“喂喂，她是人类耶！”栗发男生提醒他，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这种活物术只有高等神仙才能修吧。”
　　清秀男生把纸人放在桌上，然后看向我。
　　人类？说得好像他们不是人一样的…
　　“不要害怕。”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他把两只中指分别抵在太阳穴上。快速到听不清的口诀在背后响起。
　　霎时间，我觉得脑袋中有一股狂风刮过，龙卷风般席卷了一切。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那时候，那只妖怪赋予了我一场洗礼，而且还是最速成的那种。沉睡在体内的灵场激荡起伏，全身都缓缓旋出灵气，荡涤了一切凡世尘垢。
　　这场仪式时间很短，再睁开眼时，我发现看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异常清楚，就好像以前我是戴着副沾满灰尘的眼镜在看世界，而现在眼镜终于摘下来一样。从窗外望出去，我的视线穿越了白云漂浮的蓝天，直达其上庞然存在的深蓝太空。
　　古人管这样的仪式叫做：开天眼。
　　毫无疑问，眼前这三个看起来像人却其实都不是人类这一事实，我也在顷刻间明白了。
　　“现在你叫醒纸人看看。”
　　浅色头发男生在耳边鼓励我。他的语气带着恶魔般的蛊惑。
　　我入了魔一般，听从他的话，像弹琴般弹着手指。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我心中竟然有奇异的，却非常确定的感觉，就是我一定能赋予那小小的纸片人生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我听到栗发男生的惊叹声。
　　那软软的小人儿真的颤颤巍巍地动了，艰难地一寸寸拱起了身体，然后用脆弱的脚站定在桌面上。
　　我赋予了他“走路”的意念，于是那个小人儿跌跌撞撞地迈开了腿，才走了一步，就扑一声摔回了桌面。
　　我遗憾地捻动手指，却看见清秀男子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时，一直静默看着这一切的高大男人颌首：
　　“苏紫，你的眼光一向很准，虽然她是人，可是她身上那份难得的能力，正是我们需要的。”
　　说着，他朝我伸出手，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三分随意七分邪气。
　　“你好，我是邵康，是灵异协会的会长，这是小金。”他指指栗发男生。“还有这个，苏紫，副会长。我代表协会欢迎你入伙。”
　　“行啦，你运气好，若不是你天生能使赋活术，而我们仙格所限，想练也练也不到。你根本没没机会和我们几个帅哥混啦！”小金一张白痴脸地帮腔。旁边苏紫咳了一声，望了一下天，飘走继续看地图去了。
　　“小金，你带带新人。要对小姑娘好一点哟~”
　　“唉！~好咧。”
　　听到这两男人很有朝气的对话，我目瞪口呆。
　　喂喂！哪有这样拉人入伙的，难道你们都不会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吗？！我可不要留在只有我一个是人的恐怖协会里啊！

　　后来我跟着臭屁金一段时间，这个男人的个性，说得好听是坦率，说得难听是八婆，根本就藏不住话，没多久底就被我兜得干干净净。
　　小金是个正在修中层仙化术地级仙，修业完成后可以由师傅推荐，经天庭仙官处发下批文，掌管一方水土。直白点说，他也就是个实习期的——土地爷。没错，就是庙里面的那些慈祥的老公公，缩在小小的龛笼里，管着一方大小俗事。看着染了一头黄毛，在足球场上满场撒欢的男人，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土地联系起来。
　　那时候我正坐在看台上，因为套了个身份是他女朋友，所以必须无聊地坐着比赛。小金从场上下来，拿着毛巾擦满头的汗，冲着我憨直傻笑。
　　“莎莎，我踢得怎么样。”
　　“很烂。”我实话实说。引得他的队友一阵哄笑。
　　“喂，你就不能留给我点面子吗？你看人家女朋友多体贴啊！”他指指旁边几对鸳鸯，愤然。
　　作为回答我扔了瓶矿泉水过去，他笨手笨脚接不住，念了个黏手诀才拿住了。
　　在小金的修业中，如何与人类打交道也是升级试的重要部分，所以他不放过任何能融入人类社会的机会，光是学校里社团干部，就身兼几职。
　　和他强烈对比的，仙妖鬼怪向来孤僻，另外两只不用过升级考试，也就懒得跟人共处，基本上就窝在老巢里，很少露面。
　　不过越神秘越出名，尤其是苏紫，小金说他是狐仙，而且是头脑极好的白狐狸族，人类的百科知识在几百年里早就学完了，所以苏紫根本不用上课，学期末照样门门考年级第一。外加他那头特别的，染都染不黑的披肩银发，想不成为八卦焦点都难。
　　至于邵康那家伙，我发现女生们私下议论的不比苏紫少，如果用琼瑶点的话形容他们两人，就是一个是皎皎如明月光华，那另外一个则是灼灼若太阳金辉。
　　我不得不承认邵康给人一种强烈的存在感，就是一种你不得不听他的命令，跟着他走的感觉，那是一种天生领导人的气场，苏紫想在一群人中隐藏行迹很容易，邵康则非常难。
　　这多少跟邵康的家族有关。
　　他是太岁，上古著名的凶神，在仙魔两界都是远古超A级大怪物的存在。
　　不过一头太岁成长的非常缓慢，成年几乎都要经过几亿年的光阴，到最后演化为没有形体，与天地同寿。
　　而邵康，则是一头非常年轻的太岁，妖力和自己的老祖宗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偏偏周身的气场却是血统传承，强大的不可侵犯的妖魔磁场。
　　这样的反差让这头年轻太岁非常苦恼，修行必然要比一般的妖怪缓慢，收到的效果也是甚微，漫长的难熬的等待时光里，他总是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邵康非常迫切地想要成长。于是他开始寻找灵窍石，虽然他妖力够强，却没什么翻古籍的耐心，要在茫茫人间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正是在这时候，他遇到了苏紫。
　　那是一个月夜，在现在已经是古迹的某边陲高塔上，两只大妖怪为了争夺匣中宝书而大打出手。一者站于塔沿，衣袂翻飞宛若白蝶。一者立于塔中，金珲圈张开凝如岳峙。
　　那晚两人斗法的结果，是次日大漠朝阳映在了一堆碎瓦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