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雨楼夜谈》妖雨楼

27、第九夜（中）

　　这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奇事，柳丹青刚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唐天子，打开了门，门外却站了一个美貌女子，灵动魅惑的五官，曼妙玲珑的身材，好似仙女下凡。
　　那女子进了门，淡淡一笑，柳丹青只觉得自己的七魂六魄只剩了一半。没想到的是，那女子看来漂亮，说起话来可是毫不留情，竖起眉毛指着柳丹青骂道：“呸，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脑袋里面养着癞蛤蟆，真是有眼无珠。”
　　柳丹青被这女子的泼辣震得倒退了两步，“姑娘是谁？深夜到此有什么事？”
　　那女子毫不客气的往桌子上一坐道：“姑奶奶名为天赐，在这地盘子上多少年了，看到你小子被妖怪缠身，过来提个醒。”
　　“此话怎讲？”
　　那女子用手指在柳丹青额上一点，开口道：“那道人，其实是个妖怪。”
　　柳丹青道：“那怎么可能？”
　　女子哈哈笑了：“那些作乱的小妖，其实都是那道士养的，你若是不信姑奶奶我的话，不妨看看那道人的手腕上有些什么，再留意他晚上都做些什么龌龊勾当。”
　　柳丹青听了这话拧起了眉头。
　　唐天子在这个县上待得久了，自然有风言风语，其中最离谱的一条就是，唐天子虽然披了个道袍，事实上却是个妖孽。
　　对于这种说法，大部人是不信的。
　　柳丹青也是不信的，在他的眼中，唐天子这个人虽然有些顽劣，但是抓妖的本事还是有些。
　　夜风袭来，没关好的窗户砰的一响，柳丹青忽的坐了起来，野蛮美女不见了，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是这梦这样真切，那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好飘在空中。
　　“天赐，天赐……”柳丹青想着那女子的名字耳熟，忍不住多念了两遍，他脑中灵光一现，那女子莫不是那棵镇县的宝树？
　　若说浏阳县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那就不能不提起县衙后面的那棵古槐。
　　这棵槐树可是不一般，高有数丈，树干便是五六个汉子拉起手也抱不过来。根脉丛生，树冠繁茂，也不知道生长了千年万年，无论是春夏秋冬，一片浓绿总是不见褪色。
　　传说，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突然风雨大作，雷声轰响，也就是那时，这棵古树突然从裂开的地面中冒了出来，瞬息之间就枝叶展全，那样的高大，仿佛要把天地都统统占满。
　　当时的县令认为这是老天降下的祥和之树，命此树为“天赐”。这个名字也就这样在老百姓的口中流传下来。

　　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从被那槐树点拨过，柳丹青就有些疑心起来。
　　这天，唐天子摞起袖子，柳丹青就仔细看去，只见唐天子的右腕上竟有个红色的字。
　　这东西柳丹青认识，和唐天子平时写在符咒上的差不多。
　　那字是朱砂写成，可以吸取妖气妖毒，对于妖力小的妖精，只要贴上就可以现了原型，对于妖力高强的妖怪，可以化去些妖力，让常人不易察觉。
　　柳丹青假装惊讶的问道：“你手腕上怎么有个字？”
　　唐天子哈哈一笑，用袖子掩了手道：“自己写来玩的。”他装着若无其事，其实话里却有些不自然，好像不愿意提起什么。
　　柳丹青抬起头白他一眼。
　　这话是谎话。
　　唐天子又不是左撇子，那字写的端正，显然不是他自己写的。但是……莫非，这人真的是个大妖怪？那字是写来镇他的？
　　入了夜，柳丹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起了那女子的话，想去探个究竟。等绕到唐天子的房间，床还是热的，人却不见了踪影。柳丹青心中起疑，想去找那古槐问个明白，他摸黑走到县衙后面的空气上，借着月光，却看见唐天子站在“天赐”之前。
　　唐天子一挥手，那古树上就浮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头发还和根须相连，正是柳丹青那日所见的女子。只是此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镇住，眼睛闭着，身体也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柳丹青更为目瞪口呆，只见唐天子的手抚上了那女子的脸颊，头一低，闭上眼，轻轻的吻了上去，两个人的嘴唇靠在一起……
　　柳丹青被这轻薄的动作惊的合不拢嘴。
　　恐惧，疑问，惊讶，难以置信，还有被人欺骗的感觉……所有的情感在那一刻涌上心头。
　　他再也顾不得掩藏身形，走到唐天子身后颤声道：“别人说我还不信，原来……你果真是个害人的妖孽……”
　　唐天子放开那古槐，回过头去，依然一脸的淡然：“大哥，都是混口饭吃。”
　　“妖怪还有理了。”
　　“你看，抓个老鼠一文钱，抓个老鼠精可就是三文钱了，差了一个字，价钱可是三倍。”唐天子板着指头给柳丹青算着帐。
　　“你你你，别过来！”柳丹青连连后退，如今这面前的同寝同食的人，看来比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抓妖人就是妖人，县里早就有人猜到，就他柳丹青是个傻子，看不出来。
　　柳丹青鼓起勇气继续道：“你给我尽快离开这里，离开浏阳县，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唐天子笑嘻嘻：“我想知道，是怎样个不客气法？你打得过我？
　　“打不过……”柳丹青有点腿发颤，唐天子是能够化妖的人，肯定妖术不低。
　　他抬起头来看着唐天子的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唐天子反过头安慰柳丹青：“我在这里这么多日子，要吃人早就吃了。”他看了看柳丹青又道：“那这样子，我们好聚好散，斋戒三天，我要洗澡更衣，三天以后，我就上路。”
　　柳丹青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只要你不伤这镇上的人，这些事情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日子，唐天子开始斋戒。
　　食物一样样的点出来，连点荤腥都不许沾。而且他要求柳丹青亲自去做。于是这三天里，柳丹青就被使唤的团团转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骂着唐天子，妖怪还要这么故弄玄虚。
　　斋戒完了，唐天子又说要洗澡。
　　柳丹青用那单薄的身板给他提了一趟又一趟的热水。
　　唐天子大爷似的摸摸水温，脱下那脏了吧唧的道袍往柳丹青的脸上一扔，“给我拿去洗好晾干。”
　　柳丹青又打了井水开始小媳妇一样的洗着衣服。
　　说来也奇怪，那灰不溜秋的道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衣料轻薄，手感柔软，更为神奇的是，浸了水之后白的地方就变得刷白，黑的地方越发的黑，把衣服拧干挂在院子里，不出片刻衣服就干了，柳丹青摸着那道服啧啧称奇：“果然，妖人穿的衣服也是妖衣。”
　　这一边，唐天子的澡也洗好了。
　　柳丹青把衣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衣服我洗好了。”
　　“放在那里吧。”说完话唐天子把手伸出来，开始悉悉索索的穿衣服。
　　柳丹青有点忐忑：“你记得说过的要走。”
　　“放心，不骗你。”随着说话的声音，门就开了。
　　柳丹青抬起头，几乎不敢认这走出来的人。
　　往日里散乱的头发如今都被梳起，挽成个发髻，垂在脑后。额前几缕乱发轻颤，发下的额头就好似千山剑气寂寞雪，再往下，飞扬的眉，微挑的眼，深如潭水的眸子，高高的鼻梁，微微抿着的血色薄唇，身上是件黑白相间的道袍，随风扬起，背后一把三寸桃木剑。就连日月都难争辉。
　　莫要说这是妖，就算是个妖，怕也有千万人心甘情愿的随了去了。
　　唐天子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我走了。”
　　柳丹青嗯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呆看的红了脸。
　　于是唐天子就转身大步走了，走的毫不留恋。
　　骗吃骗喝的妖道走了，于是浏阳县真的清静了，浏阳县衙也清静了。
　　那无数的妖精，地上走的，空中飞的，水里游的，都跟着唐天子烟消云散了。
　　日子还是这样过着。
　　就是爱八卦的八大姐偶尔在和邻居唠嗑的时候说道：“唉，没了唐天子那混小子，日子挺无聊的。”
　　柳丹青也觉得很无聊，有一天，半夜里他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吱吱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抬头叫道：“唐天子，快抓妖精啊。”叫出那个名字，人却醒了，一宿无眠。

　　转眼到了九月十五，月圆之夜。柳丹青正在里面赏月，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个女子走了进来，对着柳丹青盈盈一笑。
　　柳丹青抬起头，那女子就是那古槐，一段时间不见，那美女出落得更加超凡脱俗。
　　此时花前月下，才子佳人。
　　柳丹青站起身来，天赐姑娘也就毫不客气的走过来，声音甜的好像是八月的桂花：“县太爷大人，多谢了。”
　　“哪里哪里，是我应该做的。看到年轻女子被人轻薄，本该出手相助。”柳丹青低头道。
　　“少在这里婆婆妈妈的，谁说的是这事？姑奶奶我是要多谢你，赶走了抓妖的道士。”那女子笑嘻嘻的走到柳丹青的身后。柳丹青过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接下来，他只觉得有个湿漉漉的好像舌头一样的东西舔上了他的脖颈。
　　“要不是那狗道士每日里采我的妖气，本姑奶奶早就天下无敌了。”
　　柳丹青又是一惊，声音颤抖的开口问道：“这……这事是怎么回事？”
　　女妖道：“这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姑奶奶我修炼千年，已成妖王，为了庆贺，放出妖毒，百妖狂欢，一夜吃掉了嘉兴千余的人。但那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了一个挨千刀的臭老道，姑奶奶我和他大斗了一场，逃到这浏阳县，妖力散去大半，只得化成树形，重聚妖气。”
　　柳丹青一愣，随即心里一沉，低声自语道：“那……唐天子说的竟是实话？”
　　女妖听到了唐天子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那狗道士当年还是个小崽子，中了妖毒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死，反而被老道士收做了徒弟，也不知是怎么看出姑奶奶我隐在这里，阻我凝聚妖气。”话到此，那女妖又笑了，伸手摸了摸柳丹青的脸颊“不过，你放心，姑奶奶我记得你对我的好，等你到了地下，我自然会去吃了他，给你做伴。”
　　柳丹青却只是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么说来，他手上的字只是压制妖毒所用？我冤枉了他了么？”
　　“是啊，你冤枉我了。”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柳丹青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一拽，推到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