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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六夜(下) ...

  •   妖莲不急着回答,却又走近他,摊开的自己的手掌,让他看掌中卧的一块核桃大小的菱形红宝石。那红宝红得鲜艳如滴。
      她盯着他的眼晴问道:“这个你觉得眼熟吗?这是殊女前世为你流的血泪。”
      他忽然想起昨夜的梦:“殊女?前世?我的前世不是……”
      “你的前世出身官宦世家,却自幼拜师习武,投身江湖,虽钟情于同门师妹,却不得不依从父母之命娶了同是官家小姐的殊女。然后你旧情难断,娶了她却不肯善待她。你夜夜喝得大醉,揽着画儿入眠,放让她一人独守空闺。这还不算,你们成亲三年后,你师门遭逢不测,为救师妹,你将殊女扮作是她弃在半路分散敌人注意。后你们三人在紫金山被围,敌人引雷炸山将她们两人埋在乱石中,殊女本就身体柔弱被埋又较深,你却仍只顾着先救你师妹。任凭殊女在你脚下被活活憋死。这就是你的前世,你们三世情缘的第三世!”
      顾云程随着她每讲一句,心就颤动一分:“我们三世情缘?那……那你又是谁?”
      “我是业海里的红莲花。”
      是的,她本是业海里万世不败的莲花,以污秽的鬼血滋养,得不到任何活的灵谋,空俟过千年的光阴也没有脱化之时。直道那日,渡魂桥上心碎至极的女子滴滴深含怨气的血泪,恰好滴落在她舒展的莲瓣之上,才令她有了一点灵魄。只是灵是怨灵,所以她注定没有修成正果的时候。
      幸而正果从来就不是她所求,通过那滴滴血泪,她窥见了女子的三生情劫。当那薄情的男人日后魂归地府,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乞求冥主再给与他和女人一世姻缘时,她和男人一起等待司判决断等了三百年。
      当男人获准转世,她一同来到人间,以女子留在她体内的怨气作钩,女人和他的数段前世为饵,引他出轨兑现天劫。
      “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可从来没有。尽管换了人物,但我告诉你的从来都是你数世的亲身经历,一点不假。”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记得我们曾经提过的惩罚吗?”望着顾云程迷蒙的眼神,她好意提醒:“我只是想让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殊女而已。”
      作为凡人,此时他并不能理解她话语的含义。
      她却突然再度目露凶光,作势又要掐向男人的脖颈。看到男人惊愕的后退,她只嘲讽一笑问道:“适才你怕了吗?你能感受到前世殊女窒息而死时的感觉吗?”不待男人回答,她冷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别怕,刚才那种情形不会再发生了。因为那时殊女最多的是伤心与绝望。那种锥心的疼痛不是单纯的恐惧可以代替的。所以我不会让你那么死的。我有别的,让你更加痛苦的方法。”
      “你想怎样?”
      她忽然又转变了轻柔的语调道:“我只想问你,你爱殊女吗?”
      知道了她口里的殊女是严殊,更使他亏欠了几生的人,他毫不犹豫的答:
      “爱,我今生以及前世都深深爱她!”
      坚定的语气只引来她的嗤笑:“这种话你也配说出口?!你的爱早在地狱那三百年里就让我听得厌烦了。你永远只会在失去之后才觉悟自己没有好好爱她珍惜她。即便是你那么虔诚才乞求来的今生,又做了些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便能轻易引动你的心潮,这就是你的习惯性负心。”
      妖莲边说边向门边靠近,当屋内的两个男人有所察觉时,她突然跃身向外飞去。
      宣台君追她到院中,却被满院子的,不知何时被姚莲唤来的鬼鸦、秃鹫、冥枭、雕鹰团团围住。他们伤不了他,却足以牵绊住他一阵。
      宣台君看着妖莲远去的背影高声问:“你要去哪里?”
      只见她头也不会的答:“我要去见殊女,将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
      殊女之所以在尘世流连,就是因为她找不到遗落的灵魄,而找不到的原因则是妖莲一直带着它藏在业海里,她想要程生补偿曾对殊女的亏欠,想要他兑现诺言魂飞魄散以赎他三世薄情之罪,想在那之后再将灵魄还给她。而如今,便是时候了。
      6
      依旧是郊区的小院,院里有一株百年的海棠。只是没了红衣的女子,却添了一个硕大的莲花盆。
      顾云程将车停好,推门进院便见一个白衣黑裤、长发紧束的男子站在海棠树下,见到他来,男子问道:
      “殊女近来情形可好?”
      半年前的那夜,眼看着妖莲离开,宣台君却只能先念动咒决驱赶围困自己的鬼禽,当他终于得以施法带着顾云程一同赶到严殊所在的医院时,只来得及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妖莲在殊女床头跪下,边淌着泪珠边伸手摘下她口鼻间的氧气罩,将那块不规则的红宝石放在她唇边,随即念动谒决,将宝石渐渐化去坚硬的外形,化作红色液体流进殊女口中。
      他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三百年来,他见过那女子冷漠、凶狠、狡黠、温柔甚至还有深情等种种神态,却从却见她像那夜般近乎虔诚的表现。
      灵魄交还后她便失去一切修行,直待黎明一现,便退还红莲原形。
      “还在昏迷之中。”顾云程据实以答。
      宣台君听后沉吟半晌,转移他的注意问:“顾兄,你可看出这海棠近来有何不同?”
      这……顾云程视线转移,看后果觉这海棠比半年前初见时高出许多不说,原本稀落的枝叶也越加繁茂,想起从前姚莲所说的女鬼,难道是……?
      “那女鬼终于放下旧情怨念超生去了,从此这株海棠也可专心修炼以求正果了。”
      顾云程走到莲花盆边,看着里面的残莲问:“只是今夏已过,看来红莲是不会再开花了。”
      “开花尚易,只是她出身业海,想再炼具灵气修成人形却难了。”
      “圣君,她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这是顾云程疑惑许久的问题。
      “事实如何,我也无法得知。就像妖莲所说,即便她体内真有两个怨魂,没有往生的记忆她也不是我寻的人。”
      “昔日你既然看着那人跳进业海,为什么不拉她上来?”
      “业海之内,百魅浮荡。纵已成神成仙,一旦踏入同样是原魂飞散。”
      “我想妖莲该是您寻的人,若不是有那样的决绝,她又怎会执着于代殊女向我讨帐。”
      “是啊,说到底你竟是被我所累。”
      “我是咎由自取。你毕竟只错了一时,我却连错三世,总该受到惩罚。只是不知严殊今生何时才能醒来,而我却已再无来世了。”
      殊女灵魄已经聚齐,纵使醒来怕也是要弃红尘而去的。看着顾云程落寞的神情,宣台君忽然不忍将此话说出。妖莲对顾云程的惩罚已经实现,他只剩眼下这注定孤单的一世了。
      而他自己所受的惩罚是被彻底的忘记,他纵有万年的生命,也只能在往后的光阴中日日守着枯败莲花独自凭吊了。

      墙上的挂钟一声钟声回荡在房内,月已行至正空中。
      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易阳舒展了一下稍有僵硬的身体,转了转酸痛的脖颈。
      整理好厚厚地一叠稿纸,将它们归入抽屉之内,易阳从窗前的书桌边站起身,正打算去睡觉。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眼前,不是很刺眼,但是晶亮亮的牵着人的目光。顺着光向窗外看去,草坪中一点白色不很引人注目,光正是它反射的月光。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是快玻璃还是块水晶。
      易阳的好奇心无端端被勾起,也不顾现在正是夜半,轻手轻脚出了门,径直向草坪寻去。反光的东西在晚上格外好找,不一会,易阳便找到了那白色的反光体。小小的,不过半个手掌大小。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才发现这竟是一块白玉。
      一块白玉在自家院子里的草坪上,多半是路人白天路过时候掉了的,明天说不定要来找。易阳托着玉回了房间,想了想,还是先存放起来,如果明天没人认领,再想办法处理。拉开抽屉,将玉放在了稿纸的上面,正要关上抽屉去睡觉,却发现稿纸雪白的封面上居然浮现出淡淡的文字。易阳以为自己看错了,把玉从稿纸上拿开仔细端详一下,那字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易阳可睡不着了。
      原来这玉里另有玄机。
      易阳抽了一张白纸,把玉放上去。果然,字又慢慢浮现出来。秀丽的蝇头小楷,一行一行地接连浮现,越发清晰,就好象有人在桌边执笔书写着。一页纸到了末尾,那字却似乎没有写完。
      于是易阳索性抽了一沓纸,一页接一页地对齐,密密地铺了一桌。那字也延绵不绝似的,一张接一张填满了白纸。
      由第一页读起来,却是这样的故事:

      打记事起我便体弱多病。爹娘曾为我寻过不少名医,诊断结果无非是先天气血不足,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只可静养,无法根治。
      那时候爹娘还年轻,在我这里耗了几年,银子花了不少,身体却不见起色。我整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足不出户,所见不过一方敞开的绣窗,外面是春意盎然的庭院,然而那花香却始终掩不住萦绕病榻的苦涩药味。
      到得后来,就连那一尺见方的景色也无从得见了。娘为防我吹风受凉,嘱人关好门窗,轻轻坐在我床头,细细的眉眼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什,往我跟前一凑。
      “这是娘去庙里求来的。”她将那通体莹白的玉石往我手中一塞,“你知道,娘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但愿有朝一日娘不在你身边时,尚有这护身符保你平安健康……”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在我漫长的记忆里,那些只字片语早已无处可寻,只有她紧紧拽着我的手,冰凉得全是水渍。
      我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办法,只能悲哀地静静看着她。
      娘死在深秋,正是二娘嫁进来后的一个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六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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