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劫》冰下红枫

2、契约森林（二）

　　树叶上什么时候多出来“剩余人数”这么一行字的？黄荫不知道。他记得早上起来时树叶上还是没有的。

　　日光渐渐转烈，黄荫看了一眼倒计时，那个数字已经降到了“144：46”。将近正午，但是由于阳光大多被树叶遮挡，倒也不是很热。

　　黄荫倚着树干，取出一份压缩饼干兑着水默默啃着。他思索着上一场战斗带来的收获，思索着那死去的五个人。

　　剩余人数是如何统计的？为什么在他翻开自己树叶的短短时间内内再减一人？如果说就是在姜英的树叶消失、他翻开自己树叶的短短时间内又死去一个人，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未免太过巧合。在来到此处将近24小时内，总共才有5人死亡，因此在短短几分钟内同时有两人死亡的可能性极小。比起这个假设，他更倾向于——契约森林是以每个人的树叶来统计人数的，因此在姜英的树叶消散后，他才被认定“死亡”，而黄荫自己的树叶上的“剩余人数”也随之减一。这样，也可以解释契约森林是如何得知存活人数的。

　　况且，在这段时间内，黄荫也发现这片树叶看似脆弱，实则颇为坚韧，难以损毁。这点，从他的树叶与昨日刚看到时一般无二就可确认。毕竟是在森林行走，在没有特殊的保护措施的情况下，那片树叶早就应该破损不堪。

　　而“剩余人数”这行字的出现，究竟是由于时间的自然流逝，剩余人数低于100即有人死亡，或者是遇到其他“幸运者”……多种猜测，无法确定，也因此无法确定这五个人的死亡时间。再一步的推论，也就难以进行了。

　　黄荫吃掉了一包压缩饼干，水也喝了大半瓶。他收拾好东西正要继续搜寻，却在此时，森林里突兀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光点。

　　黄荫收回了迈出一半的脚，警惕地站直了身体。

　　虽然正午光线正强，但由于树木的遮挡，细细看去，仍能自大小各异的光点中分辨出不同的颜色。那些颜色相同的光点各自汇聚，极快地汇聚成了光球，光团……又渐渐拉伸出不同的形态。

　　正是黄荫昨夜看到的野兽光影！

　　黄荫下意识地翻开树叶看了一眼。

　　“144：30”

　　黄荫倒没想到正午时分还有如此变故。他站在树下，没再轻举妄动，只是细细观察着这些野兽光影。

　　位于他面前不远处的是一只山羊光影，它通体呈现出湛蓝的色泽，身体略微透明，形态与普通山羊无异。它抬头看了黄荫两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啃起草来。

　　黄荫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转身爬到了树上，坐在树干上远眺。野兽光影分布并不密集，而生物链的上下级也没有攻击和逃跑的意识，大部分野兽光影就停留在它们出现的地方，要么如这山羊一般默默啃食着草叶，要么就如不远处的狮子一般，趴卧在落叶上休憩。飞禽走兽无一不和平安宁，也没对他这个人类产生什么兴趣。

　　这样就挺好的。黄荫倚在树干上，稍稍放松。他虽然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野兽光影颇有兴趣，但他并不打算在不确定安全的情况下跑去探虚实。信息固然重要，但如果他因莽撞的探索信息而触发了过于危险的后果，那就太不划算了。

　　想要信息，不如等遇到别人逼问一下，就算只是杀人得到新的树叶提示，对他的帮助也是巨大的。这个方式在他看来，远比冒险进行探索安全得多。

　　黄荫一边继续思索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一边观察者那些光影野兽的情况。

　　而正如那些光点突然出现一般，一段时间后，那些野兽光影也砰然破碎，迅速分化喂为点点光点，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黄荫翻开树叶，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143：30”

　　正午前后共一个小时的时间，这就是野兽光影的存在时间。黄荫不确定除了深夜和正午之外这些野兽光影还会不会在其他时间出现，但若是它们的出现是有固定周期的，那么应该就是正午前后一小时与午夜前后一小时了。

　　这次未再出现变故，黄荫继续进行搜寻。这次他运气不错，除了水和压缩饼干，还搜到了一身作战服。他也不矫情，在树上就幕天席地地换上了。

　　当树叶上的数字降到“139：56”时，黄荫遇到了他在契约森林遇到的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女子，她神情恍惚，衣衫破损，走路踉踉跄跄。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她走得心不在焉，在黄荫看到她有一会后，她才看见了黄荫。

　　那一刻，她的满是迷惘和彷徨的眼中迸发出了格外璀璨的光，那光热烈到刺目灼眼。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放在了黄荫手上的压缩饼干上，贪婪和欲念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那女子快步走过来，原本精致的面容在她不自然到堪称诡异诡异的笑容中扭曲成丑陋的模样。她道：“小弟弟，你也是被突然卷进来的人啊。”

　　黄荫再一次挂上了弱小的面具。他警惕地后退几步和她保持距离，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他看出来这个女子似乎经历了什么，刺激得她精神出现了问题。考虑到已经降低到“86”的剩余人数，她的经历不必猜便可大概得知。不过如此局面对他更为有利：本来与这女子单打独斗他的胜算就极大，更不要提如今她神情恍惚，精神不定。

　　“小弟弟，同为外来客，能不能……给姐姐吃点东西？姐姐都快要饿死了……”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荫手上的压缩饼干，那目光似乎看得黄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黄荫沉吟一阵，就在那女子耐性即将到达极限之时，才艰难而又不舍地递出了手中的压缩饼干：“只能吃一点。”他说。

　　顿时，那女子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她笑起来极为可爱，眉眼弯弯的样子格外招人喜欢。她伸出手来，牢牢地抓住了那包压缩饼干。

　　“谢谢你，小弟弟……”

　　她的话音未落，黄荫便反手握住她正要收回的右手手腕，猛地向自己的方向一扯，女子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在地上一拌，便向黄荫倒来。黄荫自然不会由她倒在自己身上，他极快地往身边一错步，将女子的手反剪在身后，另一手自腰间一抹，那短匕便已出刃，狠狠刺进了女子的后心！

　　那女子双眼大睁，手中还牢牢握着那压缩饼干，便已倒在了地上。她努力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无力地发出“赫赫”的声响，血沫不断地自她的口鼻中涌出，她颤动着，不一会便没了呼吸。

　　黄荫仍是在一旁冷漠地站着，擦拭着染血的短匕。他是故意拿着一包压缩饼干上路的，为的就是引诱像这女子一般的人。这些人没有能力发现“彩蛋”，又没有办法从别人那里抢到食物，自然会把主意打到有食物年龄又小的他身上。而通过观察遇到的人面对这包压缩饼干的不同反应，也是黄荫判断一个人能力的方法之一，并由此猜测出自己能不能将之解决。

　　显然，女子于他而言，就是完全不必用心对待的类型。

　　一片树叶自女子的尸体飘落到一旁。黄荫捡起那片树叶，仍是与他的树叶一般无二的模样，只是树叶后的提示变成了“突变将临，进化方生”。

　　黄荫看完便松开手，那树叶在轻风中翩翩而落，未落到地，便已散做丝丝叶片，随风消散。

　　黄荫再看向自己的树叶，那最后一个数字果然相应减一：

　　“剩余人数：85”

　　果然是通过剩余的树叶来判断存活人数的。

　　确定了一个猜测，黄荫收起自己的树叶，继续向既定方向走去。

　　什么是“突变将临，进化方生”？这个概念太模糊了。如果说“突变”是指野兽光影的出现，那么“进化方生”却又变得非常难以理解。毕竟野兽光影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没有危险，那也就没有“进化方生”的说法了。

　　那难道是“突变”还没有到来？黄荫边走边思索着。这条信息似乎有很大的信息量，却又正因为信息量太大，反而云山雾罩，让人难以理解，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黄荫皱了皱眉，干脆不再想。

　　解读这条信息，还需要更多线索和发现。

　　黄荫这天晚上没有马上睡觉。他从彩蛋中找出了一个手电筒，在夜幕未深时继续前行。他有意再度杀人以得到新的线索，但是很显然，诺大的契约森林想要见到其他人并不容易。黄荫开着手电筒大剌剌走到深夜，仍未见到其他人。

　　树叶背面的剩余人数在下午五点降低到84后就没再有变化了。黄荫盯着树叶，若有所思。

　　他怀疑，确实是有什么机制使得这些散落在森林各处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而不是依靠他们的定向行走。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剩余人数减少的时间为何如此集中，使得下午五点到夜晚毫无人数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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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荫在树叶倒计时到达“132：30”前找到了树干倚靠着。这是他推测的野兽光影出现时间——午夜11：30。纵使知道多半没有危险，他仍取出了自己的短匕，以防万一。

　　树叶背面的倒计时到达“132：30”那一刻，无数的光点如期而至。野兽光影迅速组合成型，散散分布在森林各处。

　　但是，相比前两次，这次略有些不同。

　　“嗷呜——”

　　这次光点聚集出现在黄荫附近的，是一匹狼。这狼不同于中午安安稳稳的山羊，它出现之后便转过头盯着黄荫看去，在黄荫将警惕提到最高时，猛然向他扑去！

　　黄荫倒也并不慌乱，他步伐极为灵巧，一闪身便避开了狼的攻击。他并无意与之硬拼，在狼再一次扑上来前，手往树上一抓，猴子似的飞快爬上了树。光影化成的狼并不会爬树，多次尝试上树未果后，只能急得在树下团团转。黄荫恶趣味地不时将脚在空中荡荡，引得光影狼嗷嗷叫唤，却怎么也攻击不到。

　　黄荫很快放松下来。不提一小时后光影狼多半就会消失，便是真的被这狼攻击了，好像也没有多少危险。经过他仔细观察，这光影狼虽然是有实体的，但是攻击力实际上并不高，只是摆个花架子看上去凶而已。黄荫甚至怀疑它可能连这颗树的树皮都啃不下来。

　　也正因此，黄荫反而不敢随便攻击它。在这种就算不攻击光影也完全可以保住性命的情况下，攻击或是不攻击就成为了完全自由的选项，多半是被列入“森林的规则”中的。不攻击是肯定不会触发什么的，毕竟前两天都这么过来了。万一攻击光影反而触发了什么他应付不来的负面影响，岂不是太冤枉了。

　　黄荫逗弄了那狼一会，便不管它了。既然没有危险，他就打算研究一下这狼主动攻击他的原因。他这棵树的另一边有一只光影老虎在踱步，他和那老虎四目相对，但那老虎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一会就转过了目光看别的去了。

　　黄荫了然。毕竟是光影化成，而非真的野兽，只怕确实是和生物链毫无关系的。那么这光影狼主动攻击他，就多半不是因为“狼吃肉”，而是因为他与这个光影之间有什么联系。

　　当树叶上的倒计时降到“131：30”时，与中午时一般无二的景象再现。所有光影化为点点光点消散于空中，黄荫继续在树上坐了一会儿，确定了时间，遂就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很快陷入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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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刚蒙蒙亮起。

　　黄荫猛地坐起身来，眼神异常凌厉。破空声倏然而至，“嚓”地一声，一把小刀刺入了他刚刚脖颈所在的位置。

　　“呦，醒了？”

　　黄荫缓缓转过头向树下看去，浑身肌肉紧绷，那把短匕已经悄无声息握在了手里。

　　树下，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孩正仰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张可爱的笑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黄荫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