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时》一颗小薏米

7、红衣红妆为霓裳 霓裳当为舞一曲

　　到了听雨阁不过半盏茶时间，已经有下人捧着一套大红水袖纱舞裙送到了我的房间，就连一应配饰钗环也都一应俱全。
　　这薛妈妈不只速度真够快，就连眼光之犀利与思虑之周全只怕常人都远不能及。就在那刚刚如此短的时间里，连我的腰身尺寸都能一眼看清，竟然还分毫不差。
　　眼前这铺散开来的红色舞衣，不可谓不精致。整件舞衣是一体裁开，没有极繁复的式样，却已经细节之处见真章。
　　料子是上好的素锦纱，轻柔中带着顺滑的垂质感，如云似雾。在胸前位置微微抠出鸡心的形状，能想见女子身穿之时锁骨微露的妩媚之态。腰间有同色流苏微微垂着，美的不可方物……
　　认真思索了一下，现在我所需物品还真的是全了，只等今晚那一次登台的机会。
　　其实选择跳舞，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单单来看这秦淮女哪一个不是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如果是乐器，每个人精通之处却是不同，根本无从可比。只有舞技或许才是最快的一条路……所以一曲霓裳舞最好不过。
　　柳师傅曾开玩笑说过，花溪啊，你知道你跳舞的时候，连作为女人的我都看醉了么？
　　所以，我有信心。

　　起身，我将身上的包袱打开，把那几件随身的衣物放进衣橱里，又把那小瓶玉清丸轻轻放在了床边的小匣里，扣上。环顾四周，收拾好一切，我坐在梳妆镜前端详着自己。
　　既然有信心能成为那个位置上的人，这件房间的权利为何不提前享用呢？而且还是间这么舒适的房间。我好笑地想，毕竟，我在那艘晃悠悠的客船上可真的是一晚好觉都没睡过……
　　看来，今天晚上，真的可以先有一晚好眠了。
　　对镜，我慢慢抬手扯掉了系在头上的紫色缎带，任那一头如瀑青丝滑落，散开在我肩头。镜子里的女子眉轻如烟，一双眼眸映着点点灯光，仿若天上星辰一般……只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罢了。

　　我微微皱眉，淡淡的熏香中，我已经看不清那镜中的是谁
　　此刻镜子里的人是我，但又不像我。眼神恍惚间，我在镜中看到了一个扎着双丫髻，身穿紫衣的小女娃。
　　她的容貌和我竟有八分相似，不过她脸上那灿烂的笑意我相信在我脸上从来不会有，不会有那么灿烂的笑容……所以，那不是我……
　　那不会是我……
　　又或者说，那是小时候的花溪，那是已经死去的花溪。
　　突然，镜中的小女孩哭了，透明的泪水顺着她柔嫩的脸蛋缓缓滑落，一直垂到下巴上。她那么悲伤，如扇的眼睫都被泪水打湿，甚至睁不开眼睛，但那层层叠叠的悲伤却似要漫出铜镜一般。
　　我手上一凉，整个人一顿，似从梦中惊醒一般。低头，我看到放在镜子前的手背上有泪水打湿的淡淡痕迹，指间是微凉的触感。
　　抬头，镜中哪有什么小女孩……一切的景象在虚虚实实中逐渐清晰，镜中的人就是那个穿着紫衣的我罢了。相同的是，那泪水也同样出现在了我的脸庞……
　　我，又流泪了……
　　抬手，慢慢拭去那有些微凉的泪，动作中有着熟悉的感觉。披着头发，我开始描眉，抹上胭脂，在脸颊晕出一抹红，慢慢在额头上绘出一朵红莲。
　　似花的雏形，妖娆，又清纯。
　　用大红色的缎带将乌发轻轻系住，慢慢换上那薛妈妈刻意为我准备的大红水袖红衣。
　　我知道，从今晚开始，秦淮河畔，西凉卫城，将出现一位新的花魁——红菱。

　　“咚咚……”
　　突然，门外响起了轻轻叩门声，声音有些低，仿佛此刻外面敲门的人正透着一份小心。
　　“红菱姑娘，你在吗”听声音是刚刚带我来听雨阁的那个穿翠色纱衣的小姑娘。
　　“进来吧。”转身挥了一下大红色的水袖，我慢慢坐到了桌边。
　　“薛妈妈来让我请姑娘到前厅去了，说是其他姑娘们已经都聚齐了，就等姑娘过去了。”小姑娘从踏进门来就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唯唯诺诺传递着命令。
　　“好，我知道了，你去回了薛妈妈，我这就过去了。”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此刻月正圆，时光正好。
　　“是，姑娘。”小姑娘赶紧应下，低着头，就准备退出去。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喊了一下。
　　随着我的话音，那翠色纱衣的小姑娘顿在了原地。微微惊诧，抬头看向了我，整个人有些懵懂。
　　“你可知道，那薛妈妈的名字是什么今年又是多大年纪”
　　“我……我知道的，薛妈妈叫叫薛彩翼，今年应该，应该是……”
　　小姑娘的声音微微有些抖动，越来越低，最后整个音符全部隐入空气，消失不见。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慌乱，有些不知所措，断断续续有些接不上话了。
　　“没事的，你别怕。我就是问一下……”，我看向瑟缩的她，突然想，我有这么可怕么？还是这小姑娘太容易怕生人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我刻意放低了声音，尽量用最轻柔的嗓音去问她。
　　“我，我叫小柔，今年十三岁了。”她也许是听出来我声音里的变化，也许是因为问题没有涉及到她主子的事情，这次明显声音轻松了许多。
　　“是么，小柔。嗯，没事了，你去告诉薛妈妈吧，说我稍待片刻就去前厅。”
　　“是。”这次，小柔终于快步从房间退出去了。我注意到，她在关房门的时候还是偷偷用眼睛看了一眼我，整个人甚至有些高兴的情绪。
　　这孩子，不过也就比我小几岁而已，只是她还是那么的单纯，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关心就高兴。哪怕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哦，对了，薛彩翼，薛彩翼……我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认真思索。
　　薛妈妈名叫薛彩翼，年纪嘛，应该在四十岁上下。从我踏入潇湘院，我就还是觉得她不只是一个妓院老鸨这么简单，只是不知，她究竟会是什么人……
　　还是，一切都是我多想了……
　　抬头，窗外的月光如洒，照映着这听雨阁的整个院子，屋顶。银色的光泽像刚刚洗涤后的绸缎，又像婴儿涓涓的皮肤。
　　此刻的清辉，这素雅的月光正是我在等待的东西，今晚一切还就看它了。
　　慢慢起身，我凭着记忆，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向前厅，身后红衣袅袅。
　　还没等踏入前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向前走的每一步路，我都能听到许多女子莺莺燕燕的声音，甚是热闹。看起来像是正聊得热火朝天，话题无外乎就是我这个外人。
　　“唉唉，你们都知道啦！那女的什么来路呀，直接就要当花魁。”
　　“对呀，对呀，黛萝姐，这可是来抢你的位置的，你可得小心了。”有女子嘻嘻哈哈地说道，但那话语明显是不安好心。
　　“哈哈，不知道要表演什么……老娘等着看……”
　　……
　　等到踏入前厅的时候，一眼望去，场面真是颇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