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时》一颗小薏米

6、一踏红尘无人知 潇湘院中争花魁

　　世人都说江南女子软玉温香，吴侬软语，不像北方女子隐有伶俐彪悍之势，自有无限风华旖旎无限好，这句话果真不假。
　　刚刚大堂中的诸多女子，虽说已经沦落风尘惹人怜，可是她们在花溪眼中却是争奇斗艳，各有千秋。
　　有女子是如邻家妹妹一般温婉可人，配淡色衣佩钗环，整个人就是雨后的一株春笋，清新脱俗；亦有女子如西域舞姬魅惑天成，浑身上下是色彩大胆的纱裙臂钏，仿若西天壁画走出来妩媚多姿的妖精一样……
　　可是哪怕这般，那台上的女子还是要更加出众一些。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那富丽堂皇的圆台上，低头弹着自己的古筝，甚至没有开口吟唱。
　　一席桃红缕金挑线纱裙，配百褶蝴蝶罗衫，藏青色的抹胸上竟然绣着一株兰花。那撞色鲜明的两种颜色，生生割裂开来，让人只觉得奇异的妖冶。层层叠叠的纱裙，在她脚下铺开，散落在身后脚下，似烟似雾。灯光的点映下，如仙人一般。
　　一挑手，一垂首，低头抚琴的过程中，女子容貌渐渐清晰……首先是那额上大红桃花坠金花钿，一双眼睛竟是如雨后新开的梨花一样蕴着水气，摄人心魄。菱形小嘴微微张起，配上弯弯柳叶眉，自有万种风情在其中……
　　我回头看了下四周众人的神情，竟是陶醉在份由妩媚与天真同时交织在一起的琴声中无法自拔。
　　论性情才情和那分媚态，台上这位姑娘已经是人间的极品。可惜的是，她还远远比不上相思谷里面教导我们舞技的柳师傅的一分。
　　柳师傅生来就是西域人，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听说她小时候因一些机缘巧合下才来了中原。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相思谷里教导我们舞技，没有人知道，我们知道的是她的舞技已然天下无双……
　　她曾说过，媚是一种会游走的情绪。真正的高手，哪怕没有可人的容貌，却可以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媚态。如果，恰好你还拥有一身好皮囊，那这就真的会是一把对付天下任何男人的利器。
　　柳师傅正好属于前者，她是没有十分可人容貌的那一种。可是谷里的姑娘们还是常常被她的举手投足和舞姿吸了神魄。
　　默默收回我的眼光，我发现前面带路的妈妈正含笑看着我，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着。
　　“哦，对了，不知妈妈如何称呼，刚才多有唐突，没来得及问上一声”我低头浅笑，恰当地隐去自己的情绪。
　　“奴家姓薛，院中姑娘都称我一声薛妈妈，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也称呼我为薛妈妈可好”她浅笑答道，缓缓拨弄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坠子。
　　其实单单从这句回答就可以察出这位薛妈妈当真是心思缜密。和院中姑娘一样称呼可好……怕是她根本就已经洞见我来到潇湘院的目的，亦或是她内心希望我也成为这里的人，才会作出这番说辞。
　　“再好不过了，薛妈妈。还烦请薛妈妈带路了。”
　　待穿过大厅，经旁边挂着大红纱灯的层层走廊，绕两侧花香袭人的院中花园，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跟着这位深不可测的薛妈妈，步向潇湘院的后堂。
　　风吹动了院中月光，夜初上了浓妆。是谁倾一世容颜与才华，只愿经几度过往，不惧山远水长。我耳边传来前头大堂里悠悠古筝乐，此刻只有清冷的月光伴着我寂寥却也坚定的身影。
　　一朝踏红尘，无人知……

　　“姑娘请坐，奴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找奴又有什么事”薛妈妈带着我走进一间在走廊拐角处的厢房，边沏茶边问道。
　　环顾四周，整个房间肃静淡雅，一系列古典红木家具，并无过多装饰，就连床上的帘幔都是天青色的纱帘。床边的雕花脚几上此刻正燃着淡淡的栀子香，气味芬芳。
　　这装饰在我看来甚有些朴素。
　　对，就是朴素。这和薛妈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但从她熟练待客乃至沏茶的动作来看，这应该就是她的房间无疑。可是一个妓院里的管事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淡泊之人这着实令人有些费解……
　　看来这位薛妈妈果真不如外表那样只是一个青楼里的老鸨。
　　叶雯曾告诉我，一个人哪怕性格会变，他的一些习惯却不会轻易改变，就好比我就常常容易走神一样。
　　这个习惯在小时候老花就说过我，他曾经无可奈何地说我连上夫子的课都不专心，总是想着去哪里调皮捣蛋，还想着和我的穆时哥哥还有木槿一起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爱出神……
　　我相信习惯住在这样房间里的薛妈妈应该也是一个淡雅文静的人，这是她印在骨子里的一些生活习惯，不会轻易改变。

　　“妈妈，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我低头，握住手中的茶杯，轻轻呡了一口。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最是清淡雅致……
　　“姑娘是聪明人，老奴也就不多加探究了。只是怕是姑娘还得告诉我一个名字，毕竟在这风月场所，哪个姑娘家也得有名字不是”薛妈妈笑着。
　　“妈妈说的是，既然院中已有个叫黛萝的姑娘了，那我的艺名就称红菱如何”我亦浅浅笑着，抬头望向正在喝茶的薛妈妈，意有所指。
　　“哈哈，姑娘果真是个有趣人儿，奴活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像姑娘这般有趣的人呢。”
　　“妈妈说笑了，我真真才是天底下最不会说笑的人了呢。”
　　放下茶杯，我收了笑意，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说道。
　　“哈哈，既然姑娘有意相投，奴也得如实想告才是。那黛萝是我们院中卖艺的头牌，亦是这卫城中的花魁。奴不知姑娘从何处而来，但我看这通身气派，本不是俗世中人，隐有贵气。当然，那红菱不论容貌气派和姑娘是远不能比，只是不知道……”薛妈妈亦放下茶杯，脸上此刻是极认真的表情。
　　“妈妈猜得不错，我此来就是为了花魁的位置。当然，至于妈妈所说其他，红菱当令妈妈不失望才是。”我低头，复又抬头，在言语中已经称呼自己为红菱。
　　“既然妈妈忧心我其他地方有些不足，不防出题考量可好”我直接道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
　　在风月场所，有时候容貌和气派又有何用不附才艺与才情，照样做不了那个顶端的位置。她无非是担心我并不如那个黛萝一般多才多艺。
　　“姑娘，爽快！”薛妈妈大笑一声，“那奴就直说了……院中有规矩，且不论外头恩客怎么评价院中姑娘，想当这尖尖上的人儿，还须得全体姑娘都真心服气才行。”她顿了顿，看向了我，“那还得请姑娘晚些时候，在院中全体姑娘面前一露才艺了。倘若有哪位姑娘不服，自会当面挑战。”说完薛妈妈笑着看向我。
　　“是，我明白，那就劳烦妈妈晚些时候帮忙请姐妹们出来了。”我抬头，“不过，可否请妈妈帮我准备一身大红色的水袖舞衣。”
　　薛妈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问题。若无其他事，姑娘就可以下去准备了。”
　　我微微点头。薛妈妈朝外喊了一声。
　　立马，有一个穿着翠色纱衣的小姑娘迎进来，恭敬立在旁边。
　　“带这位红菱姑娘去听雨阁休息。”
　　小姑娘明显一顿，抬头飞快地打量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