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时》一颗小薏米

4、春雨静亭叙话别 烟花三月下汴州

　　天青色的石阶旁，是郁郁葱葱的石斛草和君子兰。因为地处山谷又有旁边的湖水蕴泽，虽然尚属早春，但谷中却并不见凋零。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天空仿佛笼罩了一层袅袅升起的烟雾，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草香。
　　谷中西南角的静亭中，叶师傅告诉我，因为有些事本来就属于物极必反，她怕我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容易形成一种执拗印在我的身上，反而不好。毕竟我学习的时间还太短，虽说样样功课都无可挑剔，但是性情这种事真的只有靠天意了。
　　在她低低的嗓音中，我抬头，想要从她脸上读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朦胧的雾气隐去了她的表情，我来不及发现，她就已经换上了我平常见到的那副姿容。
　　透过她淡紫色的衣裳轮廓，越来越大的雨声中，我慢慢把视线定格在了亭上八角的五色琉璃瓦，细细的雨丝滴在扬起的瓦片上，慢慢汇成一掬水渍，然后又一滴滴地落到外面的石阶上，溅起一些细碎的水花。
　　是啊，要出谷了，就在明天，我要去执行任务了，一个人。
　　关于这次的名额，好久之前就已经争得很厉害。在所有人的竭尽全力中，我反而有一种坦然。
　　其实黎青青比我早一年进谷里，算是谷里的旧人了。听说她本是江南一个富商家里的千金小姐，性情脾气很是高傲，但可惜是庶出，并不被府里重视。
　　在其他女孩子被抓来的时候，大多是惊恐慌张，绝望孤独地丝毫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这里面也包括我。
　　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自己会……初入谷里的我其实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害怕了，那种深深恐惧感和无力感已经充满了我整个神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才习惯谷里的生活，并把出谷当成了我唯一的目标。而叶雯也真心把我当做她的弟子，她说我像年少时的她。
　　是她让我对这个历来传说就很恐怖的组织没有那么恐惧了。
　　我听田婶说，黎青青反而是一个特例，她很淡然，好像很适应谷里的生活。她被抓进来的第一个夜晚，就对着谷里的谷里的看守说，我不会逃的，我会成为这里的强者，然后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或许高傲的女子总是会让人怜惜，我并不讨厌黎青青，相反我有些羡慕她敢爱敢恨的个性。
　　“花溪”叶师傅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拉回了我的思绪，让我有些恍惚。
　　“师傅。”我恭敬地低头。
　　“唉，为师是想，”叶师傅叹了口气，“算了……”她欲言又止。
　　“师傅，”我慢慢跪在潮湿的石板上，哪怕石板上有雨水的浸湿冰冷如寒铁，让我的膝盖如针扎般疼痛。
　　“花溪感念师傅的教导，以后必不忘师傅的大恩大德。”
　　双手伏地，我用谷中教导的最虔诚的礼仪叩拜了叶雯。
　　“你这次的任务，稍后府里的黑奴会送到你的房间。出谷后一切小心。”
　　叶师傅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她想说的话，只是告诫了我出谷后的事。
　　我想，她最后想说的还是让我忘了那个人，让我不要把仇恨当做唯一。
　　在哗哗的雨声中，我想说的是，师傅，我真的把您当做了母亲一般的人，就算最后我任务失败，我也不会后悔来谷中认识了您。
　　毕竟，这些亲人间的温情，已经是我最依恋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谷中整个都还在晨曦的寂静中。在谷中黑奴的带领下，我穿过了布在相思谷出口处的桃花阵。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清楚这些黑奴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我知道估计天下少有武林高手是他们的对手。
　　我随身携带的只有谷中给我的一瓶玉清丸，几件随身衣物，和一些简单的干粮，还有昨晚黑奴留在我房中的一封书信，信上是我的任务。
　　玉清丸是调理内力的良药，效果奇佳。其实刚入谷中的时候，因为本来就没有内力又适逢巨变，我心肺大恸，气息不稳，就是靠着玉清丸才慢慢转好。这些丸药制作过程及其复杂，是以江湖中人常常为之趋之若鹜，只求能在内力受损之时能安然转好。
　　现在我的内力依旧不好，根本比不上从小就练功的那些武林人士。但叶师傅说，我的任务靠的是别的东西，这些东西更甚于武功。
　　出谷之后，我一路南下，目标是西凉国的第二座大城，仅次于西凉国都邺城的卫城。在我的任务中，我需要在半个月内成为卫城中最大青楼的花魁。
　　我不知道真正的任务何时开始，但我知道成为花魁只是这个任务的一个前提而已。这个任务少说应该一个月才能碰到我的接头人。然后由接头人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世人都道是烟花三月下扬州，江南春光无限……在汴河的客船甲板上，看着这座夜幕下繁华的城，恍若隔世一般。
　　汴河下游汇聚到卫城就已经是一段流速缓慢的河流，世人称其为秦淮河，说是河却更像是一片淡水湖一样。
　　此刻，秦淮河两边是邻水而立的一栋栋酒楼，青楼或是邻水铺子。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上，发出红色的光芒。微微波动的湖水表面，映着这些灯笼，间或交映着少女们放在湖中的荷花灯，煞是好看。
　　耳边是女子们的莺莺语语，柔软的强调，配着精致的琵琶声，只叫人迷醉。
　　其实我真的是隔世了，因为西凉国现在的国君都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景帝。取而代之的是当初的庆王爷——穆青，穆时的父亲。
　　那么现在，相比较于以前，我怕是和他真的会成为陌路人。一个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即将成为这秦淮河畔的花魁，从此萧郎是路人。
　　下了在水路上漂了七日的船，我沿着宽整的街道，顺着一座座建筑看过去。
　　要想成为整个秦淮河的花魁，看来真的还得选对一个地方，方才能行。看来，真的只有问一下当地人了。
　　“这位小哥，你可知道卫城中最大的青楼在哪里么？”我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随便在街边问了一个身穿灰色麻衣的贩货小哥。
　　“姑娘，你……”小哥抬头看我，嘴巴微微张开，眼珠子都快瞪出了了，整个人怔在了当场，久久听不到他的回声。从他的睁开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女子一身淡紫暗花细丝褶缎裙，头发只是用同色缎带高高束起，留下一丝发丝垂在了额边。一双剪水秋瞳，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肌肤如脂，眉轻如烟，挺翘的鼻梁下一点红唇粉嫩如樱，端的是倾国倾城。
　　“姑娘，要去……青楼”好半天，小哥终于从愣神中恢复，回答我，“城中最大的青楼，是潇湘院。”
　　夜色中，随着那姑娘远去的身影，卖货小哥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心情。他想，这么美丽的姑娘竟然要去青楼。唉，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碰到这如画的人儿，可惜了……